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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 猴子暗里度危机


钦天监把丧仪的日子选在了三日之后,原说不是什么上好的日子,占书不过谓之中吉,不过婉莹说:“如今已是七月尾,京中天气干热,等不得太久,总是女儿家,香里来的也要香里散去。”

        这绕弯弯的话,小猴儿还骨碌骨碌眼珠子反应了好一会,切,说怕丫尸体放久了怕臭了不就得了?

        按说是这佛尔果春找她一同去给那厮挑娘们,她还没怎么着急,她道是天天谴人来寻她过去,每日都不免担忧的问上一遍:“你同她说了么?太后不会不准你去吧?”

        “瞅瞅给你吓的,他一个没根儿的,就算在宫外动了你,了不地脱裤子瞅你瞪眼儿,还能怎么着你啊。”小猴儿逗她,知道她是因为太后娘娘也派邓昌贵去住上三日,心里头跟着慌,毕竟那次之后,是绝对与他结了梁子的。

        “你就别逗我了,我这心里头是真怕,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眼皮跳的厉害,心也跟着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你就放心吧,我给你撂个实底儿。”小猴咬她耳根子道:“他那玩意儿,我削的,连肠带蛋儿,嘛也不剩,溜平~”

        佛尔果春听了脸一红,摆明不信,“哎呦,姑姑,你就别闹了。”

        小猴儿咂咂嘴,心油然生起一种梁山好汉混厨房蒸鸡蛋糕的憋屈。

        第十一个黄豆粒丢进痰盂后,她去同婉莹说了想去睿亲王府祭奠的事儿,果不其然,跟她想的差不多,几乎没打奔儿,婉莹就准了。

        猴子心里清楚,她不怕她有情,反是怕她无情。

        不过说到底,婉莹还是防了她一道,小猴儿如今拿的正四品内廷女官的俸禄,可此次出宫,婉莹却让内务府给她准备了正三品代诏女官的服制。

        嘛意思呢?

        这正三品代诏女官,按例只在皇帝宫中准设,也就是说,她穿这身儿衣裳,哪里蹦达,都等于身后贴一标签,上书——俺是皇帝的人。

        内务府把衣裳送来的时候,小猴儿还换上了去延琮那得瑟了一圈儿。

        “诶,闷驴蛋,我升官了,咋样?”小猴儿陀螺似的转了一圈儿,却见延琮只窝在塌上笑着摸狗,没有丁点儿回应她的意思。

        猴子上前把长毛狗从他被窝里揪了出来,揪的狗汪汪一顿乱叫,她只顾扯着足矣震死聋子的动静儿朝延琮喊着:“喂~山上的朋友~给点儿反应行不行啊~”

        延琮终于给她震的捂了捂耳朵,身子往后避着,蹙眉,却仍是笑着:“真该给你喂点儿哑药。”

        小猴儿一屁股坐在塌上,随脚踢了那蹭过来的长毛狗,一脚给卷成了球,又滚到了一边儿,狗呜呜的憋屈的叫着,猴子咯咯乐的尽兴,笑了几声,她甩了脑袋过来瞧延琮,歪脖,挑眉,“哑药?你当饭吃的那种?”

        延琮不语,只笑,他像是没看见猴子拧了拧的眉头,只自顾的回身拉开架格上的抽匣,自里头拿出一个瓷瓶,打开塞子,那股子薄荷香味儿散了出来。

        小猴儿相当自然的把左手翻掌,伸了过去,任由这位‘朕’给她吐着那手心抓刀留下的两道疤痕。

        凉凉的,很是舒服。

        “诶,我说,你这去疤的药这么好用,咋不给你自己那破手抹抹?”小猴儿闲着那手,伸了根儿手指,猛朝他那‘百家被’似的破手杵着,“这好驴靠好鞍,你一个当皇上的,天天弄这么双手可哪儿晃悠,也不嫌弃丢人。”

        “说真的,你这手形儿生的还真是人模狗样的,又长又直,跟五根儿大葱摆一块儿似的。”

        “不过好看顶个屁用,你丫这手比狗爪子灵不了多少,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我做那歪弓?我他妈玩儿一天,眼珠子都快瞄对眼儿了,愣是一箭没中。”

        “……”

        “……”

        东一句,西一句,小猴儿扯了老半天,一直扯到他又塞上了药瓶,还是没半点儿回应,小猴儿实在受不了了,棱着眼儿,伸了个手指头做钩。

        “再不说话,我抠你嗓子眼儿了。”

        延琮低低笑着,抓住她果真朝他伸过来的手,“别乱动,药还没干呢。”

        小猴儿挣了挣手腕,呲呲牙:“再来一句。”

        “说什么?”延琮失笑。

        “嘛都成。”

        “晚上在这儿睡吧。”

        石姑姑晚上留宿养心殿的消息传到婉莹耳朵里,婉莹欣慰的笑笑。

        第二天一早,天未明时,难得猴子跟要去上朝的延琮一块起来,鲜少起早的她是困的又酸几又迷糊,直到奀子来传,“姑姑,慈宁宫传话,邓公公备好了轿子,侯着您呢。”

        小猴儿极其高难度的边打哈欠,边翻了个白眼,待罢了,挤挤眼睛,出来两流眼泪,她抽抽鼻涕,一把抹掉,熟悉的药味儿就钻了鼻子,她连眼皮都没睁,就咕嘟咕嘟利索的喝完了。

        “别忘了带足药。”延琮把药碗放到一边儿,又从奀子手里接过一件儿金黄色的秀气马甲。

        “待会儿把这个穿里头。”

        “嘛?”小猴儿拎起来一顿好瞅,“黄马褂?”

        “嗯。”

        小猴儿一脸嫌弃,“这大夏天的,左一层右一层的捂死了。”

        延琮不说话,只拎起马甲,自顾给她穿上,一旁的奀子叹气都找不着调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金黄色的皇马褂,全天下,除了皇上

        褂,全天下,除了皇上本人之外,只有这么一件?

        ……

        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完了,小猴儿又不嫌弃折腾的回慈宁宫,拣了三粒儿黄豆丢到痰盂里。

        此行三日,一想福祈也要去守孝,毛伊罕一人窝在那翊坤宫,怕惹出什么事儿来,小猴儿嘱咐小伍子,让他去给景福宫的守卫秦敬传个话儿,他的岗离翊坤宫只有百步,让他不时盯着些。

        这秦敬是谁?

        正是那日跟石墩儿一块儿去醉月楼的其中一人,小猴儿原无意深交,无奈那日寻舒舒心急都给折腾了出来,那些人一心当自己是‘石家军’嫡系。

        既然怎么甩也甩不掉,到不如使唤使唤了。

        少时,西头慈宁宫俩轿子带着十几人,东头一个轿子,也带着七八个人,半晌汇合与午门外,换乘马车。

        佛尔果春身着四品女官素服,相当端庄,才一下轿,瞧见邓昌贵不失礼仪的点了点头,便朝猴子走去。

        “你怎么这身儿……”见她三品服制,佛尔果春委实蹙了下眉,可不用猴子解释,她心里也明白。

        “哎……”她叹了叹气,小猴儿道:“我这臭名远扬,也不差这身儿衣裳了,道是你——”小猴儿只觉佛尔果春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再瞧瞧那杵在车马前的邓昌贵,小声道:“一个癞蛤蟆成精,至于给你吓成这样儿不?”

        “这是咱家给二位姑姑特意准备的,垫子软着呢,块些上车吧。”邓昌贵一边儿说着,那语气相当之和善,阳光之下眯眯着三角眼,瞧得着眼仁,瞧不着神儿。

        待上了车后,佛尔果春小声道:“你觉不觉得邓公公今日怪怪的?”

        小猴儿没说话,自顾琢磨着。

        佛尔果春又道:“我原想着以他的性子,就算碍于皇上的威压,也了不得与你阳奉阴违,自那事之后,他可是每每见着我,都是阴沉着脸,绷的紧的,可你瞧瞧今天,他这态度,是不是好的有点儿过了?”

        “还有,今儿一大早,钟粹宫就来人传,说是轿子都备好了,我原以为是你,可一打听,却是这邓昌贵。”

        “哈,没准儿他对你还没死心,打算给你来点儿温柔一刀呢?”小猴儿敛眸,没边儿的扯着犊子,佛尔果春气笑道:“别闹,鸡皮疙瘩都给我说起来了。”

        ……

        舒玉这辈子,活的没多漂亮,死的却是相当壮观。

        三日之前,礼部便前去宣旨。

        崇治七年上谕:

        睿亲王之侧福晋因病薨逝,因睿亲王豫中办差,难返家中,朕感其大义,遂特赏其亲王福晋之仪仗祭祀,金棺座罩舍例定之红色,均用金黄色,其旗色用正黄。朝供馔筵,午供果筵,初祭用引幡一,楮币十二万,馔筵二十五,羊十五,酒七尊,凡在京中宗室,随祭,京官三品以上,设棚路祭,睿亲王府无嗣,凡宗室子弟小辈,女子截发,男子披麻,轮番守孝至七七四十九日。

        关于丧仪,小猴儿只见过当年齐佳氏这二品诰命的,以当时果家之荣宠,当日的排场可谓是相当之牛逼。

        不过如果跟今日舒玉的丧仪比起来,那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且不说那整整甩了十条街的路祭棚子,只说那道士打谯的动静儿,隔着三条街就能听的清清楚楚。

        “看来自养廉银一事后,七爷在朝中的势力,却是非比从前了。”佛尔果春边瞧着那路祭棚子边说着,“想想爷才回来那时候,门前冷落鞍马稀,怎一个凄凉了得,再看看如今,便是七爷不回来,都这般热闹,若是娘娘瞧见,必定是欣慰的。”

        “不过是树大好乘凉,还是树大招风,就不得而知了。”佛尔果春不免担忧的说着,却见猴子搓着下巴默不作声,她问:“怎么还愣了,想什么呢?”

        “嗯?”小猴儿转了转眼珠子,扯嘴儿笑笑,“我在想给他挑嘛样的娘们儿呗。”

        佛尔果春哭笑不得,“你这心呐,还真是大。”

        “岂止是心大啊。”小猴儿挺挺胸,没正形的拍着胸脯。

        佛尔果春失笑,接着说自个儿的,“七爷的性子我知道,像二爷那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如果那人是你,我信。”佛尔果春叹笑,“不然七爷怎会这么多年都仍然无所出?”

        “所以那老太太才让你拉我一块儿过来挑吧。”小猴儿忽然说道,眼神没个正形,却是瞧的佛尔果春又是一凛,接着叹笑:“道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原想着我自个儿讨个人情的,结果还是给你瞧穿了。”

        佛尔果春虽是玲珑心思,却也不愿在她跟前儿玩心眼子,这个人,自上次邓昌贵一事后,她也算发现了,你若与她简单,她比谁都宽敞,你若与她复杂,她比谁都弯弯肠子。

        “却是娘娘说的,她说咱们给选的怕是七爷冷落,可若是你挑的,就不一样了。”

        “你们瞄上谁家的姑娘了?”小猴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儿是一早有谱的了,这亲王家选媳妇儿,可不是妓寨挑小倌儿,哪个屁股大盘儿亮选哪个,这与其说是挑姑娘,道不如说是挑爹的。

        佛尔果春说:“镶白旗都统家的幺女福晴,八字同七爷尚算合适,还有镶红旗都统家的五女兰兰,八字虽是平平,道也还成。”

        “兰兰?”猴子觉得打哪儿听过这名儿,再一想,“哦,精卫的

        哦,精卫的妹子。”

        “对,娘娘只想着有这层关系,想着七爷怎么都会对她一些。”话一出口,佛尔果春已经有些后悔了,却见猴子压根儿没什么反应。

        她只点头道:“嗯,那老太太还是不糊涂,八旗都统这些年因为旗响跟阿灵敖那老东西闹的这么僵,确实是拉拢的好时机。”

        “诶,不对。”小猴儿这才反应过来,“镶白旗都统还是鄂伦?”

        佛尔果春点点头,小猴儿当真诧异了。

        那鄂伦是谁?

        说来颇有渊源,正是那睿亲王府当年死于非命的继福晋,福茹他爹。

        “这还真是闺女命贱,头一个惨死到这府里,还敢往里头送第二个。”小猴儿有意无意瞄着佛尔果春。

        却见她敛了敛眸,只道:“当年那样的事,谁也不想,再说事发之时,七爷并不在京中,说起来老将军也怪不到七爷的头上。”

        “呵……”小猴儿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佛尔果春不自在的低头倒了两杯茶水。

        ……

        睿亲王府门前,迎来送往,好不热闹,诵经阵阵,哭声摇山撼岳。

        这是小猴儿这些年,第一次当真踏进这睿亲王府的大门。

        不过彼时的身份已经又变了。

        “可是感伤了?”佛尔果春小声问她。

        感伤到没有,她就是觉得自个儿好像那孙猴子,拔一根儿毛一吹就变一个身份。

        虽是今日的王府,京中贵胄云集,可她们三人还是上宾之中的上宾。

        按照品级,总管太监邓昌贵是正二品,算是三人之中最高,可还是小猴儿走在前头,没办法,她那一身衣裳可是贴着‘俺是皇上的人’。

        接待他们的是礼部侍郎和礼郡王延瑛,多年不见,这礼郡王依然如从前,一席素衣,仙阙飘飘,言语之间既不失礼仪,却又十分疏离,便是见到石猴子这个他们家的万人恨,他也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反是一派和气的相与。

        想来这个招待之人,选的还是相当不错。

        再瞧那园中布局,仆役几百人,却是无一错乱,井然有序的模样,就知这出自谁的手笔。

        “婧雅还真是个治家厉害的人。”佛尔果春说。

        小猴儿不吝的点点头,深表同意。

        如今婧雅许是在后头张罗今儿这府上大小事宜,是以也没在前堂露面。

        当三人各自念完,皇上、西太后、东太后那长长的赏赐礼单后,几人又前去灵堂上香。

        陵前,舒玉躺在金丝大棺里,脸上的粉扑的老厚,平日希瘪的脸,让嘴里头的那颗大东珠给塞的,瞧着虽然依然丑,却是相当圆润。

        乌布里、福祈、福祠、等等十余孩子跪在灵堂之上,除却乌布里双眼通红,其余人等都不过是走走过场。

        他们无心给舒玉守孝,却是相当心齐的瞪她石猴子。

        小猴儿拿香点的时候,就琢磨,要是眼神是刀,估么她这会儿就是刺猬了。

        好在这些孩子都比她小不了几岁,再膈应她也是明白她身上那衣服是嘛意思。

        “怎么不见香姑?”佛尔果春上完香后,小声与她耳语,“香姑是舒玉的贴身丫头,按理说该是孝女啊。”

        “别香姑香姑了,我看我脑袋要他妈大成香菇了。”小猴儿瞧着不远处朝她拥上来的一行人,脑袋瓜嗡一下子。

        才刚她还高兴着那些个官员终于给邓昌贵围成一个圈儿,把他跟她们隔开了,可这会儿奔着她来的,绝对不比那邓昌贵少上几个。

        佛尔果春打趣她:“谁让你穿着一件儿行走的圣旨,瞧见你啊,就等于面圣了。”

        “操,我想脱衣服。”小猴儿堆起一脸惆怅。

        于是乎,乌央乌央的人凑了上来,那一张张根本没印象的脸,绝大多数都自称是石墩的朋友,与她报上姓名,再说几句客套话,种种,种种,小猴儿都笑的脸僵了,心下正拿一把大关刀把石墩儿剁的七零八落的,却听忽的几声尖叫,整个厅堂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踉跄的跑到屋里的人身上。

        “鬼啊!鬼啊!有鬼!有鬼!”尖叫声相当凌乱刺儿,显然来人是吓坏了。

        “额娘!”

        “二婶!”

        乌布里等几个守孝的孩子都窜了起来,然小猴儿却先一步过去,给舒舒抱在怀里,她全身哆嗦,四肢乱扑腾,反复的嘟囔着:“有鬼,有鬼,有鬼,有鬼……”

        “摸摸毛儿,吓不着。”猴子摸着她的脑袋,小声在她耳边哄着,舒舒一听,力道不再那么大了,似是乖顺许多,可嘴里还是不停喃喃着:“有鬼,有鬼,有鬼,有鬼……”

        “啊!”舒舒忽然一嗓子,朝猴子的怀里越钻越深,猴子一转头,瞧见俩眼通红,紧咬着下唇的乌布里,她说:“额娘,走,我带你回去。”

        “不要,你该骂我了,我要姐姐。”舒舒声音不大,却整个屋子里都听得清楚。

        疯了的二福晋叫石猴子姐姐。

        乌布里生生咽了一口眼泪,站的直挺,“额娘,走,我带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乌布里,我讨厌乌布里!你凶!”舒舒越说越疯。

        “额娘!”

        “格格放心,就让奴才带二福晋回去吧。”猴子规规矩矩的跟乌布里颔首,且用了‘奴才’二字,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就像乌布里生气也不是冲她。

        不是冲她。

        她知道,这丫头在乎的是那些人瞧她们府上笑话了。

        佛尔果春也瞧明白了,赶紧上前也给乌布里恭恭敬敬打了个千儿:“格格,您守着孝,出灵堂也实在不好,就让奴才们送二福晋回去吧。”

        “……也好。”乌布里小腰板儿站的倍儿直,“劳烦二位姑姑了。”

        ……

        猴子搂着舒舒,同佛尔果春一块儿出了厅堂,身后随了十几个直挺挺的宫随。

        到了外头,佛尔果春叹笑,“我今儿还真是开了眼界。”

        她指的当然不是二福晋闹的这小插曲,她指的是这猴子居然能跟一个小丫头崽子低头,想当年,她这性子烈的可是连太后的面子都不卖的。

        “能出来还不好?里头快烦死我了。”小猴儿边说,边拍哄着舒舒,虽是笨手笨脚,力道却也适中。

        她跟佛尔果春说:“我自己去送就行,你不是还要等着跟那俩爹见一面呢么。”说吧她又朝后头甩甩眼神儿,佛尔果春明白她是不想她们身后这些宫随跟着。

        于是她了然道:“这道是,那你唤上个奴才一起,别走丢了。”

        小猴儿随即甩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儿给她。

        佛尔果春这才反应过来,失笑,可不,这是睿亲王府,她怎么可能走丢?

        ……

        却说舒舒闹了祭堂的消息传到了婧雅耳朵里,彼时她正在后院儿逐一核查待会儿筵席的吃食、以及住宿、各处所需等种种琐事,珊瑚来报时,她边看着各宫主子赏赐的菜谱边忙着按照官阶贵胄分席。

        “主子,您听没听我在说什么?”珊瑚道是急的够呛,“二福晋众目睽睽之下跟那石猴子走了!”

        “小点儿声,慌里慌张做什么。”婧雅斥她,彼时来一奴才上报:“回主子,镶白旗都统鄂伦大人带着夫人和七小姐一块来了,还十二个高僧来给诵经超度,说是自热河须弥寺请来的。”

        “哦?可有了启辛大师?”婧雅问。

        “那道没有,可听大人说,那十二个高僧,正是启辛大师所荐之人。”

        婧雅一听,只觉这鄂伦一不送礼,二不送帛,而是送经这般有心之事,又带了亲眷,便猜的出他是想表达自个儿与睿亲王府之亲缘关系,是以,婧雅嘱咐那奴才,“去,鄂伦大人一家人若是下晚儿宿这儿,就安排他们去品茹居住,你去告诉讷敏一声,让她务必把他当成咱们府上的长辈亲戚,好好照顾着,你也放下别的事,只专注照看好他便是。”

        但见那人自婧雅手中领走一块木牌,只道:“得令。”

        接二连三的又先后来了几人,婧雅也纷纷处理的干净利落,人情缘故,滴水不漏,又都以木牌和文案存档,便是几百奴才,也能保各司其职,无一纷乱。

        一旁的珊瑚还是要说石猴子的事儿,可婧雅一忙完便问她:“可有香姑的消息?”

        “还没,我瞧着八成找不着了,前几天都没找着,怕是今天更难了,那外头几条街的祭棚,她要诚心躲,咱们哪儿找去?”提起这香姑,珊瑚就有气:“这丫头也真是的,平日里这个心疼主子,那个殷勤主子的,这侧福晋气儿还没咽呢,她道没了影子,谁也没说非得让她当孝女给主子陪葬,她溜的道是挺快的。”

        “行了,别没事儿嚼舌根子了,快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有什么比主子更重要的?”珊瑚说,“主子,那姓石的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咱们府上治丧,她来惹什么乱?你是没看见,二福晋跟她亲的那个样,我瞧着,都替主子委屈,什么时候二福晋让主子近过身了?她道是会做好人,到时候这话往七爷耳朵里一传,好人又给她做——”

        “行啦。”婧雅失笑,“这是该说这话的时候么?”

        “怎么不是,就算七爷不说,这院子的奴才也都是有眼睛的啊,要不然七爷怎么每次回来那么多院子不住,偏要住她住的槐暖轩?”珊瑚忿忿:“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破鞋,有什么好惦记的!”

        “闭嘴!”婧雅出声斥道,一时又瞧瞧两边,见无人听见,低声跟珊瑚道:“告诉你多少次了,祸从口出,她如今的身份敏感,哪里是你能说的?若是给有心之人利用,会害了咱们整个睿王府的!”

        珊瑚悻悻,知主子说的有理,不敢再提。

        半晌婧雅又差遣了两个奴役后,又与她说:“你去带上两个人,去品茹居看看讷敏吧,想来这鄂伦带七小姐来,也不是单纯来走走亲戚,讷敏毕竟是随继福晋入府的,跟她们家总是能说上话,寻个机会让她探探口风。”

        “嗯,知道了。”

        ……

        佛尔果春已经吃完了第五杯茶后,猴子才回来,彼时瞧见她背着手,神清气爽悠哉悠哉的模样,佛尔果春却是一副苦瓜脸。

        “你可是会神仙,这一躲,竟这许久,瞧瞧,那道士的嘴都念出沫子了。”

        小猴儿乐乐,坐她一边儿,接过身旁宫随递上来的茶,尝了一口不太烫,一股脑全干了,“再来一杯,别太烫。”她说。

        “怎么渴这样儿?”佛尔果春失笑,在这么离近一瞧她,只觉她秀气许多似的,像是才流了好些汗似的。

        “怎么?二福晋闹的厉害?”

        小猴儿没接茬儿,把话转过去,歪嘴儿问道:“咋样,瞧见人没?”

        佛尔果春点点头,小声儿跟她说:“还说呢,你这才走,鄂伦就来了,我还没与他说,他便奔着我过来了,说了几句就让他那闺女陪我说话,看来他可远比咱们着急。”

        “人什么样儿啊?”小猴儿又接过一杯温茶,又一股脑闷了,她边擦嘴,边听佛尔果春说:“别提了,也是年纪小,没那么多心眼子,拉着我没说几句,就哭上了,说是害怕,什么七爷命硬克妻,说自己是被逼的,弄的我这不知说什么才好。”

        “精卫他妹子呢?”小猴儿问完就乐了,“诶,有精卫黑吗?”

        佛尔果春失笑,“还真别说,差不多,生的很是俊俏,就是黑。”

        “这一家人合着都是炭窑子里生的。”小猴儿没边儿的扯着,俩人一块儿咯咯乐着。

        半晌小猴儿问她:“精卫的妹子好些吧,总算得意那主儿的吧。”

        一说这,佛尔果春哭笑不得,“哎,一样,出了没哭,问的都是一样的事儿,说的好像咱们爷儿是阎王似的。”

        “他是啊。”小猴儿落井下石,指指舒玉的灵堂,“可不一个接着一个都克死了呗。”

        佛尔果春失笑:“浑说,你不活的好好的?”

        小猴儿俩手掌一摊:“俺俩一样啊。”

        正说笑间,却见那祭帐内走近俩相当熟悉的身影,前者白头发,白胡子,仙风道骨一老头,后者,美脸蛋,美身姿,满身仙气一姑娘。

        不是别人,正是那翰林院掌院冯沧溟和仲兰。

        却见她俩一前一后,像是仲兰紧随老师冯沧溟而来,可诸如小猴儿这样自小就了解仲兰的人,只瞧着她每一步都越走越慢的模样,她就知道,想必她如今也是相当恶心她这位‘国之大儒’的老师。

        “雪中送炭不见他,锦上添花他到来了,还真是对得起这‘大儒’二字。”佛尔果春不是喜好埋怨之人,却是十分厌恶这冯沧溟。

        于此,小猴儿当然明白,想当年她才嫁进那睿亲王府的时候,头一回见这佛尔果春,可就是谷子那临摹的冯沧溟手卷打动了她这贵人,收下了她的礼。

        这人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过猴子对这冯沧溟,从来没有好感,狗屁大儒,心眼子小的一个谷子都十年二十年的记仇在心上,能他妈儒哪儿去?

        “要说那仲兰,也真真儿是个可怜的,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本是一块金美玉,却偏生落入那泥沼之中,可叹,可叹呐。”佛尔果春到底是个书卷之人,也知这仲兰痴心付与七爷,见她如今这般神神惶惶,孤僻更甚,不觉一番难过:“想当年,京城双卿,惊艳才绝,可如今,到底是凡心一动,才闹到这个份儿,哎……”

        她正叹着,却见猴子起身,忙问,“诶,你这是去哪儿?”

        猴子呲牙笑笑,“看见老朋友,咋能不叙叙旧?”

        ……

        却说仲兰一席缟素,在那灵堂前,焚了三柱香。

        站在舒玉的棺材前,她莫名驻足,盯着那尸身看了良久,半晌苦笑,自己喃喃道:“我道羡你,待他百年,还能相见。”

        “仲兰,怎么不见千卷?”冯沧溟有意等她一步,笑语盈盈,一派师尊。

        然,仲兰却像是全所未闻,视他如无物,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拧身离去。

        众人瞧着,冯沧溟只觉挂不下脸,又不能小气斥之,只道:“为学,莫重于尊师。”

        窃窃私语者渐起,却见仲兰顿顿步,又转了过来,面容清冷:“师者,人之模范也。”

        罢了,周围始有稀疏笑声,冯沧溟气的面色灰白,却又不好再言语。

        “活该,死老头。”猴子嘟囔着,看热闹看的挺开心,彼时她抱着膀子站在祭棚门口等着,待仲兰才一出来,她坏心的一伸腿儿,绊的她一个踉跄。

        猴子乐的高兴,仲兰一见是她,清冷的脸上居然眉头攒起。

        “怎么是你?”

        “咋就不能是我了?”小猴儿逗着哏儿,二话不说搂上才站稳的仲兰的脖子,俩瓷似的亲密,“死丫头,多少年不见,你还是一个逼样儿。”

        “放手。”仲兰厌恶的挣着,却听小猴儿跟她耳边儿低声说着:“别动,有人盯着我。”

        仲兰僵一僵,却当真没动。

        小猴儿拍拍她肩膀,哈哈笑了一会儿,又低声与她说:“有个忙,你帮你帮?不是帮我,是帮七爷。”

        ……

        ------题外话------

        上一章那养廉银,大致的意思就是,官员工资太低,活活逼着去贪污,然后延珏拿工资太低给逼死的清官一事做文章,搞了个大游行,类似与今天的上了头条,激了民愤,逼着政府必须表态,长了工资和办公费用,美其名曰工资+养廉银

        大概意思就是,今儿xx会,有人提出疯涨工资,所有公务员都爱戴他一样,so,so。

        ps:这事儿是雍正干的,我借来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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