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救援

在得到发电站坍塌的消息后，莫乌鲁中队的军人和医疗组全体人员坐在载满了药品，搜救仪器的军用车上，急速驶向发来求救信号的发电站。等到他们跳下车，看到的，是满目仓夷。发电站高塔的几乎倒塌在地，所有建筑物断垣残瓦散落一地，漫天烟尘久久不散。耳边传来的是伤者的哀嚎，痛苦的□□。没受伤的人正在进行着努力的自救，时不时就有新的伤员从废墟中被问先赶来的部队军人救出。

        医疗组的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一切，曾经是让大家自豪的地方，现在如同炼狱一般的凄惨。没有时间再震惊了，必须立刻加入救援当中去。李元槿马上对着同事们说到：“穿上医疗组背心，以便患者容易认出我们。”她接着问：“都知道医疗类选法吧？”李致勋率先抢答说：“非紧急的绿色，轻伤黄色，最需要救治的急诊伤员是红色。”李元槿看着军用车里被军人们迅速搬下的药品和仪器，认真嘱托一句“：还有，在现场已经不可能救治的重伤者，和死者一样是黑色。对贴着黑色标签的伤员放弃治疗，集中力量抢救可以救活的。”

        交代完最后一项事宜，李元槿带领着医疗组的同事们立刻奔赴需要他们的战场。姜暮烟一把拉着走路走得看样子随时都会扭到脚的李元槿，先不说话，脱下自己的战地靴递给她，“搜救现场不是T台秀，民间人士还是要懂得照顾好自己，你们要是倒下了，这里只会更乱。”

        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伤员一个又一个的被送了进来，所有的医护人员还有军医官，都在紧张的忙碌着，肩膀受伤的金起范，也在帮忙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因为在这场人类与死神的拔河比赛中，他们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追逐着，时间在此时此刻就是生命，人类这一方多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从死神的手里，多抢救出一条无比珍贵的人命！

        搜救和抢救一直持续到深夜，夜已经很深了，搜救人员有限的疲惫不堪的战士们轮流休息着。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又一副担架抬了过来，打着瞌睡的金起范赶忙起身，向前询问到：“是幸存者吗？要叫醒医护人员吗？”抬着担架的崔中士慢慢的摇了摇头，抬着担架继续往前走。起范难过的走到黑板前，把黑板上记录着的13人，改成了14，救援工作开展到目前为止，已经有14人遇难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所有人纷纷起身探查，只见一架救援机停在了发电站不远处的上空，从直升机上索降下了6军人，由远及近，向着临时帐篷处坚定的走来！背光处，是6道身影，其中一道身影，拿下了头上的帽子。看到一片创伤后荒芜的现场，柳时镇眼中有着深深的愧疚，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是否平安无事？看到长官的到来，士兵们紧急有序纷纷列队，柳时镇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虽然很疲惫，但是看到前来支援的他们，精神亢奋的搜救战士们。柳时镇他们的到来，最大程度上，激励了救援队伍的士气，因为他们最信赖，最尊敬的中队长，不远万里，来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在报告敬礼的时候，柳时镇的目光，与每一个战士都对视了以后，才收回敬礼的手，看向他们的时候，是欣慰，鼓励与自豪的。

        柳时镇无比认真严肃提醒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注意事项只有一个，千万不要受伤，我们受了伤，需要我们救援的人就会失去生命！”这是唯一且最重要的注意事项，任何人都必须严格遵守，才能保证搜救任务的顺利完成。战士们声音洪亮，“是，遵命！”

        搜救行动继续执行，各归其位，各司其职。

        得到消息的尹明珠在暂时忙完一个抢救任务后，远远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定在徐大荣的面前。尹明珠的眼中既有惊喜，又有焦虑。徐大荣仔仔细细盯着尹明珠此刻沾满灰尘的花脸，确认她没有受伤，像平常一样，平静的说着可能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肉麻的情话：“幸亏你没事，我非常担心你，那我去忙了……”而尹明珠，既有看见爱人的惊喜，又有对爱人即将要奔赴最危险的地方的担忧。

        既然徐大荣来了，那么柳时镇绝对也来到了这里，最有可能也在焦急寻找心里的那个人。尹明珠觉得好笑又好气，他们四个人的重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都无法说出阻止爱人的话语，只能对爱人下了一道军令：“徐大荣上士，别受伤，这是命令，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那一场大地震虽然已经过去，可这里还发生过两次小的余震，搜救任务何其艰难，大家的安全又何其严峻，可他们所有人都不能退缩，只能勇往直前去抢救任何一条能存活下去的生命。

        徐大荣向着尹明珠敬礼，这代表了他接受了这一道上级的命令，而曾说过绝不会接受他敬礼的尹明珠，第一次心无旁骛地接受了他的敬礼。

        姜暮烟做完一个急救任务，走在回帐篷的路上，看见了鞋带松开来，她放下医用背包，蹲下系鞋带。一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接过鞋带，细心的帮她系上，系上一个水手结。姜暮烟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个男人，熟悉的气息与呼吸频率让她怎么也忘不掉，只要一靠近就能清晰分辨出来。她没忍住抬起头，看着一脸平稳沉默的他，有许多的话，也知道不知从何说起，但似乎现在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错的，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为好。

        鞋带系好后，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错开彼此的视线，气氛还是持续着莫名的尴尬与暧昧。姜暮烟把背包重新拿起，动作迅速站起身，好像在躲避着他。柳时镇借着错开的视线看着她脚上的伤痕，微微露出心疼的表情，下意识摩挲着一旁放着的军帽，试图在缓解心里纠结的心绪。但是掩饰好眼中的情绪，双手停止摩挲的动作跟着她站起来。

        在他们身后，是一片荒芜残败的废墟，而此时天已有了一丝微光，夜晚终于要过去，黎明已经来临。

        柳时镇微低着头看着姜暮烟的伤口，眼中再也没忍着的满满的心疼，说着，“真希望你没受伤。”姜暮烟还是没有开口，平静得仿佛在倾听毫不相关的事情。柳时镇把头抬起来，与姜暮烟的眼睛对视着，“我一直很后悔，那天早上没见你一面就离开，我不能随时随地在你身边，所以……千万注意安全。”姜暮烟一时静默，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心中沉沉地有痛楚蔓延，恍然不觉微凉的微风袭人，泪光已经眼中打转，害怕一开口，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心里脆弱的坚强。姜暮烟只能死死用尽力气，克制自己，轻轻缓缓说着：“柳时镇柳大尉你也是。”柳时镇怔了一怔，虽然只是简单平静叮嘱了一句话，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弥漫出欢喜来。

        短暂的交谈过后，他们两个又交错向着彼此要前行的方向，继续着他们未完成的工作。

        一整夜已经彻底过去了，发电站只剩下坍塌的建筑物内部没法搜救。柳时镇他们找来了发电站建筑平面图，对照着建筑的平面图，判断出适合的进入的方位，可是天花板坍塌后掉落的混凝土堵住了入口，正苦苦思索着救援方案。一直强烈要求搜救队按照他的方案执行的陈永寿，仍旧不死心的，企图说服着救援队从办公室那头进去搜救，不只是阿尔法小队的队员，身为队长的柳时镇也生气示意队员把这个极度让人讨厌的民间人士干脆利落轰出搜救现场。

        在一处较为安全的楼梯拐角上，尹明珠和崔护士发现了一个伤者。尹明珠按照程序先给伤者测量血压，“血压60/30，昏迷状态，帮我找到静脉。”崔护士立刻翻找，可是药物已经用完了。这时姜暮烟跑了过来，把东西给崔护士。伤员情况很危急，尹明珠拉开伤者的外套，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伤者的腹部异常膨胀。尹明珠当即诊断为腹部鼓胀，是腹腔出血。“腹部膨胀，脉冲很弱。”伤者突然双眼翻白，人向后一倒，晕了过去，心跳骤停。

        尹明珠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观察患者瞳孔，当机立断吩咐崔护士注射肾上腺素10毫升，并且做心肺复苏术。这个反应，是一般情况下医生的正常反应。而姜暮烟的反应，却是马上单手大力捶打伤者左胸口。反复几次后，患者心脏复跳。

        姜暮烟的这个举动，明显是惊呆了明珠，在她施救的过程中，一直是瞪大眼睛的看着姜暮烟。直到崔护士惊喜道：“脉搏恢复了！”她才收起眼中惊异的眼神。毕竟她擅长的着重于骨科，而姜暮烟却是这一方面的高手。

        人类心脏位于胸腔偏左，它的前面是胸骨与左侧肋软骨，后面是胸椎与肋骨。如果对胸骨施加压力，使之下陷3－4厘米，就能压挤心脏，使心脏达到被动收缩的目的；而当挤压胸骨的双手突然放松解除压力时，弹性较大的肋软骨就又恢复其原位，胸腔扩大，使负压增加，血液也就流回到舒张的心脏，这就起到了代替和激发心脏的自然收缩、推动血液循环即人工心跳的作用。如果属于假死状态的心脏骤停，通过胸外心脏按摩，就可恢复正常跳动使病人得救。

        尹明珠冷静做出判断，“好像是腹腔出血引起的休克，需要做开腹手术，最好马上准备送到医疗中心去。”然而，就近的医疗中心早已人满为患，“医疗中心的手术都排满了，用直升机来回至少需要30分钟……”姜暮烟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根本没有手术室可以用，大本营又太远，即使是直升机，来回也要半小时的时间。可是……“这位伤员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伤者根本等不起。姜暮烟不慢不紧道：“那得在这里做了……不过这里环境不好，那边有光线的地方，到那边去。”只能立刻，马上，在这个满是水泥灰尘的地方，做手术。

        尹明珠听到姜暮烟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你疯了吗？没拍CT怎么做手术啊？！没法确认出血的部位啊！”姜暮烟听到尹明珠这样仿佛指责的口吻，也冷着脸，“所以才要先打开腹腔确认！对于这位伤员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尹明珠不动声色把身体往后倾斜了一些，看样子已经是有种无可奈何的意味。趁着眼里那一星半点的火星还没彻底被浇灭的情况下，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你要在满是水泥灰尘的搜救现场开腹吗？知道会引起多少种副作用吗？败血症，脂肪衰竭，肾功能衰竭，心机肌窄……”姜暮烟满脸不耐烦厉声喝道：“对于这个伤员来说，还有别的办法才能保住性命活下去吗？！”是啊，就这条件，不是疯就是傻，没有手术前的ET检查，没有无菌手术室，只能打开肚子找出血的位置。作为经验丰富的外科军医官，姜暮烟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些，但是，那些可能，都是在患者能活下去的情况后才出现，而现在，不动手术，他马上就要死了，什么可能都不复存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考虑其它的吧！

        姜暮烟稍微放缓了口气：“赶快决定，是你的伤员！”尹明珠何尝不知道现在时间对于伤员的珍贵，胸口微微起伏：“……真是要疯了！”

        疯了，也就拼了，姜暮烟都敢做的事情，她尹明珠绝不会落后，那就做吧！吩咐着崔护士做着手术用具的准备，而她和暮烟，还有路过的艺华，3人合力，把伤员抬到了光线好的地方，准备手术！

        姜暮烟主刀，尹明珠是第一助手，手术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可突然本该忙着搜救任务的柳时镇忽然就过来，“姜医生？”姜暮烟一时就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受伤了？”柳时镇简短回答说，“不是我，是里面需要医生，快点，很急！”他那严肃的表情，让姜暮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进入那摇摇欲坠的危险的搜救现场，也就是之前有伤者说过的高班长被压的现场，姜暮烟看到高班长被几块至少有一吨重的大石板压着胸部以下的身体，“高班长？你还好吧？”马上蹲下，给他打了一针止痛针。“姜少校，你来了？这里很危险的，干嘛来这里？”简单问几句高班长身体知觉，然后打起手电，观察班长被压住的脚。高班长的脚已经呈现出黑紫色，情况不容乐观。“刚才疼得要命，看到少校，感觉就好多了……”高班长明明脸上仍带着几分疼痛的神情，却还是在姜暮烟面前露出大大的笑容。姜暮烟微笑着鼓励他：“你做的很好！”医生还有一个最擅长的就是说出善意的谎言，面对那些情况不容乐观的患者，这也是医生的家常便饭。

        姜暮烟转过头去问柳时镇，“把这些抬起来，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柳时镇面色沉重的对她说：“你还得再看一位伤员……”就在高班长被困的上方不远处，是被钢筋戳穿肩膀的巴佑。巴佑的情况同样非常的不好，他口中不停用当地语言喊着“疼”，一动也不能动的等待着救援。唯一庆幸的是，他目前的神智还算清醒，对姜暮烟的指令，能够做出轻微的反应。

        此时，救援队的准备工作正在紧张的进行着，但是在救援行动开始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先行处理。柳时镇把姜暮烟单独叫到了一边。

        姜暮烟小心翼翼问：“现在有什么问题？”这个问题难为了所有人，可根本无法回避，柳时镇诚然道：“现在两边的情况是连在一起的，抬起高班长那边的水泥块，会把那边的钢筋压弯，那边伤员的身体就会被切断。”听到柳时镇这样说，姜暮烟下意识猜到了几分，“假如先切断钢架呢？”柳时镇尽量收敛起语气中的态度，似乎是在顾及着姜暮烟的反应：“那中间的钢架就会失去重心，对面的水泥块就会不堪重负，砸下来。”姜暮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一个傻子，如今心已经凉了半截，“你是意思是，救了一边，另一边就会死，是吗？”柳时镇看了一眼那边的搜救现场，默声道：“站在工学的角度，没有别的办法！”姜暮烟奈何胸口一闷，眼前一阵乌黑，金星乱转，少不得缓一口气休息。“在医学上也没有其他方法。”

        柳时镇稍微提高了自己的声线：“这种情况，只能根据现场救援原则处理，先救医生认为生还几率高的伤员。”姜暮烟已经不由冷着声音：“所以，你现在是要我，做选择吗？两个人里面救谁，不救谁？”柳时镇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是，这就是姜医生你现在要做的事。”

        艰难的抉择，摆在了姜暮烟的面前。无论选择救哪一个，另一位伤员就无疑是难以生还。那么，选择了一个，必然就是选择抛弃了另外一个。道德与仁义，都让姜暮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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