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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庄劫 第二节 刃奴


第三章周庄劫

        第二节刃奴

        深夜的月高挂在空中,乌云围绕着它,遮住了一半的光华,使得地上的景物变得恍惚不明。打更人从周家的的大门前走过,当的一声敲响手中的铜锣,金鸣声悠长不绝。子时已到,街道恢复宁静,两个人影显现在夜色中,悄声交谈着什么。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我现在还不确定,等进去了就知道了。”

        沐成耸耸肩,十指交叉伸出手,宋正礼踩着他的手掌翻过墙去。沐成拍拍手准备翻墙,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沐成吓得浑身一哆嗦,回头一瞧,沐丹笑嘻嘻的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沐成几乎崩溃。

        “哥,我一个人害怕。”沐丹嘟着嘴看着兄长。

        “可这很危险的。”说完看着沭丹无辜的表情,只好摇头示意沭丹踩着自己的手掌翻过去。

        此时,宋正礼正躲在院内的暗角里观察着。能看见前院的园林设计十分巧妙,曲径通幽却纵横交错,植栽附近总有假石,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布置,宛如迷宫。宋正礼心中对比了记忆中南平王宫的景象,比起王宫的磊落大气,周家的布置显得阴森诡异。空气中没有硫磺味,反而充满草木之气。稍稍探头,忽然看到有几个人影举着灯在巡逻,正门处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丁。

        “一个大户竟如此森严。”宋正礼暗自说道。

        通通两声,沐成沐丹两兄弟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宋正礼回头,沭丹激动的想要和他打招呼,宋正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沭成,带路。”宋正礼严肃起来。

        三人绕着小道蜿蜒前进,避开守卫,来到了一座楼前。已经深夜了,这栋楼却灯火通明,二楼传来丝竹之音,呼行酒令之声,交杯换盏之响。一个歌女曼妙的身姿倒映在屏风上,她翩翩起舞,将沐成沐丹看得痴了。

        宋正礼拍拍沐成肩膀,沐成才回过神来,道:“一楼西边的房间,就是厨房,我们过去吧?”宋正礼心想:这硫磺味依附于是食物上,去厨房看看也是必要。

        厨房里暖黄的油灯飘曳着,炉灶上摆着各色菜式,隐隐泛着热气。沐丹伸手就要拿,被沐成制止了,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宋正礼,后者沉吟道:“沐成,你看出这里的古怪没有?”

        “什么意思?”沭成一脸不解。

        “大户人家讲究排场,周家这么富豪,庭院却一点不大气,反而像是迷宫,为什么?”

        “这,这是别人的喜好吧。”沭成解释道。

        “周家每日开粥道济全镇之人,何其富有,你可知道,他们的钱从哪里来吗?若是正路,家中何故有这样多的巡卫?”宋正礼逼问。

        “你是说,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宋正礼回头看着说此话的沐丹,这个少年的眼睛如此清澈,让人觉得他似乎知道一切。

        “对,沐丹,你还记得你哥哥带回来的饽上的怪味吗?那是硫磺的味道。但是,我们现在在厨房并没有闻到,证明硫磺不在此处。那么......

        正在宋正礼推理之时,沭成四处行走发现了一个暗门。

        三人便从这暗门走出了厨房,他们不再交谈,安静的加快了脚步。暗门后又是园林,两旁是东房西厢,有警卫在巡逻,即抄道于东,叠罗汉的爬上屋檐,从房顶继续往庭院深处而行。避开守卫后又跳回地上,沿墙根前行。沐丹忽的抬头,抽抽鼻子,悄声道:“就是这个味道”“嗯。”沐成和宋正礼同时应答,不自觉心中一凛。

        面前的是一间小小的平房,房内亮着灯,却不见人影,这里也没有任何守卫。三人前后摸索到门口,缓缓推开了门。房间四周都放置了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中央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盏长明灯。

        宋正礼伸手取下一本书,翻开,赫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金叶。再翻开几页,又有一张金叶子,黄澄澄的光倒映在他脸上。

        宋正礼飞快的翻完一本书,其间至少夹着十张金叶,他不动声色的把书放回,随手又抽出一本,把书朝着地上抖落几下,十余张金叶哗哗落地。

        “中元金叶,价值连城,这里竟然有这么多。”

        说完将手里的书放回去,但他突然感觉到,书顶到了什么东西。宋正礼用力按了按书脊,只听咔哒脆响,书柜向两边缓缓分开,露出了背后的一堵漆黑的铁门。与此同时,刺鼻的火药味猛烈的透过铁门弥漫开来。

        三人都惊呆了。愣了好一会,沐成才开口:“这里果然有蹊跷。”宋正礼默默点头。“哥,我们走吧?”沐丹央求着。

        宋正礼开口了,“这后面一定有阴谋。”

        “你还记得周庄那些消失的人吗?”沐成伸手按住宋正礼的肩膀。

        “秘密总是相通的,两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往往指向一个答案。”宋正礼没有回头。

        “你是说,失踪的人们,是被周家囚禁在这铁门之后?”沭成说。

        “不能确定,但有这个可能,所以我要进去看看。”

        “可这太危险了”沭成接着说。

        “因为这世上的不公,已经够多了。都是因为我们习惯看见黑暗却置之不理。”宋正礼大义凌然看着前面的黑色铁门。

        沐成、看着宋正礼的眼睛。“宋正礼,这个事,我陪你管了!”宋正礼没有说话。

        “可这铁门怎么开呢?”沭丹用手摇着巨大的锁链。

        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用钥匙开。”

        三个人猛然回头,门口已经站满了守卫,五六把长枪指着三人。领头者提着刀,说道:“这么想进去看看,我帮你带个路吧?”

        冰凉的水从脚到头浇下,宋正礼猛然惊醒。眼前的世界是倒转过来的,是自己被倒立吊着,他想努起头看看脚上的锁链,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使他放弃了这个打算,便静下来,喘着粗气,仔细的辨别眼前的景象,在想象中将其扭正过来。一片漆黑中,隐约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他跟前,用一把匕首削着一条羊腿上的肉,大口咀嚼。

        男人美滋滋的啃着,撕扯插在刀上的肉,舔舐刀刃上的油渍。细细观赏自己手里的刀,发出满意的笑声。

        “你看这把刀,多美,流水般的刀身,森蓝的光。这可是甲伏锻结构,刚柔并济,只有用北罗运来的精钢,反复折叠淬火,将他折叠上百次后,才能有如此的韧性,雪踏压顶而不动分毫。这样的好刀,本该为贵族所有,是万中无一的宝贝,可是在这里,他只是我们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罢了。”那人怜爱的观察着刀背上的反光,伸手一弹,匕首发出龙啸般的低吟,绵绵不绝的颤音。

        宋正礼哪有心思听他讲什么刀剑之美,忍不住大声问道:“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那人继续自说自话:“听见了吗,它在愤愤不平呢,这样的品格,本应生而为太刀,被将军握在手中,劈斩王室的逆鳞,在战场吸百人之血,可偏偏这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呔!这不就和鄙人一样吗,大材小用啊,李元成!你听到没有!”

        宋正礼心中一凛:这人和中元王李元成是什么关系?随即又问:“哎,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这到底在哪!还有我的朋友呢?”

        那人不耐烦的骂道:“别吵了!你会见到他们的,你现在可以先静静欣赏一下我这手中的美物!”

        “不就是杀人的器具罢了,哪里有什么美!”

        那人神经质的狂摇头,答道:“杀人就是大美哉!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绽放,而这样的刀可以生出最美的死亡之花,难道不是美吗?”

        宋正礼不由冷笑:“久闻中元人嗜血好斗,果然不错。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勾当?”

        “你马上就会知道。”男子的手在吊着宋正礼的锁链上轻轻拂过,锁扣当的打开了,宋正礼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低声吃痛。

        “走,我带你去看看这美是怎么产生的。”那人自顾自的走去,宋正礼咬牙站起来跟在后面,他一边一瘸一拐的行走一边摸索自己身上的伤势。还好,皮肉伤未及脏腑。宋正礼抬头透过黑暗观察走在前面的那人,一片漆黑他却健步如飞,宛如能暗室视物。

        没走多久,又推开一扇门,亮光刺激着人的眼球,宋正礼向着光走过去。

        数百盏大灯排列着,把眼前的事物照耀如同白昼,尽管如此,宋正礼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依次排开的几十个大锅炉,每一个锅炉用土墙隔开,数百人在锅炉旁劳作着,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其中男的为多,无一例外的戴着细长的脚镣,表明他们的身份并不是普通的工人。前几个锅炉间叮叮当当的不停作响,后面的锅炉则散发出令人几乎晕倒的火药味。人群中还站着一些没有脚镣的人,提着鞭子四处巡视。宋正礼抬头看,发现这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头顶为木梁搭筑。

        宋正礼震惊得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是在——地下?”

        那人哈哈大笑:“没错,就是地下,周家的大院就在我们的头顶,但这里才是周家真正的产业。”

        “兵工厂?”

        男人手舞足蹈着:“没错!你看到前十号间,都是生产冷兵器的,比如一号间生产太刀,二号间生产戟,三号间产钩,四号间负责矛,盾,斧,叉等等。后面十间则生产火铳及大炮,......而这些都是这兵工厂的刃奴!”他指着眼前鼓着风扇的男子说道。

        “奴?”

        “对,你一样!”

        “你们!原来施粥是假,拐骗苦力是真!”宋正礼愤怒的扑上去揪住那人衣领,“我的朋友呢!他们在哪里?”

        宋正礼忍痛举起了拳头,却被赶来的守卫一脚踢开,皮鞭顿时暴风雨似的落在他的身上,直至他失去了知觉。

        在经过数次的反抗和毒打的交替后,宋正礼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得忍气吞声的开始了自己为奴的生活。

        叮的一声,宋正礼把大锤子砸在烧的通红的刃材上,迸出点点星火。他被分配到来这里抡锤。近期的舟车劳顿,人生巨变本就使他虚弱不堪,而今伤痕累累,加之锅炉旁的高温又蒸的他汗流浃背,汗水不停的沁入伤口,痛苦不堪。

        他使劲全力举起铁锤,却后劲不足无法挥下去,重心往后移让他身子一个踉跄,手臂支撑不住的抖得筛糠一般,重锤几乎压到自己身上时,一双手扶住了锤柄,可眼前却一阵发黑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沭成、沭丹坐在自己的身边。

        沭丹拿着饽递给虚弱是宋正礼。

        “对不起”宋正礼下意识的道歉,因为它觉得是自己害的眼前的两兄弟成为这黑工厂的苦役。

        “别这么说。”沐成嚼着饽,拍拍宋正礼肩膀。

        “啊!”这一拍触动了宋正礼的伤势,差一点把口中的饽吐出来。

        “你轻点,哥。”沐丹责怪着沐成,“他伤的很重。”

        “我害你们在这为奴,是我让你们如此受苦。”

        “苦什么?”男人吐出一个枣核,“我们不过是乞丐,去哪里不也一样,他们给饭吃,我们帮忙干些活,也就是了。随遇而安吧。”

        “乞丐和奴隶不是一回事。”宋正礼表情严肃的说

        “——我们也知道。”

        宋正礼垂下头,死死咬着牙根,好一会儿才像想起来似得问沐丹:“沐丹,他们有打你吗?”沐丹摇摇头:“没有。但他们打了哥哥了。”。

        宋正礼低声道:“我要带你们离开这儿。”

        “真的吗?”沭成期盼的望着宋正礼。

        宋正礼讶异的看向二人:“你们不是要随遇而安吗?”

        沐成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傻瓜,哪有比乞丐更爱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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