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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刺杀


月在天外,水在眼前。

        苏素感受着经络中的灵气淌淌,泥丸内观想的天意刀仍然不可捉摸。此时一轮明月升起,遍洒光辉,如芒如雨,落至那块不成形状的天意刀上,慢慢变淡,逐渐形成云雾,沉浸,沉浸,再沉浸。沉浸至五脏六腑,捕捉着天意如刀决洗练的痕迹,也不排挤,悄然融入其间。

        她知道这便是灵枢聚妄心经了。

        妄念起。

        明月仍然光耀。灰竹林排山倒海压抑气息涌来,虎皮柔软,瑟瑟发抖,父亲身影似魔似鬼。身间白色大虎逐渐凸出深凹的眼球,獠牙支起咧开的凶唇,红光中黑洞洞的深口欲裂,向前突来。

        锵——

        蓦地眼前青光濛濛,锋利的气息席卷而来,天音莽莽,画面尽赴支离。支离碎片随着循环的灵气直入灵台尽处,消散无踪。唯有脑中泥丸间天意刀模样清晰一丝,露出锈迹斑斑的刀柄。

        灵台中那盏苏素早已感受到,却没有真正在意过的明灯,轻盈间突然闪出火光,火光摇摇,每一分灵气都仿佛雀跃,与那盏明灯呼应。明月依然高挂,灯芯闪烁,一行字显露出来:

        妄心灯。

        苏素露出笑容,她早已察觉灵台中这盏莲形小灯,冥冥中预感到它或许就是自己以后的依仗。

        而正是那奇妙的预感,让她觉得,灵枢聚妄心经就是点燃这盏灯的条件,这也是她缠着父亲索要法决的原因之一。

        感受到自己全身灵力增长,她睁开眼,眼睛又仿佛生在天外:假山池水,月耀水间,氤氲水汽弥荡,盘石小径直通池水中央。亭亭飞檐,中间端坐着个六七岁小姑娘,眸光闪烁,一如既往,忽而又露出一丝疑惑。

        苏素确实疑惑,她发现自己所见已经全然不同,月明依然,水汽漫漫,仿佛凭空中又生出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一举一动,不差分毫。

        但苏素知道,她并没有“看见”,只是仿佛本能,在眼见,耳闻,鼻嗅,肤触,舌尝之间又多出一番感觉,难以分明,但仿若眼见。她知道,这有些类似于佛家所说的第六感,但似是而非,源头又都在那灵台上:

        妄心灯。

        苏素明悟,妄心灯便是妄心宫世代世袭的原因,她也冥冥中感到,这灯的妙用应该不只这些。

        搁置念头,也不深探,尽由随心,苏素眸中光芒蓦地一闪。她神色一动,踏着池水表面轻轻跳了出来,步子轻轻,季夏残荷摇动,月光水汽迷离,宛若荷中仙子。

        (吐槽:这仙女有点小)

        ......

        夜深人静杀人时。

        罗无衣练的是杀人决,求的是夜色昏昏间予人忽然一刺,剑不沾血,不声不响地远遁彼间。

        今日要刺杀的是宫廊坊的坊主韩冥。

        宫廊坊坊主韩冥,筑基明窍修为,年纪七十有余,修行多是丹药所加,若无机遇,这辈子结成金丹无望。宫廊坊是青州城中的大坊,财力虽说不算数一数二,但在青州也算有数。

        韩冥是从他父亲手中继承的宫廊坊,至今也有二十年。二十年间,其经营只能算无功无过,差强人意。

        韩冥自知修行长生无望,仅剩不到百年可活,便耽于享受。常白日宣淫,如夫人一茬换了一茬,膝下有子多人,具皆庸碌。

        但其人也算分明,知道修为和经营能力都跟不上,宫廊坊迟早完蛋,于是心生一计。

        他找到线人搭上了魔蝉宗的路子,准备献出宫廊坊的营生,并搭上祖辈经营的消息渠道,以换得一颗由一千处女元阴之血炼制的“贞血丹”,并意图逃之夭夭。至于妻儿,修行之人绝情寡性,岂会在意?

        这些也就罢了,妄心宗虽然不做低档交易,也谈不上什么好人,自不会在意。但千不该万不该,他祖辈经营的消息渠道,其中就记录着可能对白玉坊不利的消息。

        而更不该的是他找到的线人被白玉坊的老鼠发现。

        罗无衣驰骋在夜空中,寂静无声,灵台清明间闪过韩冥的资料。

        罗大每次叫他去刺杀时,都会把目标的所有资料给他,因为他不仅是刺客,还是妄心宫青州线的接班人,同时更是妄心宫这一代需要培养的“夜行人”。

        而断情绝性的刺客,一生专注刺杀,是终究探不破那至高的境界的。

        此时月光依然分明,但照射在罗无衣身上,却仿若透明,穿透过去。他收敛着全身气息,同时用夜行人秘传的夜魔之法,遮掩着自己的身体的形状。

        那近乎透明的身形便是夜魔之法修行入微的体现。传说中高明的夜行人能直接融入夜色,就算是元婴大成的修士,不用特殊秘法,站在他面前,他也感受不到刺客的行迹。

        罗无衣没有见过那样的夜行人,但他希望成为那样的高手。

        夜风无声,屋房绕绕,他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从西城角遁到了东城角。要知道,青州城巨大非常,横宽百里,便是刚入金丹的修士在空中全力飞驰,也至少得两柱香时间才能行过这百里路途。

        罗无衣壁虎一般趴在宫廊坊西侧的墙壁上,漆黑的夜行衣,配着夜魔之法,直接蜡化般融进黑墙,悄无声息间,他潜入了坊中,丝毫没有惊动坊中的禁制。

        他穿进墙内,看见一片红砖黄瓦的宫殿群,夜色下仍有微光闪动,玄意盎然。

        这就是宫廊坊,为了迎合修士成仙做祖的心态,所筑全是鎏金高瓦,红墙绿树,配合仙禁法制,波光流动,恍若天堂。虽然长生渺渺,万古以来更是没有长生之人,但仙宫嫏嬛,亦是讨得修士欢喜。

        罗无衣化作夜色行在其间,四穿八绕,似有规律。他手中握着一样物事,巴掌大小,方方正正,中间画着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卦,如夜色般灵力深入,八卦流动,指明方向。

        夜色流动下,仙禁法制丝毫没有反应,似将这团夜色当作微风,悄然吹至。

        万籁俱静,修士们趁着月光迷离,或餐云引气,或服弥食丹,进入定境。寻常声响或能反应,但罗无衣是什么人,若给这些低级修士发现,那称得上什么夜行人?

        突然,他停了下来。他知道,到地方了。

        眼前是宫廊坊深处的一所“寝宫”,门楣上写作“中銮宫”,也是整个宫廊坊阵法核心。屋内仍然些许灯光,隔音禁制下门外也能听到欢淫之声。

        罗无衣摇了摇头。

        身形静止,纹丝不动,他就这么候着,仿佛女子守候负心的男子般静默。他知道,宫廊坊之所以还能能在青州城占一席之位,除了祖辈荫尘,还有一个原因。

        韩冥廿年之前逝去的父亲为他留下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仆,那老仆是韩冥父亲早年所救,并助之从练气修成为金丹。成道之恩,活命之情,让他成为宫廊坊的门神,而宫廊坊也是在那个时候崛起。

        然而百年过去,青州风雨不断,也为那老仆留下了不可弥合的重伤。本来应该延寿三百年的金丹,只让他比筑基修士多出百几年的时光。但金丹余威尚在,也能为宫廊坊尽最后一点心力。

        韩冥之所以想变卖家产,远遁他乡,避世做个逍遥散仙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不想惊动那位金丹高人,罗无衣要趁着韩冥方将泄去,情绪最高时递出那致命的一剑。只有那时,韩冥才最不容易发动禁法传出讯息,而自己的危险也才会降到最低。

        刺客,不只是要刺杀。更要全身而退。

        此时中銮宫中欢愉之声越发高涨,声声荡然,高亢间宛若仙歌。

        时候到了。

        罗无衣凭空抽出一把细剑,阴色沉沉,与黑夜相融。这把细剑被打造出来的那天,八岁的罗无衣为它取名“夜”,单字夜,与它身形一般毫不起眼,宛若夜色。

        他蓦地消融于门外,遁入屋内,剑光沉沉,没有一丝杀气的夜剑径直洞穿了正鼎炉双修,欢愉至顶的韩冥的灵台。剑光力量精准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溢出,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与之响应。

        而韩冥胯.下的三团白花花的肉体,罗无衣自然也没有怜惜,顺手便是除去。

        干脆利落。

        魔门之人,从来不讲究怜香惜玉。更何况她们自甘堕落,死有余辜。

        屋内灯光弥漫,各种物事杂乱无章,情趣盎然。他皱了皱眉,知道韩冥一定会把重要的消息藏在中銮宫内,也不细找,小心翼翼地布置了一个延时的灵气法阵,又布下遮挡血气的简单禁制,化作夜色,遁入宫外。

        刺客最忌翻箱倒柜。

        原路返回,借着手中巴掌大小的八卦盘,罗无衣踩着无声的步子,在夜色中回到了宫廊坊的西侧。

        等等……他骤然停住。

        夜风瑟瑟,月光仍然明晰。

        然而罗无衣心中却波澜狂涌,早已湮没了他的灵台。

        他发誓,青州城除了罗大,或许还存在寥寥几个能跟上他坠入夜色的步伐,但这当中,绝对没有这位。

        宫廊坊西侧的这爿黑墙外,俏生生立在那的小女孩,正笑嘻嘻地指着罗无衣,她嫩小的身材下,小腹一抽一抽,煞是可爱。

        罗无衣当然不会觉得她可爱,他呆愣愣地看着小女孩。看着她笑岔气后,清清脆脆地吐出一串语句:

        “我爹爹….哈…嘻…叫我来…哈…向你道歉…对…嘻…对不起..哈哈哈哈”

        我爹爹叫我来向你道歉,对不起。

        罗无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轰……

        蓦地一声巨响从宫廊坊深处爆出,音浪滚滚,宛如钟鸣。夜色下,一个少年静对着一个小女孩,充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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