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十章
周蔷和周凉琴的宿舍在整个研究生宿舍楼的另一端，早上七点钟，段小楼领着苏乐穿过整条U型走廊，两个人蹑手蹑脚打开门进了宿舍。宿舍里很明显有一阵子没人住了，地板和桌面落了细细一层灰尘，窗帘只拉开一半，一边衣柜敞开着，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桌上的书和一些日常用品却没动，看得出上次离去的人走得很匆忙。
A大宿舍楼冬天的暖气烧得很热，宿舍门窗紧锁，两个人一进门就觉一股灰扑扑的热浪袭来。
段小楼听到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谁给我口水喝〒_〒”
这声音听起来很幼嫩，并不是灯笼花那样甜美的，也不是曾经在张老师办公室听到的一品红那样元气满满，细嫩到显得有点虚弱。段小楼在心里安抚了她两声，转头对苏乐说：“你表姐有没有说都需要带些什么？宿舍里的东西都拿走吗？”
苏乐叹了口气：“她怂透了，提都不敢提从前在A大的事，还是姑妈给我打越洋电话提起的，说让帮着把她宿舍的东西收一下。”她快步走到一个书桌面前:“这两本书我今天就给她寄过去，姑妈说表姐在那边学习还用得上，最近正准备从网站上从新买呢。”
段小楼忍不住说：“看来你表姐现在不仅是不想触景伤情啊。她对周蔷……”
苏乐难得俏皮地做了个划脖子的表情:“换你你难道不怕？”
段小楼用下巴一点另一边的床铺和衣柜：“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苏乐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脸色微沉，也走过来，扫了眼书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眼被搬空的衣柜，冷笑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出来了。化妆品、衣服鞋子都拿走了，还有我表姐给她买的其他值钱玩意儿。”她把书桌上的几本书都抽出来：“这些书都是从国外网站买的，有的是图书馆的影印版，贵的要命，也是我表姐给她花钱买的。一本都没带走。”
段小楼盯着那些英文书名一看，不禁来了兴致：“都是魏晋南北朝的课题内容。”她拿起一本影印版翻了翻：“这个书真的好难买，估计咱们学校除了她这儿，只有叶教授那可能有了。”
苏乐露出一抹笑：“你要喜欢，就都拿去。”她去过段小楼的单人宿舍好几回，也知道段小楼感兴趣的方向，知道她是真喜欢这些书。
段小楼有点意外，更多的是不好意思：“这……合适吗？”
苏乐笑着将桌上的几本书都塞进她怀里，又将架子上另外几本抽出来：“都拿着。她就是回来发现了，也说不出什么。”她吐了吐舌：“就是你以后看这些书的时候别让她瞧见就是了。”
段小楼忍不住有点想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乐从周凉琴的柜子里找到一只箱子，让段小楼把书都放进去。又收拾了一些零碎，最后望着衣柜里的衣服鞋子叹气：“收拾半天，就拿了一堆书。让敏琦知道了肯定要说咱俩书呆子。”她点了点衣柜里的那些东西：“我表姐个子高，这些衣服咱们拿回去也穿不了。”
段小楼说：“如果你表姐真不准备要了，也可以捐出去。”
周凉琴的衣服没有周蔷那么昂贵，但也都是不错的国内品牌，而且都还是九成新，就这么扔在宿舍还真是可惜了。等过完寒假，这间宿舍肯定会有新的学生搬进来。留下来的东西，要么便宜后来的人，要么就是被直接扔掉。
苏乐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咱们学校最近不是号召捐衣服吗，还要9成新的，这些衣服正合适。”
周凉琴的衣物并不杂乱，很好收拾，两个女孩忙活了十来分钟，就都妥了。
临走前，段小楼指着桌上那盆蔫头耷拉脑袋的铃兰问：“这个花，我可以带走吗？”
苏乐的神情有点怔忪，难得顿了一刻，而后说：“带回去吧。”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敏琦说你特别会养花。这花跟了你也不亏。”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箱子书，另一人拎着一袋子衣服，怀里抱着盆铃兰，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房间，将门落锁，离开了。
第一站自然是段小楼的房间，有几本又厚又重的书都是段小楼要留下的，也省得苏乐要一路提下去，还有那盆铃兰。段小楼一进门，放下东西，就去窗台拿事先晾好的水，给铃兰浇了一些。
铃兰被放在挨着灯笼花的一边，她有点怯生生的：“你们好……”
灯笼花笑眯眯的：“你好呀，欢迎！”
仙人球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厚：“你好。”
段小楼忍不住弯起唇角，苏乐见她这副浅笑的模样就说：“看来你是真喜欢养花啊。”
段小楼被她夸的一愣神，就听苏乐又说：“我没给你讲过，我表姐为什么要送这盆花给周蔷吧？”
“没有。”段小楼凝神，因为就在苏乐说话的同时，铃兰自己也开口了：“其实……我是一个女孩子送给另一个女孩子的礼物……是定情信物……”
灯笼花：“哇！好浪漫啊！”
仙人球：“……”
段小楼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凌云隐隐的笑声。
苏乐说：“小楼，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吗？”
段小楼本来认识的植物就比常人要多，这都要归功于她那个植物学家父亲，自从她发现自己能够听到植物交谈的声音后，对于植物的研究更比从前上心，因此对于苏乐的这个问题，她回答的还是很顺畅的：“铃兰，也叫君影草，还有个名字叫山谷百合。”她反应过来了：“你表姐送这盆花给周蔷……”
苏乐叹了口气：“对。她当初对周蔷，真的是痴心一片。”
段小楼沉默片刻，说：“其实铃兰开花时好看，但从根部到叶片再到花朵，都是有毒的……”
苏乐一愣，这件事她倒是没听周凉琴提过。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窗台上那棵瘦弱的小苗：“这花有毒？”
段小楼眯了眯眼，她刚刚说了那句话之后，她明显看到铃兰花的身影像个畏缩的小女孩一样，将叶片往里蜷了蜷。还有她小小声的辩解：“我，我不害人的……凉凉说，我的全身都可以入药，我是好孩子……”
段小楼说：“铃兰全草都可以入药，叶子可以治心脏病，所以……也看要怎么讲了。”
苏乐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表姐当初送这盆花给周蔷时，曾经对我讲，她觉得周蔷，很像这盆花……”
段小楼了然。周凉琴或许早在周蔷身上看到了与铃兰相似的特质，外表荏弱美丽，却可以杀人于无形。但若能好好利用，也可以治疗疾病、造福于人。
可铃兰是铃兰，是用来下毒还是用来治病，要看使用它的人。
但周蔷，却是个有着自己心思和完全行动能力的成年人。
以花喻人，终究是浅薄了。
下午，赵敏琦、宋圆和苏乐都来帮忙搬家。段小楼的行李不多，衣服只有那两套，连带上一些日常用品，一个双肩背就装满了。难的是那几箱子书，还有三盆花。
赵敏琦一看到那盆铃兰就忍不住戳了戳：“这什么花啊，长这么弱，你新买的？”
苏乐连忙拽她的手：“这是铃兰，有毒的！”
赵敏琦的手立刻缩回来，连带看段小楼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楼，你这学习成绩好，心理健康也不能落下啊。咱们宿舍向来风气良好、亲密友爱，你可不能一冲动做出什么那什么的事儿来啊……”
段小楼都被她逗笑了：“这花不是买的，是有人不想养了，我就拿回来了。”
赵敏琦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不忘了问：“谁啊，养这种花。”
段小楼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也知道的，周蔷师姐现在也不住校了。”
赵敏琦反应奇快，立刻竖起大拇指：“这花跟人真挺相配的！”
宋圆露出懵懂的神情：“怎么相配了？”她看了眼弯着腰低着头的小弱苗：“周师姐长得比这花好看多了。”
赵敏琦一搭她的肩膀：“你是没见过铃兰开花吧！小、白、花啊！”
苏乐顿时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考完试学生都忙着回家，搬宿舍的却没几个，赵敏琦神通广大，竟然搞来一辆小电瓶车，段小楼的书和几盆花就这么顺顺当当运回了宿舍。
段小楼回到宿舍时，还受到了左邻右里的热情欢迎——并不是以实际行动，这些人都目光炯炯盯着段小楼看。
不过还真有人上门送东西，先来的是同班的一个女生，住在段小楼他们宿舍的右边，叫徐娉婷，她个子不高，身材也说不上娉婷，笑容却挺甜的。进门就塞了一袋子橘子给几人，又对段小楼说：“欢迎回来啊。我爸来接我回家，还给带了不少橘子，我们宿舍的人分一分，还有不少，给你们带一些。”
几个人自然连忙道谢，人情世故上，谁比得过赵敏琦圆融，拉着徐聘婷的手亲亲热热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将人送走。
四人顾不上喘息，就又迎来了左边宿舍的几个人——段小楼平时没少听赵敏琦磨叨这几个人，都是很能折腾的主儿，刚开学不到一个月就被宿管阿姨警告过三次的就是她们寝室，晚上过了十二点都不睡，宿舍里鬼吼鬼叫的。根据赵敏琦的最新消息，她们宿舍四个女孩都有男朋友，其中三个都是大款，另一个女孩自己家里就很有钱，找的男朋友听说也是个富二代。用赵敏琦的话说，这四个姑娘就是那种周五放学出校门就上豪车的典型。
几个人上门，好像不为别的，单纯好奇段小楼之前都出了什么事儿，又为什么会回来。她们四个只有一个和段小楼她们寝室是同专业的，另外三个都是人文学院的其他专业。几个人见了段小楼身上的穿着，顿时失了兴趣，打听了几句就回去了。
赵敏琦将门关上，吐出一口气：“可算都走了。”她又看段小楼：“别搭理她们，咱们整个楼层的女生都不待见她们寝室的人。就咱们倒霉，跟她们做邻居。”
段小楼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本科生宿舍楼的阳台要比研究生宿舍楼的大不少，三盆花摆在那空间仍然很大，赵敏琦搓了搓手，很有点跃跃欲试：“哎，要不咱们再买几盆花吧！到了夏天花都开了，多好看哪！”
苏乐见段小楼神色沉静，似乎并不以为意，便说：“马上就放寒假了，你这个时候买花，谁管浇水？”
赵敏琦也反应过来：“对了小楼，等放寒假了你这些花怎么办？”
段小楼哪还有家可回？但这话是不会对赵敏琦她们几个说的，她浅浅一笑：“我在A市有个亲戚，我住她家。这花每周我会回来看一看。”
赵敏琦点了点头，有点好奇：“小楼，你在A市还有亲戚哪？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段小楼被她缠不过，就报了秦沣小区的名字，又说：“她工作忙，常常不在A市，所以我很少过去。”
苏乐看出段小楼不欲多谈，便说：“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和敏琦家都是本地的，宋圆的家就在隔壁市，现在小楼寒假也不用去远处，咱们要不商量商量，寒假一块去哪玩吧？”
段小楼想起前几天和秦沣的约定，有点迟疑：“我过几天可能要去滑雪……”
宋圆听了就摇头：“我不会滑雪，害怕那个……”
赵敏琦也显得提不起兴趣：“滑雪也挺没意思的，而且穿那么厚，感觉怎么动都不方便。”她眼睛一亮：“哎，要不咱们去泡温泉吧！我听说郊区新开了个庄园，大大小小开了几十个池子，特别漂亮，而且还有全鱼宴吃呢！”
苏乐问：“你说的是哪？是不是那个完美庄园？”
赵敏琦连连点头：“就是那！听说里面种了好多梅花，这个时节应该正在开呢，咱们去看梅花，顺便吃全鱼宴，怎么样？”
段小楼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便说：“门票应该会很贵吧……”
经过周凉琴的事，苏乐自觉和段小楼的关系总比和其他两个人亲近一些，闻言也连忙点头：“敏琦，太贵了不太好，我也没那么多零花钱……”
赵敏琦一摆手：“哎呀我既然跟你们提这个地方，那肯定不会让你们还花门票钱。咱们四个去玩，门票吃住全免。你们几个啊，就带好泳衣还有洗漱用具，跟我一块去逍遥几天吧！”
段小楼仍有些迟疑，苏乐却摇晃她：“去吧。”她开玩笑地指了指赵敏琦：“这个小富婆不差钱，咱们不去，她也要约其他的朋友去，那还不如咱们几个一块去玩呢！”
宋圆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见苏乐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地托着腮：“其实我也挺想去的……”
苏乐坚定地拍桌子：“必须去！吃穷敏琦这个小富婆！”
赵敏琦掐她：“好啊，吃我的喝我的，还说我是富婆！你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说法吗？”
苏乐左闪右躲：“赵大小姐饶命！”
段小楼见苏乐和宋圆都是想去的，觉得自己也不好扫兴，便点点头说：“如果方便的话，那咱们一块去吧。”
赵敏琦一叉腰：“当然方便了！这个山庄我舅舅有股份的，我带人去，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段小楼和苏乐同时摇头叹息：“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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