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故人

作为乾清宫的女官，在这哀伤的大环境下，心芸只能将自己个人的悲伤埋藏心底，如果因为情绪不佳再出差错，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心芸这几日偶有琐碎任务时，会到钟粹宫跑一趟，也只限于与宫人往来交涉。

        小格格的朱红色金丝楠木棺椁停于钟粹宫外三日，由于董常在的位分不高，前来致哀的王公几乎没有，只有几位较亲厚的大臣、公主、福晋等来哀悼、安抚，情景甚是凄凉！礼部规定第三日，灵柩便要移往城外曹八里屯暂安，于七日后下葬于黄花山。

        第三日，心芸和梅勒正在御茶坊做事，见忙碌后的皇上踏进了乾清宫，梅勒姑姑命她进去伺候。心芸刚进乾清宫，见康熙斜倚在东暖阁的榻椅上，小顺子便进来传话说：“启禀皇上，柔嘉公主求见！”

        “皇姐？快传！”从康熙的急切的语气判断，他与柔嘉公主关系非浅。

        “皇帝舅舅！”

        心芸刚端着点心、茶、饮品进来，便听见一阵如鸣佩环的清脆喊声传入耳中，她一抬头，见柔嘉公主着黑领蓝色袍、元青黑边绣鹤大褂，头上戴着玄色垂珍珠的蓝宝石钿子，携一袭蓝色旗装的月珍格格进入殿内。月珍比两年前长高了不少，愈发亭亭玉立了，温温地随着母亲，还是那般优雅端庄。

        “月珍长高了！”康熙摸着月珍的头说，连日里，心芸才见康熙露出这一丝笑意。

        “皇上，这几日身子可大安？”一进殿柔嘉公主便急着问。

        “劳皇姐挂记，快坐，看茶！”待柔嘉公主和月珍格格落座，康熙又接着道：“朕还好！只是皇祖母身子连日来一直不好，皇姐最近要携月珍多到慈宁宫走动，宽宽她的心吧！”康熙轻叹一声道。

        “我又何尝不急，刚刚去安慰了董常在一番。三天后便是太皇太后的寿辰，看来今年老人家铁定是不过寿了！皇上千万别忧极伤身，我一定天天来陪太皇太后！”柔嘉公主亦是满面焦躁。

        心芸上前先为皇上奉上点心、茶和她今日精心调制的饮料，又为柔嘉公主和月珍格格摆上。柔嘉公主兴许已不记得自己了，月珍格格却瞪大双眼看着她，用只有心芸和她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唤了声：“筠姐姐？”

        心芸微微颔首，退到一边去了。

        “嗯！不错，这是什么饮品？如此可口！”柔嘉公主喝了饮品后赞口不绝。

        康熙也端起琉璃盏呷了一口，不禁瞟了心芸一眼说：“这需问谢婉侍！”

        “奴婢只是将桔瓣剥净、去核，再细细挤压成汁，略放了些碾碎的冰糖。据说甜品可以缓解心情，故奴婢思虑着做此饮品。”我在一旁回答道。

        “皇上身边的人真是慧心巧思！”柔嘉公主又赞了一回，盯着我看了片刻说：“在明相府中见过，婉侍那时便细心周全的很！”

        康熙也点点头，继而说道：“皇姐近日里就住在宫中如何？”

        “如此也好，守在太皇太后身边照顾着！”柔嘉公主点头答应。

        “那就住于慈宁宫后殿，和皇祖母离得近些！”康熙当即安排道，随后用手揉了揉鬓角。

        “甚好！那我去安顿了！”柔嘉公主见状起身辞别康熙，月珍施礼后同母亲一道走了，临走还回头望了我几眼。

        康熙依然揉着鬓角，这是他烦乱疲惫时的招牌动作。

        李德全和心芸一边一个立着，都不支声。只见李公公咕噜了下眼珠子，边寻思边说：“让奴才为皇上捶捶肩吧，近日来皇上太过劳神，千万要注意龙体啊！”他的脸因恳切而皱巴着，天生一双笑眼儿也变得耷拉起来。

        康熙微微点点头，李德全忙着立在他身后轻轻捶起背来。

        “皇祖母抱恙，太医个个束手无策，朕怎么能安心？”康熙一筹莫展，轻叹一声说道：“传太医院院判黄运诗来见朕！”

        不一会儿黄运诗便到了乾清宫，请安后只垂手立着。

        “太皇太后的病如何了？”康熙声音低沉地问道。

        “回皇上，太皇太后此番是急火攻心，再加肝气犯胃，故而导致头晕目眩、恶心呕吐、食欲不佳等症状，首要的的是祛心火、疏肝气、和胃降逆……。”

        “说些医理有用么？皇祖母依然卧床不起，食不下咽，朕要你们太医院的这些庸才有何用？”康熙越听越生气，“啪”地一声拍案而起：“明日再不奏效，当心尔等脑袋！”

        黄运诗吓得面如土色，双膝跪地畏畏缩缩地答道：“是，是，臣等定竭尽全力，只是近几年太皇太后连遭痛失皇孙的打击，哀伤恐慌，已成心病。”

        “朕不管，朕要的是结果！下去！”康熙牙关紧咬，鬓角青筋暴起，狠狠一挥手道。

        “臣告退！”黄运诗忙请安，倒退着离开了这一点即燃的乾清宫。

        黄运诗走后，康熙不停地在金地板上踱步。刚刚黄院判的话，自然也戳中了他的痛处。几个孩子相继夭折，他自然比谁都着急，只是他从不溢于言表罢了。

        “皇上歇会儿吧！”在康熙来回踱了约十分钟后，李德全无奈得不要不要的，脸因发愁而皱得像个核桃，扑通跪下请求：“皇上若急出个好歹来，大家伙都没了主心骨哇！奴才求您了！”

        心芸忽然灵光一闪，那个“天下第一福”不正是康熙为生病的孝庄皇太后而作的吗？曾经问过度娘，那个叫什么来着？哎呦！情急之下一时脑子一片空白！头用手指使劲捅了捅脑袋，哎！不管叫什么了，先说“福”字吧！

        心芸一抬头，见康熙和李德全正以惊奇的眼光瞪着自己，慌忙跪下道：“皇上，奴婢斗胆进言，请皇上勿怪！”

        康熙见身边的仆从都慌了神，舒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下心绪说：“你们都起来吧，谢婉侍有何话？但说无妨！”

        心芸站起来后说道：“皇上是真命天子，代表上天，可为太皇太后请福一试！”

        康熙沉思片刻道：“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接着又里外踱了几步，忽然没头没脑地招呼心芸道：“谢婉侍，随朕到御书房！”说完大踏步朝外走去，心芸忙穿过老虎洞紧随其后，李德全见皇上特地招呼她一人，也没有招呼他，就没敢跟着。

        一踏进御书房，康熙便四处翻找起书来，翻到几本，查阅了约半个钟头。只听他唤心芸，声音仿佛找到稀世珍宝一般兴奋，心芸入乾清宫伺候以来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语气：

        “找到了，朕找到了！谢婉侍，你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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