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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疮


董常在贴身的宫女李柔芳嘴角泛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正盯着自己看。

        心芸不知她那日如何破了自己他坦的锁,不知她如何确定自己藏有词稿,不知她的计划酝酿了多久,不知董常在和她幕后有无指使者。总之事情就这样忽如其来地袭击了自己和容若,他们猝不及防地被抽筋拔骨般重创至此。

        此刻心芸只想避开她,少惹些事端。她绕开李柔芳,继续往前走。

        “稍等!”李柔芳声音里没有许多恨意,带着虚假的温柔。她再一次立在心芸面前看了看她近来因辛劳而变粗糙的皮肤,扬扬嘴唇道:“谢玉筠,皇上开恩,特多赐我家主子五斤红箩炭,你忙完了去惜薪司领了来送到钟粹宫!”

        今天的事情看来是逃不掉的,但心芸还是本能地抗拒着:“辛者库杂务繁多,奴婢不得延误时辰,无论到哪里都需向管事嬷嬷请示方可。”

        “好说!”李柔芳嘴角依然泛着笑,指着心芸身边的小段子道:“这位小公公会替你回禀的,你就放心地去吧!”

        小段子本是辛者库一个没有位阶的小太监,自是不敢拂了各宫主子的意,面对李柔芳的威逼只得点头答应。

        心芸在严寒的雪天里走了几里路才取得了红箩炭,来到钟粹宫。

        阴霾的天空,使得钟粹宫里也暗沉沉的,董常在倚在光线晦暗的暖阁内,软软地歪在大炕上,她的目光空落在墙角一隅,呆滞无神。

        是啊,往日里的这个时候,小格格正窝在她的怀里撒娇呢!那粉嫩的小脸儿,肉嘟嘟地蹭着自己的衣裙,弄得自己痒痒的,直想笑。她便会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摇啊摇!

        都是那个女人,自从她入了乾清宫,自己的一切都不顺,皇上几个月都不来看自己一眼,连他的亲生女儿也不来探望,直到自己的女儿死,也没有见到自己阿玛最后一面。

        董常在牙咬得“咯咯”响,顺手抄起炕边的剪刀疯狂地剪起了将手中的锦帕!

        “主子!”进门的李柔芳看见她这幅模样,慌忙制止她道:“主子,奴婢知道你心里苦,瞧!奴婢给你带来泄愤的人了,谢玉筠就在门外候着。”

        “谢玉筠?”董常在听了这个名字先是一怔,继而“咯咯”地笑了,那笑声使本来阴暗的殿里更显阴森可怖!

        “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没了皇上的庇护,我今天就要你——,”董常在顿了顿,从嘴边溜出一个令李柔芳都打了个寒颤的字:“死!”

        董常在并未让心芸进殿里,心芸在外等了好长时间,彻骨的寒意令她几乎站立不稳。却见董常在披着橘红裘狐棉斗篷从殿内出来,立在钟粹宫门边,并未踏出殿外。李柔芳为她搬来椅子,她便坐于门口,一副将要看好戏的架势。

        “奴婢谢玉筠给董常在请安,红箩炭已为常在取来!”心芸请安道。

        “柔芳,本该取来几斤红箩炭?”董常在没让心芸起身,只留她在原地半弓着膝,转向李柔芳问道。

        “回主子,是五斤。”

        “你去称称,那是几斤?”董常在貌似闲来无事般摆弄着指甲命令道。李柔芳从心芸手里接过红箩炭盒,进殿去称重。

        过了约一刻钟,李柔芳出来回禀道:“主子,是四斤!”

        “大胆的小蹄子,竟敢私吞一斤昂贵的红箩炭!”董常在面目狰狞地吼道。

        “回董主子,奴婢绝无私吞,请明察!”心芸慌忙辩解。

        “事实明明摆在眼前,还敢否认狡辩?”说着向李柔芳递了个眼色,心芸心里明白,此番是在劫难逃了。

        李柔芳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殿,“啪”狠狠的一记耳光掴在心芸脸上,心芸一下子倒在雪地上,脸上现出五指印!

        “是她的手犯贱,打脸是不够的!”董常在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奴婢明白。”李柔芳阴测测地一笑,转过身来一脚踩在心芸的手指上,直往雪里拧去。

        “啊!”心芸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惨叫一声,李柔芳的脚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踩得更狠了。

        “李柔芳,我们一同进宫,一同受训,你我并未有过任何过节,为何这般对我?”心芸猛然抽手将李柔芳闪了个趔趄。

        “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独占皇上恩宠,是你强出头害得小格格孤单上路,让我家主子心里没有一丝安慰!是你,都是你!”李柔芳对着她的手,又狠狠跺下去,心芸转过身子躲了过去。

        “得饶人处且饶人,李柔芳,你不要欺人太甚!”心芸大声喝道。

        “柔芳,这小贱人敢忤逆主子,掌嘴!”董常在一声令下,李柔芳又一记耳光扇在心芸脸上,心芸觉得火辣辣得疼。接着李柔芳又一次将心芸的手踏在雪地里使劲挫着。

        心芸现在不能还嘴,也不能还手,否则会遭来更大的欺侮。

        许久,或许董常在坐在风口里觉得冷了,李柔芳也打累了,董常在翻了翻眼皮转身进了殿内,李柔芳也住了脚随了进去,只留心芸一人躺在雪地里。

        此刻已是黄昏,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着雪花在自己的脸上、唇上倏然融化,心芸一时间无法坐起来。大约休息了十分钟的时间,心芸才勉强坐起来,又慢慢站了起来。将一双红肿破的手举到眼前,心芸欲哭无泪。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总有一些人藏着太多无名的恨意?为什么这种人在痛虐他人之后才能释然?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搅得别人痛苦不堪才肯罢休?心芸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懑一步步走回辛者库,没有人关注她这个下等宫女的命运,擦肩而过的人也没有人留意她的痛苦。

        由于手的疼痛,心芸一夜未眠,第二日竟然发起高热来,手肿得像个馒头,流起脓来。

        心芸活了这么大都没体验过这样的滋味,面对这样的一双手,心芸掩面而泣。

        “谢玉筠,今日还有好多活要干呢,你干什么坐着不动?”管事的王嬷嬷见她捂着脸,前来问道。

        “哟!昨儿着手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这样了?”王嬷嬷留意到她的手:“这是冻疮!怎么会一夜之间起冻疮?是不是昨天在钟粹宫受欺负了?”王嬷嬷到底是宫里的老婢女了,一下子就猜中事情原委。

        “瞧瞧这脑门烫的都快能煎鸡蛋了!”王嬷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呼道,接着叹了口气道:“得了,你今日就休息吧!”

        王嬷嬷满脸同情,摇了摇头转身出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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