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凤仙红染

五月五端午很快就要来到，五月的玫瑰、月季争相开放，姹紫嫣红，院内飘满玫瑰馥郁的香气。

        府内下人忙着制糯米糕、粽子，贴天师钟馗像、五毒符咒，作五彩葫芦、五彩线，采摘艾草、菖蒲、凤仙……。

        端午节正日，天气酷热。容若上了半日的课，半晌午便回府了。为心芸带来个消息：国子监祭酒徐文元要寻机会，把容若推荐给他的哥哥内阁大学士、礼部侍郎徐乾学，受大学士指点。

        心芸听了自然高兴，边笑答：“真是件喜事！”，边将新制好的“百草袋”给了容若一个。

        容若摇着香木折扇，正在端详间，只见芷瑛已进了门。随后众弟兄姐妹们都来了。

        双巧为大家端来了各种味道的糯米糕和粽子，甜味的、咸味的、肉馅的、素馅的、蛋黄的、红枣的、花生的、红豆的、混杂的应有尽有。双巧又见暑气渐浓，便又端来了绿豆汤。众人坐下略略尝了些，容若笑言：“要是能来杯雄黄酒，就好了！”

        芷瑛笑道：“哥哥莫不是想要哪位妖娆美人现了原形？”众人都知道所言是白素贞的故事，便笑了起来！

        容若只是不理睬她，自己念道：“万里粽情香，千年酒雄黄；自古思屈子，龙舟泛汨江。”念罢自顾自地吃起了粽子！

        众人都伸手来取粽子，品尝间都赞不绝口！

        容若见大家吃得正香，便趁势问道：“今年端午，她们如何过？”芷瑛边吃边答道：“昨日她命丫鬟蕊儿与黎儿备好了艾草与菖蒲，今日一早又采了鲜嫩的凤仙花，今日按俗女子应以凤仙花汁染指甲，以辟邪气。”

        心芸只觉奇妙，这就是古代的指甲油了！于是拍手道：“好啊！”

        芷瑛笑道：“还有更妙的呢！”又趴在芷玲耳边耳语片刻，芷玲笑答：“是了，是了！宫中亦有此俗！”

        容若应道：“府中岂可与宫中相较？”又心领神会地说：“妹妹们想要的东西，一定让下人备齐！”揆叙也颌首微笑点着头，心芸不知什么事，只是一边抡着团扇，一边微笑观望。

        吃罢粽子，芷瑛让双巧给蕊儿、黎儿捎信，叫她们将采好的凤仙花和紫砂研钵送到芙蓉阁。不一会儿，蕊儿、黎儿来了，不仅带来许多嫩嫩的凤梨花与紫砂研钵，还带来了许多五彩可人的小小彩葫芦。

        芷瑛欣喜地忙上前选了一个五彩葫芦，摘下金钗，将其别在钗上，又插在发髻上，煞是有情趣！于是，大家纷纷效仿，至于男子则别在腰间即可。芷瑛又命蕊儿、黎儿唤芷玲、芷玥、揆方来芙蓉阁一聚。

        容若饶有兴致地拿过紫砂研钵说：“制凤仙染浆，就交予我罢！”说着坐下将凤仙花置于研钵内，专注地研了起来。双巧仿佛知道容若想要什么，早将胭脂膏放于旁边。又找来几支崭新的小染笔来，放在一旁。容若往研钵里稍加了些胭脂，为了涂染时更加将红染得到位！

        心芸看着专注的容若，不由得抿嘴一笑。想道:古来多情公子总是爱摆弄女红之物，愿为所爱之人细细地描一笔黛眉、涂一点胭脂时。

        兰成德就曾经为她画过眉，涂过腮红！她呆呆地回忆着，目光不由地悠远地望向前方。眼前忽然冒出一个紫砂研钵，心芸吓了一跳!容若兴致勃勃地问道：“妹妹，你来瞧瞧今日的凤仙染浆制得怎么样？”见她被吓得身子一震，便惊奇地问：“妹妹怎么了？在想什么吗？”

        心芸忙笑道：“没想什么。”又看了看那染浆“嗯”了一声道：“甚好！甚好！”

        容若却旁若无人地将染笔蘸好，笑拉过她的手说：“来，我为妹妹染上无名指和小指！”

        对着这么多人，心芸有些难为情，抬眼望了众人一圈。只见芷瑛不再开他们的玩笑了，神色中有些微的羡慕，又有些微的落寂。心芸知道她在念着李公子！

        心芸又见众人都在盯着看，便阻止了容若的手，温婉地说：“容哥哥，这染浆已是极好了，何不让众姐妹同来一试？”

        容若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心芸了，忙放开她的手唤道：“哦，妹妹们，快来试一试！”芷瑛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筠妹妹试着好，想必就是好了，我们都来试一试罢！”

        于是心芸命双巧拿来一些杯盘来，将那染汁分开，众姐妹都七嘴八舌地来涂，年龄稍大的只涂无名指和小指，年岁小的则十指全涂。一时间笑语洋溢!

        揆叙在一边扇着题着墨宝的扇子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地赞美一句。揆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在津津有味地品尝那些粽子，喝着好茶，不发一言。

        心芸自己涂染着，容若依然在她身旁指指点点地指挥她涂染，仿佛她自己涂倒让他不放心了！

        大家不单为涂染这凤仙红汁，更为了相聚的欢畅，就这样过了半日，已是下午。日间众人因吃了粽子不饿，挨了这半日，故心芸让双巧早一些传了晚膳到芙蓉阁。众人用过晚膳，容若暗暗叫过双巧来，命令她到厨房传话去了。

        晚膳后，众人渐渐散去，容若稍稍多做逗留，后也走了。心芸看到大家这样欢聚散去，心中自是十分欣慰。双巧不知哪里去了，心芸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自己亲手收拾着屋子。

        夜幕降临，双巧为她备好一个大木浴盆前，里面多半盆淡褐色的浴汤，飘着植物的叶子与花瓣心芸问道：“这是什么？”

        双巧答道：“是艾草浴汤啊！今日，容大爷命厨房晚间备好浴汤，府内各屋连老爷、太太都要艾浴呢！

        这浴汤是用菖蒲、艾草熬制而成，泡了可以除病、除晦气的！姑娘，请沐浴！”言罢，灼然一笑便退了出去。原来刚才芷瑛与芷玲耳语的就是这个！

        心芸心内惬意得很，脱去夹衣，将长发盘起，躺在那冒着热气，但温度刚刚好的浴汤里，浑身舒畅！闭上眼，只静静地享受，享受……。

        沐浴后她将头发微微盘于脑后，松松地用发簪挽了一个髻，着了一身淡蓝色大花滚边的薄丝褒衣。双巧与另一个杂役丫头进来，将浴盆移去。

        立于铜镜前，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白皙年轻的脸庞想道：二十五岁的心智，十七岁的容颜，不错嘛！这是现代多少美眉们梦寐以求的状态呢！想着便不由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铜镜里闪出了容若的面容。心芸吓了一跳，忙回头问道：“哥哥什么时候进来的？”见自己是一身睡衣，下意识地往镜子边躲了躲。

        “进来有一阵子了！”容若温温地回答，边答边凝视着她，他盯了那么久，心芸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仿佛都涌至面颊，无法抬眼迎上容若深情的眼神，只是将头垂得越低了。

        容若慢慢地拉过心芸的手，看了看，依然温温地说道：“就知道浴汤会将这凤仙红泡淡了。”说着拿出一个带盖的小彩瓷罐，揭开了放于梳妆台上。

        “这是什么？”心芸问道。“这是我刚刚命白荷制好的凤仙汁，来！我再给妹妹染红！”

        心芸嗫嗫地说道：“今儿个入夜了，明儿她自己染罢！”容若坚持道：“我就是要亲手给妹妹染上，染了就走！”

        心芸只得将手伸给他，容若坐在一个秀墩上，细细地又给她将那无名指与小指染了数遍。心芸不时看着他专注的表情，心中荡起了丝丝甜蜜的柔情。

        容若美滋滋地染完，自叹了一声：“好美！”

        心芸顺下眼睑，二人相对无语了片刻，容若才低低地嘱咐道：“妹妹歇着罢，明儿再来看你。”便到了外间，立于桌案边提笔疾书片刻后离去了。

        容若离去后心芸到了外间，见案上一词，提以行书，如行云流水。《鬓云松令?咏浴》：“鬓云松，红玉莹。

        早月多情，送过梨花影。

        半饷斜钗慵未整，晕入轻潮，刚爱微风醒。

        露华清，人语静。

        怕被郎窥，移却青鸾镜。

        罗袜凌波波不定，

        小扇单衣，可耐星前冷。”

        心芸心内翻滚，无法入眠，便挑灯、执笔也试写了一首《如梦令?凤仙红染》：

        “烛晃丝帘深处，

        娈卸素面羞护。

        玉漏晚滴清，

        梦醉指尖朱雾。

        心愫，心愫，

        尽入凤仙红露。”

        夜很深了，心芸才伏在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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