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下午五点。
谭宗明坐在车内看着她走来，心忖她毕竟没有面对面答应自己，这里离她公司不远，他没有露面的意思；相对于过去的恋人，明蓁更独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思及此便没下车，从外面看来是深色的车窗依然能很清楚的看清外面一切。
瞧着她立定在车门前，衣着简单干练，不过白衬衣袖口打了蝴蝶结装饰，谭宗明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明蓁并没有立刻开车门，而是用深色的车窗当做镜子补起了唇妆：明知道自己在车里……瞧着噘起嘴，对着车窗嘬了一口，谭宗明对于她故意的小戏弄感到无奈。
然后她移步到了司机的位置，轻轻的敲了一下车窗。
谭宗明的司机不由转头。
谭宗明点了下头：想必她要将地址告知司机。
司机开门，下车，没多久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明蓁这才拉开后车门，坐入，关车门。
司机启动了车。
“今天的工作完成了？”谭宗明的目光不由移向她的嘴唇，其实没有什么颜色。
明蓁嘴唇微动，目光一转“当然，今日事今日毕。”嘴角上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心里活动也不许。”那目光传递了一种‘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
“是措手不及。”谭宗明苦笑，又因为她的小任性又觉得很甜，因为这样女性化的一面她不会轻易显露。
“这倒是，谭总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正人君子，小女子小肚鸡肠度君子之腹。”明蓁明褒“失礼了。”
谭宗明听出了她的暗指“原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在你明大小姐的口中就对等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明蓁撇的干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诚实，加分。”
谭宗明斜眸“后面是不是跟一句，非正人君子，减分？”
“那你想减吗？”明蓁眉眼弯弯。
谭宗明佯装想了好一会儿“减分的惩罚？”
“Out。”这还用说嘛。
谭宗明抓住了她话语里的漏洞“那现在是In阶段？”
“这么简单的问题，谭总怎么想不清楚呢？”明蓁靠着椅背，侧着头看他“您可是上海滩的传奇，聪明绝顶之人啊。”
谭宗明敬谢不敏，装着不悦不去看她“绝顶是你希冀？暗恋是假的！”
“谁让你条件那么好，就是一个侧颜都迷煞人了。”明蓁说的那么认真“颜好、腿长、指美，声音也美，哎——现在连个侧颜都这么迷人，当时曲筱绡仅凭一面就迷上赵启平我还不理解呢，原来换了我自己是过之而无不及。”
谭宗明可不会被她无缘无故的赞美迷魂“明总无事献殷勤了。”
“谭总是在摆谱吗？还是傲娇了？”明蓁坏笑“没前女友称赞过？不应该吧，难道她们眼睛都是瞎的？”为他惋惜。
“前段日子明总的眼神也不好，伤的我心里的伤痕到现在都消退不了。”谭宗明也戳她一句。
“听到谭总心里有我的痕迹，加分。”明蓁目光盈盈“难道你不认为苦尽自会甘来？”
谭宗明不由也学她靠着椅背“所以，现在是甘来？”
“现在是苦尽。”明蓁纠正“再给我几天，好嘛。”后面一句似是恳求。
谭宗明知道她还是有心结，倒不是他方面的，而是她自己心里还有一丝担忧，但对她有信心“那就172800秒。”抬手，将自己掌心放到她面前。
明蓁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手指漂亮，手也漂亮。”
“漂亮是对女士的形容，不过出自你的口我全盘接受。”他自己去握那只迟迟不肯伸出的手“明蓁，不怕！”
只是短短两个字却直扎明蓁的内心，不由的润了眼眶，抿唇，咬唇，看着微笑给自己保证的谭宗明，过了好半晌才闭眼点头“嗯。”
……
车子驶入了闹市区黄金地段的一处私家铁门内，驶入后铁门重新自动关起，将一切喧闹都隔绝在了门外；因为只有一条路，车子便一直向前，稍微开出几分钟后，车子在一栋白色洋楼的大门口停下。
车子停下后，就有人上来开门。
谭宗明下车，稍稍打量了一下。
“蓁小姐。”开门的人很恭敬的对明蓁颔首。
“你好，小李。”明蓁下了车，看向在打量此处的谭宗明。
谭宗明看着这栋看起来有几分历史厚重感又有些奢华的西方别墅“听说明家在上海有故居，不会是这里吧。”
“算是别居，这里是曾祖父母结婚时曾祖母的父亲所赠的结婚礼物，一直都是我家的别院。”明蓁没有隐瞒“90年左右还给我们了，一般有国外的贵客来上海便会居住在此，但是使用率不算高。”请他一起入内。
谭宗明便和她一起进入了这栋白楼，步入其中空间豁然开阔，是个很大的客厅，装潢的并不繁复，但带有老上海的风格，水晶灯不算太亮，有种上海以往的奢靡慵懒感。
“谭先生，非常欢迎您来明家别院，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与我说，我是别院的管家，黄鑫。”家中的管家上前。
谭宗明也微微颔首“我也同样荣幸能被邀请来此，谢谢。”
“请稍事休息，十五分钟后用餐可以吗？”黄鑫又十分恭敬的询问明蓁。
明蓁也十分礼貌“好，谢谢您，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黄鑫再度向两人颔首后，退离。
明蓁放下包“要不要参观一下？”
谭宗明的目光落在客厅的一幅画上“这是？”
“是何云礼的画，是我一位长辈送的礼物。”明蓁也看向了那幅画“有次出差在飞机上搭救了一位年长者，然后他非要送我这幅画，我送回去两三次他又亲自送来，实在没办法。”
“何云礼的画现在来说可是价值连城。”谭宗明很清楚这么大一幅画的价值“这位长辈够大方的。”她搭救的长者是魏国强，却送了她何云礼的画？魏国强出手好大方……何云礼？何立春？看来好像还得让老严再查一下。
明蓁倒不觉什么“我觉得画的价值倒不完全在价格上，而是画家通过画作传递出的信息是否能引起世人的共鸣；都说莫奈、梵高的画有多漂亮，我倒更喜欢中国的国画，只用水墨的深浅勾勒出人生百态。”她就曾见到过一幅很触动人心的画作，画不大，却让看着觉得各种情绪都被牵住，一幅很有深意的山水。
谭宗明转头“何云礼的画再值钱也难抵救命之恩，你是好心有好报。”
“不求好报，但当时那情况实在无法坐视。”明蓁领他往后走“怎么？你还投资画作？”
“赚钱的我都有兴趣。”谭宗明也不掩饰对这些的喜好，自己是积累财富的第一代，不是明蓁这样从小就能享受财富带来特权的第四代“有机会引荐一下？”与她并肩而行“这踏马雕塑竟然在这里。”2300多万的雕塑品最终停落在了明家别院一条走廊上，这别院处处透着低调豪奢。
“以投资者身份，不行；以其他身份，我考虑一下。”明蓁也看了一下那个雕塑“你喜欢？”
“当时这可是一件很热的东西。”谭宗明跟着她走着，进入一个不小的餐厅“这里有多大？”
“5.69亩，一栋三层主楼，一栋两层副楼，建筑物有1560平方米，后面则是花园和网球场，你知道老别墅就是这样，游泳池并不是标配。”明蓁走入餐厅，转头轻笑着请他落座“在成为我家长辈的结婚礼物之前属于我家长辈的老师所有，关系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谭宗明坐下，餐桌是长方形，十个人一起用餐不会有问题“这里真不错。”似有30年代的慵懒奢靡之气，但看的出主人希望是舒适为主。
说起家人，明蓁放松了很多“我二哥的杰作，他是个设计狂人，本身是学建筑的，虽然接掌了家族在欧洲的事务，但业余时里室内装潢、服装、首饰，完全不搭边的行业都有涉足，他喜欢的东西就会去做；我有很多衣服鞋包和首饰都是他设计的，每期几季的衣物他都会托运送来，还给我搭配好，省了我不少事。”
谭宗明就此明白她的兄长都真的特别疼爱她。
有人为他们斟酒，上菜，然后又退下。
谭宗明没有立刻谈论今天来此的主题“怎么是白酒？”有些讶异今日的酒“能喝多少？”
“嗯，不是很多，我就是觉得中餐应该配白酒，我们小酌即可。”明蓁举杯“随意。”很小的酒盅。
“随意。”谭宗明自然也举杯“嗯，好酒，这么好的白酒如今难找了。”不是找不到而是得托人找，酒自然是越久越醇，他喝过不少茅台，但如此醇厚的只有三四次。
明蓁把玩了一下酒盅“有心有什么是找不到的呢，人海茫茫，不是也找到了嘛。”
谭宗明放下酒盅“所以DNA的结果是匹配？”
“可以确定是血亲。”明蓁点头“那么然后你想怎么做？”
“不该是骨肉团聚？”谭宗明记得小明的监护权在明蓁手里“还是说你仍有疑问？”
“我不是好奇，是做事习惯就是如此；我不想探听安迪的过往，因为那是她的个人隐私，且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一些秘密。”明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但是，此事事关小明，不得不谨慎；其实不光是小明，基金会保护的每个孩子都是这么处理的，当然我还没有通过一定的渠道去探究什么，是因为安迪是我朋友。”
谭宗明静静看着她，对于她的谨慎与认真很是赞赏，她并没有急着要把小明这样的孩子推还给他所谓的血亲，毕竟这样的孩子不是宝。
“你是安迪最信任的人之一，不知我可否从你那里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明蓁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谭宗明抬手一展“你问。”
“安迪是他姐姐，但是从DNA的结论上看不是一个父亲是嘛？”明蓁注意到了报告上的很多数字。
“根据我的调查，他们不是一个父亲。”谭宗明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安迪外祖母、母亲在精神方面都似乎存在一些问题，和小明一样的问题，也可以说是小明现在这样问题的来源。”
明蓁微微点了头“家族遗传看来是来自母系方面，那就是说安迪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只是她并未出现小明那样的症状？”安迪也是直系，很可能被遗传。
谭宗明神色严峻“是，不过我不认为安迪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是个很冷静的女人。”
“和你见面之前我刚和小明的主治医生结束了一段咨询，我也询问了关于直系遗传的问题，应该说到了30岁都没有出现过小明的症状以后再出现的情况不多，但是安迪依然带有44.62%的发病几率，这个……”明蓁很难想像安迪会有这样的隐忧“以小明监护人的立场来说我不希望安迪与小明相认。”
“担心安迪一旦发病，那么姐弟俩都会处在混乱的状态？”谭宗明没有立刻反驳。
“对。”明蓁很郑重“小明这样的状态，我不得不考虑的多一些；你说安迪不会发病，可你不是医生，就是医生都不知道安迪以后的路会如何，任何一个奇怪的诱因都有可能导致安迪发病，一旦她出现问题她自身生存都无法保证，如何来保证小明的日常生活和安全？”
“其实你担心的我也有所担忧。”谭宗明为她夹了一块鱼放在她碟子里“明蓁，但我也觉得这层担心完全不必。”
“不必？”明蓁不明白了。
谭宗明自己也吃了一块鱼肉，细嚼慢咽后才说话“对，不必。”
明蓁趁着这个空档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急着把小明的监护权还给安迪，就让她们姐弟一起生活，如果有问题就接回小明？”
“小明的状态趋于好转，但是真要到独立生活我看还是有所欠缺的。”谭宗明正是这个意思“而你也在担心安迪这方面的问题，那么好，小明的监护权你不要归还，我想就是安迪知道她也不会有异议的。”因为你用行动告诉了她你在这方面是值得信任的“安迪说过她找到弟弟就会和他一起生活，不管是回美国还是留在中国生活，你都能随时得到小明的消息，也就不会有你担心的两人都出问题时无法保证生存了。”
明蓁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吃起了他给的鱼。
“安迪这些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谭宗明给她讲起了安迪的过往“她又不喜与人过多交往，虽然工作完成的很好，但是私底下几乎没人可以进入她的生活；她唯一的牵挂就是她的弟弟，这次能被我叫回来小明的因素占了80%；这次去疗养院我也发现这些孩子的未来令人担忧，我知道你不怕负担他们，但是想到那些可爱的孩子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疗养院里，真让人于心不忍；现在小明有个机会能和亲人一起生活，你不愿意他多得到一个亲人的关怀和温暖吗？”
明蓁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深呼吸了一下“那这样，你告诉安迪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要在场。”真的有些不确定“老实说我对安迪的情绪变化没有太多的信心，我记得有一次上次她从你家离开时脸色完全苍白，一路上都在喝水。”
“这是她控制情绪的方式。”谭宗明当然清楚安迪的这种习惯，也是在那时候他觉得她美的华彩夺目，不是容颜之美，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光华。
“我知道。”明蓁给他夹了一块粉蒸肉“所以我担心她知道这个消息后无法好好控制自身的情绪起伏，若她这个状态驱车几个小时去见小明，我只能让工作人员将她挡在疗养院外面，而这个举动必然也会加剧她本就不安定的情绪；我想你不会愿意看见自己信任并且认识许久的老同学、好朋友出现任何我们都不希望看见的问题。”
谭宗明吃了一点粉蒸肉，真的很好吃“安迪能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其实这也是我的小私心，我不希望有任何外因影响你悬而未决的表白。”明蓁则咪了一小口茅台“我不能让你收回那些话。”
“如果要收回，也不会这样费尽心思。”谭宗明因为她的话而展颜“好，挑你有时间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在我家比较方便。”
“这么远。”她假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去。”
“真不去？”谭宗明单手撑头“好，你说不去就不去，听你的。”
“今儿我们见面了，明儿还要见面吗？”明蓁也单手撑头：今天是周二，他约的是周三。
谭宗明下颚点动“喜欢舞剧吗？”
“喜欢，最近有什么好舞剧？”明蓁放下手，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还真的不太清楚。
“喜欢就好，明天晚上7点我来接你。”谭宗明卖了个关子，端起碗喝汤“汤，不错。”
明蓁也未追问，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这就不错？炖煮的火候不够，下次，下次我煮汤给你喝。”
谭宗明抿唇笑的很美“终于求到你这句话了，那我就静候了。”
明蓁很爽快的答应“不仅是这浓汤、甜汤我也煮的很好，能吃甜的吗？”
“能，只要是你煮的。”谭宗明对她的手艺其实也是念念不忘“不过你煮的甜汤也不用放很多糖，因为你已经喂了我很多糖了。”都甜在心里了。
“那就煮龟苓膏给你吃。”明蓁坏心眼了“也对，最近也挺上火的吧，吃点降火的东西也是应该的。”BP的投资应该会改变他整个的收购进度。
“不上火，怎么会上火呢，你做的这么棒。”谭宗明夸赞“我说过我成功你为我庆祝，你成功我自然为你庆贺，所以你做的好我自然也高兴。”
对于谭宗明这般的豁达，明蓁有些刮目，拿起酒盅斟满一杯，然后一口饮尽，将酒盅放回桌上，抬眸，微笑也非常郑重的说“谭宗明，和我谈恋爱吧，因为我喜欢你。”她不想再错过了，本来喜欢的心意就已经满满，这次要为自己和这个人真正的面对，不管未来将会如何。
谭宗明也笑的眉眼都眯成了缝“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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