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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枪声乍起


朱峰以斗人开场,结果却以自己被揪收场,而且罪名还是骇人听闻的“□□分子”。该罪名之重已近似于“现行□□”,等于政治上被判死刑。应该说是报应!只不过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点!可怜朱校长至死都没意识到自己这幕悲剧与性侵张小娟那事之间的因果关系。

        据说,那天朱峰除了在江城一中被当场狠狠批了一通之外,紧接着又被拉去游街示众。这都是□□中对付走资派的惯用套路。

        老朱头戴铁皮高帽,颈挂厚重木牌,被身后几个膀粗腰圆的造反派架着双臂,推搡着跌跌撞撞步行往前。饶是朱峰身体能扛,最后还是走了不到500米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他再也架不住这种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暴虐。可造反派们并不肯就此罢休,几名壮汉半架半拽地依然拖着他游完了江城最主要的街道。也不知这‘头道汤’用完了,后面还有多少苦头要吃,反正有的是老朱受的。

        随着朱峰的倒台,江城一中所谓的群众性大批判运动也就逐渐偃旗息鼓了。‘抓辫子’、‘打棍子’这种‘窝里斗’的事毕竟时间一长也会令人厌倦的,更何况□□持续近大半年,大家最初的那种狂热也多少有所消退。不管怎么说吧,到1966年年末,田文芝总算基本摆脱了那种噩梦缠身的日子,毛大年一家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扫一扫那满身的晦气,只是毛大年此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刚刚得知老首长姜远策也被打倒了。

        说姜远策是走资派,毛大年觉得真是既荒唐又可笑。当年在部队时,老姜就是一个做事特别认真细致的人。对上级永远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对下级也从不摆架子,而且,不管大事小事手下官兵们只要找到他,那是能关一份心,绝不省半点力。当然工作中该严格要求的地方,他也绝不会睁一眼闭一眼。作为一名政工干部,他长期养成的习惯就是开口闭口总不离‘原则’和‘纪律’,长此以往,后来有人背后就干脆把他从姜远策改称为‘姜原则’,倒也谐音。转业到了地方后,他部队养成的作风依然保持不变。也许就因为他原则性太强,加上铁面无私,不经意间就把身边上下左右的人给得罪了不少。

        □□的爆发给心怀叵测之徒提供了难得的整人之机。天知道老姜到底是得罪了哪一路奸佞小鬼才遭此厄运呢?

        其实,在这个特殊时期很多看似不正常的皆属正常。在全国上下都是一片‘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口号声中,早在1966年10月,江城造反派就夺了江城市委和市政府的权。连□□和市长都像癞皮狗似的被造反派拖着批过来斗过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局长呢!

        1967年伊始,造反派继续为□□忙得不亦乐乎,闹得一地鸡毛,从江城市到江城地区,再从地区到基层,一场层层□□的大战在整个江城地区全面展开。而与此同时,江城驻军奉中央指示果断介入地方□□运动,积极展开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简称‘三支两军’)活动。

        ‘三支两军’对稳定江城局势刚开始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但好景不长,原先目标一致的群众造反组织在□□问题上逐渐分裂成支持□□与反对□□的‘好’、‘屁’两派。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派矛盾急剧升温,斗争也日趋白热化,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正在江城大地上酝酿孵化形成当中。

        1967年7月6日,江城响起□□以来的第一声枪声,自此‘□□’与‘反□□’的两派群众组织正式拉开了江城‘武斗’的序幕。‘武斗’开始没几天就很快呈现出其巨大的破坏力与无所顾忌的疯狂。7月12日,造反派烧毁江城油粉厂仓库;18日炸毁市交通局大楼;24日炸毁专署水利局大楼;28日摧毁江城军分区瞭望台;次日又烧毁森工局大楼;7月底炸毁江城汽车公司……

        田文芝打从第一次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哒哒哒”的枪声,以及看到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爆炸烟柱,心就一直拎得老高。坊间的那些可怕传闻与自己的亲眼所见都在不断印证着:如今这世道的确不是有点乱而是大乱了。

        那些造反派胆子咋就那么大,连部队的枪都敢抢,汽车公司大楼说烧就烧了。造反派武装在市区里时不时就上演一段枪战片,死人的事终于变成经常发生的事,还美其名曰‘文攻武卫’,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田文芝边想边暗自叹息着。

        毛大年这些天也一直眉头紧锁。

        “看来这混乱局面一时半会是不会平息的,后面的日子也许会越来越难过!你在家要把晓东和晓斌看紧点,这两个小家伙听到打枪,就像中了邪一样,那么兴奋!”毛大年沉思半晌,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诫着田文芝。

        “吃饭了!吃饭了!”

        毛晓斌和哥哥毛晓东正在军棋棋盘上进行第三个回合的鏖战,尚未分出胜负!前两个回合战成11,这是三局两胜的最后一局,所以两人都眼睛死死盯着棋盘,唯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吃饭了!吃饭了!你们俩耳朵都聋了?”

        毛晓东和毛晓斌哥俩全副心思都在棋盘上,根本没意识到老妈三番五次的吆喝。

        “你们俩怎么这么不懂事,都什么时候了,还光顾着下棋,把棋收了!”毛大年发话了。

        老爸的声音威严中带着杀气,小哥俩这回可是听清楚了,也不敢装没听见。要知道把老爸惹毛了,老爸的大力通贯掌可不是吃素的。

        一家四口围坐在桌边,默不作声地一边扒拉着饭粒一边各自想着心事。晓东和晓斌不时偷眼看看爸妈,见他们满脸严肃,眉头紧皱的样子,也不敢随便开口。只有墙上的挂钟有节奏地发出‘滴答、滴答’声。

        仿佛过了许久,田文芝自言自语地叹声说道:“外面形势越来越紧张,这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天知道何时是头呢!”毛大年跟道,接着又神色惊诧地对着田文芝问道:“传闻昨天有两个江城一中的学生在钱牌楼被打死了,你觉得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都到处传开了,其中一个叫江卫青,还是我教过的。模样我还记得,长得高高壮壮的,挺帅的一个小伙子,哎,太可惜了!”田文芝不由得叹了口气。

        “有可靠消息说,红造会最近几天就要把他们的临时指挥部设到我们江城一中来!我们得早做打算啊,说不定过几天这里就成了他们的武斗战场。”毛大年有些郁闷地说。

        “你意思是出去躲一躲?”田文芝有点吃惊地探问道。

        “是啊!我有一个过去部队的战友在长江剧院当头,我和他联系过了,他说只要我们需要,可以随时上他那避一避。”

        毛大年显然早有安排,而且这的确是个既明智又稳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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