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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药枕


之后,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只是自那晚后,康熙便没有修过自己的胡子,胡茬满腮,十九岁的面容显得沧桑而老成。他也再不用心芸陪他到深夜,每日晚点后她便可同其他宫人一般离开乾清宫去休息。

        心芸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不能背叛自己与容若的誓言,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她知道在遥隔如参商般的世界里,她和容若都在辛苦地坚守着、捍卫着他们灿若春花、耀如秋月、轻柔似梦般的爱情。

        八月,闽、广、滇地的奏折日近两三百,康熙除了召见大臣,就是看奏折,没有一丝闲暇时间,每日总是焦躁不安。

        后宫里却及时传来几条久旱甘霖般的喜讯:张常在、皇后、布贵人先后有孕,听说太皇太后高兴得整日里合不拢嘴,特命后宫摆宴三日同乐一番,以缓解近日来三藩之事为宫里带来的紧张抑郁的气氛。

        团花簇锦、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娇声莺语,舞姬衣袖飘荡,高举琥珀杯,酣畅饮芳醴,坐享食如画。

        这三日宫中的无限风光,宫女们亦可得些统一赏赐的美食,餐饭中多加了些肉食。康熙偶然令梅勒与李德全陪同前往,心芸便清闲下来。

        难得这个下午有时间去找找德宛,两人寻一处偏僻的参天大树下,静静地坐着望碧蓝的天空。没有人发现且叨扰她们,倘若日子永远如此静谧该有多好!心芸仰起脸,朝着从古树密密叶子缝隙里透下的阳光,自由地想着容若!想他喜、怒、哀、乐时的每一种表情,想他练剑、骑马的英姿,想他亲吻自己时的感觉。

        “姐姐,皇上对你十分器重,为何这次丢下你带梅勒去了?”德宛将头埋在膝盖上,细声细气地问道。

        心芸的思念被打断,她呼吸着混合着泥土、草香味的空气没有回答:“你呢?是真的喜欢皇上,还是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我?”德宛从膝盖上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娇羞:“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大概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吧!”

        心芸看着她透着红晕的娇嫩双颊,暗暗一笑没再追问下去,她的答案已写在了脸上……。

        是啊,英俊霸气的帝王原本就是许多少女心中的梦,德宛也不例外。

        惬意的日子总是太短,一日,心芸默默忙罢乾清宫的分内事务,天色已暗了下来,估摸着康熙用过晚点又要到坤宁宫探望皇后,自从赫舍里氏怀孕之后他常常这样做,帝后和谐本是后宫之福,心芸淡然一笑想着,准备回他坦去。

        “谢婉侍留步!”路上行走时,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心芸回头见是姚小桃正冲着自己笑,便知又是惠贵人召见她。

        “是惠贵人找我?”心芸问道。

        “是啊,若不是贵人召唤,你我一同进宫的姐妹怕是难见一面呢!”姚小桃笑着道,她的笑容总是有种让人不设防的娇憨之态。

        又一次踏进延禧宫,今日不同以往的是惠贵人正病怏怏地卧在榻上。斜倚在榻边的她双颊潮红,似有发热之症,未绾的青丝如瀑布般披落在腰际,一泓清水般的眼眸此时却略显无神地望着心芸。几位嫔妃相继有孕,皇上却一直没有翻她的牌子,恐是心中愤懑憋屈而致邪热侵体。

        “你来了!小桃,赐座!”她虚弱地吩咐道。

        待心芸坐定,惠贵人舒了口气道:“瞧我这身子骨,前些时候宴乐几日便中了暑热,这几日也不见好!”

        “不知贵人抱恙,奴婢未能及时探望,请恕罪!”

        “瞧你,在宫中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只是我以为,你聪慧贤淑,前几日皇上会带你到宴会上服侍左右呢!”惠贵人宛然一笑,探口风的方式也如此婉转客气。

        心芸笑着答道:“梅勒姑姑乃二品淑仪,比我年长且服侍皇上多年,自然比我周全,皇上带她去自然最为妥当!”

        “你倒是大度得体,玉筠,你可知这几日生病以来谁来探望过我吗?”惠贵人当然不相信事情如心芸述说这般简单,只是不能急于点破,因为她知道心芸那根不能碰的软肋在何处。

        “奴婢不知!”心芸垂着眼帘答道。

        “明珠大人隔几日便来看望我,除此之外便无他人!”纳兰﹒芷珠幽幽地道,目光略显黯淡。

        “娘娘乃贵人之躯,明珠大人当然会不辞辛苦地几番探望!”心芸不为所动冷冷答道。

        “所以!”惠贵人的言辞激昂起来:“在宫里拥有一个坚实的后盾是多么重要,皇后不是也有她的妹妹平贵人么?你要趁热打铁而不是给皇上连泼冷水呐!”

        心芸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回,但若与她理论又觉无意义,因为她们的思维是两条不可相交的平行线。

        “我尽力而为!”心芸只淡淡地回答道。

        “你想通透了便好!”惠贵人温温一笑:“我纳兰﹒芷珠并非势利之人,但在这深宫却一定要审时度势,望妹妹明白明珠大人和我的一番苦心!”

        “是!”心芸站起身来施礼道:“若无其他事,奴婢告退!”

        “且慢,这里有我为皇后娘娘特制的川芎、艾叶药枕,有暖宫安胎的功效,这几日.我病着,让下人送去总觉不妥,皇后曾向我提起过你,对你印象极佳,由你送去比我这延禧宫里粗手粗脚的宫女们都合适,就辛苦你回去时绕道往坤宁宫一趟!”

        心芸踌躇了片刻,皇上此时正在坤宁宫,实在不愿去当这电灯泡!但又不好拒绝,只得默默接过用红绫罗裹着的药枕,出了延禧宫。

        或许惠贵人早知道每日此时皇上定在坤宁宫陪伴皇后,命自己前往只是为了制造自己与皇上会面并冰释前嫌的机会而已。心芸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深宫大院里个个都是机关算尽的人精!

        前方便是坤宁宫,华灯初上,绚丽辉煌!可心芸的脊梁上却泛起丝丝寒意,纵使千般不愿但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去咯!

        正犯愁间,没有留意前方急急走来一名宫女,二人猛然脑门相撞,撞得心芸直犯晕。手中抱的红绫罗包裹也掉在地上,散落开来。

        那宫女看服饰便知自己撞了三品女官,慌忙蹲了下来,边连连陪着不是,边收拾地上散落开的包裹。

        “不打紧!不打紧!”心芸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也忙蹲了下来包起那药枕来。那宫女重新将包裹塞在心芸手里时,抬起头来,二人面面相觑。

        “是你?”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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