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封地之行

姬龄已经安顿下来，除了被烟熏，喉管受伤之外，再无其他伤损，与他一起的竖离已经恢复，忙前忙后照应着，姬武去看过之后，季泠已经准备了汤药，养几天应该就会好。

        “王叔且先在府上住下，宗伯府侄儿会派人修缮。”姬武坐在榻边，执着姬龄的手，甚是亲密，这执手礼虽说让他别扭，却是安慰人，表达亲近时最好的礼节。

        姬龄点点头，哑着嗓子道：“殿下接下来也要小心，他们不但要销毁证据，还要对付殿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姬武点点头，又安抚了一阵子，便自行离开了此处，不多时，虎岚也从屋子里出来，朝他点点头，姬武松了口气，从另一边的屋子中把龙骁叫出来，他的封地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只有去过那里的龙骁知道路怎么走。

        龙骁拿着一卷竹简，刚才竟是在看书，姬武甚是意外：“你还喜欢看书？”拿过来一看，竟是《春秋》，也就是儒家六经之一，孔丘所作。

        龙骁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见笑了。”

        姬武拿着竹简对虎岚挥了挥：“你有时间也多读书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嗯，以后，每月给我交一篇后记，检查你读书的质量。”

        虎岚脸色瞬间垮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把所有怨念都发泄在龙骁身上，姬武也不管两人在后面吵成一团，自己攀上战马，开始向城外走，虎岚龙骁连忙带上一队亲兵驾车跟上，也顾不得吵闹，一行人就这么想姬武的封地行去。

        姬武可以感受到现如今洛邑百姓对他的态度，很是纠结，在周礼之下，只有国人才是“民”，野人奴隶只是“人”。

        即便周王室只有那么点地，这区别也是分外明显，城中国人似乎对他无感，仅有些许敬畏，不知是来自他的威名还是恶名。

        倒是出城之后能感受到野人们的拳拳敬意，车驾所过之处，无有不拜，相比国人要热情许多，姬武也没多想，只要颜醒将一系列事情查清，由周王用印之后发布出去，这些恶名什么的就会消散。

        越走姬武越觉得不对劲，回头问龙骁：“你确定是走这条道？”道路笔直，直直延伸向他们之前练兵的地方，而那边只有一个成乡，姬武曾与虎岚去过一次，也就是尧山那边的村子里，他曾在那里考验那四个商人。

        龙骁点点头：“殿下，就是这条道，是太宰手下的人带臣前去，所以绝不会有错。”

        虎岚凑过来：“那是个什么地方？”

        三人驾着马并肩而行，龙骁闻言答道：“殿下的封地就在成乡，执掌一党，名为凉党。”虎岚呆了呆，突然出声喊道：“殿下，之前我们考校那四个商人的地方就是凉党，不会那么巧吧？”

        姬武也是有些惊讶，还有那么巧的事情，那么之前死人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山村咯。

        按照《周礼·大司徒》所制，周王室行政单位很有规律，五家为比，五比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

        这么说来，姬武的封地是一党，五百户左右，听起来还不错，只是姬武知道，那个地方穷得让人无法评说，五百户听起来多，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收入。

        不多时他们就转过山谷，还能听到山谷另一边周卒演练的号子声，之前姬武本已经让颜柯聚集士卒，若是周王真执迷不悟，他或许就会带着这些人手去抢地盘。

        只是后来事情解释清楚，姬武就传令让周军依旧回山谷演练，听声音，当是刻苦如常才对。

        “殿下，洛邑现在暗流涌动，我们这么出来是不是很不好？”虎岚总觉得姬武有些不对劲，王城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可是清清楚楚，姬武不但不着急着去处理，却领着他们出来……郊游？

        姬武回头看看他，摇摇头：“春蒐只有两天了，有些事情，得计划一下，这个村子种不出粮食，只能靠打猎支撑生活，咱们今日出来，就是要帮帮他们，怎么说，也是我的封地对不对？”

        “可是王仲子……”

        “停！”姬武拦住他，神秘兮兮道：“就是因为他，我才离开了王城，王城的事情，交给太宰大人便是，我们就不用管了，后天就是春蒐，到时候，有一场好戏给你们看！”

        “诶！”虎岚还想要问，龙骁已经一脚揣在他坐骑的马臀上，战马一下子就窜了出去，虎岚再顾不得纠缠姬武，开始一个劲怒骂龙骁，姬武摇摇头，驱马追了上去。

        还是那个村子，不过相比上次的冰天雪地，此时显得生机勃勃，村子后方还有一处瀑布，是上好的水源，青柳翠竹相映成趣，鸡鸣犬吠相得益彰，甚是清静。

        可惜的是这里几乎没有平地，在不像是平原该有的样子，反倒是像个西南丘陵里的山窝窝，耕地极少，只能种些许黍，也就是黄米，上次姬武与虎岚就吃过，对于这个穷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里又分为好几个里，而姬武现在达到的地方，就是桦里，似乎因为山间上的一片桦树林而得名，见到有车驾来到，就有几个老人领着四五个青壮出来迎接。

        “贵人从何而来啊？”上前发问的是个老人，年岁很大了，牙齿有些漏风，虎岚催马上前：“这是周王长子姬武，此处凉党封君，老人家就是此处里宰吗？”

        “正是，小老儿携里中巫祝，卒长，恭迎殿下！”老人说着就要下跪，姬武跳下战马，几步上前扶起他：“里宰年纪大了，无须拘礼，本君须得在此逗留两日，不知可否？”

        “可，桦里蓬荜生辉！”里宰急急忙忙应下。

        姬武笑道：“好，我们就在外间扎营，无须叨扰乡民了，嗯，这个时候，应该开始春猎了吧？”

        说着他向后招招手，虎岚龙骁就招呼着人手，往山间寻了个地方，搭起了营帐，另外还有人开始打柴生火，倒还真是一副要在外间过夜的模样。

        里宰的表情稍有松弛，显然是担忧消散，姬武也不以为意，随后他就听里宰回答：“正是，这春猎本就在今日，殿下前来，所以推迟了。”

        姬武没从中听到敌意，但也知道自己来这里，却是打扰到乡民了，于是他沉声道：“里宰莫要忧心，之前死了的三个人，终会有人给他们偿命，只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至于所谓贡赋，都在后面车上，里宰分还各家便是。”

        说着他转头叫来虎岚，让他把车上的那些粮食猎物什么的都交给里宰，里宰一时没搞懂姬武想做什么，浑浑噩噩领着族人出来搬东西，姬武还从中看到了上次来时房屋被大雪压塌的那两口子。

        山货本就不多，很快就分发完毕，里宰终于是相信了姬武的善意，在村子里组织了一阵子之后，来到村头，齐齐跪倒在姬武面前，老里宰高声道：“王后与殿下大恩，桦里野人谨记，还请殿下不要嫌弃山民鄙陋……”

        “等等！”姬武听得头疼，连忙打断他的话，话刚出口却觉得这样分外失礼，刚有些后悔，却见里宰已经停下来看着他，不由尴尬道：“禀粮官那件事情，本君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那三户人家，往后就由王室照拂。”

        里宰颤颤巍巍伏下身子，随后又立起来：“谢殿下。”

        姬武朝他们抬抬手：“还不起来？”等里宰和百余山民站起来，他才又开口道：“这里贫瘠不适合种植禾黍，本君打算带领士卒为你们抓捕山兽，尔等只需驯养得当，往后自然就轻松了，里宰是否愿意？”

        里宰被这句话惊了一下，随后便知姬武善意，也就从善如流答应了下来，领着山民回去准备弓矢去了，姬武则是回扎营的地方简单吃了些早膳，清点了一下人数，还不错，两卒五十人，个个背弓挎箭，捕猎的话，应该难度不大。

        这边还没有被周军士卒“光顾”过，破坏得又没有后世那么严重，所以山兽不少，一个下午，姬武与手下五十人就猎到野猪七八头，野羊十余只，都是活着的。

        倒是野牛连见都没见到，想必本来就不多，其余的什么兔子野鸡，射杀了的不少，活着的也有些许，都交给桦里的山民豢养，应该能给他们找到一条出路。

        “好了，事情完毕，明日晨间本君就会离去，诸位回去歇息吧！”姬武不想再与他们多纠扯，直接就往立帐出走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喊他，站头一看，是那个打老婆的壮汉。

        “怎么了？”姬武回身看着他，带着些笑容。

        壮汉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姬武这才发现那个小女孩也在这里，呆愣愣看着他，壮汉急忙拉扯着她跪下：“小民有眼无珠，不识王长子，还请王长子恕罪。”

        姬武上前扶起他：“何须如此，起来，诶，小妹妹，你也起来！”

        姬武与壮汉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的妻已经去了，只留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大汉打算去从军，想要把小女孩托付给姬武。

        说实话，姬武还真有些看得起他的胆子，一般人哪有胆子请当朝太子爷给他照顾女儿，也就这么个不识权势的大老粗能做出这种事情了吧？

        但他还是打算答应下来，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没有大人在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反正季泠也要招收一些弟子，交给季泠去管教，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送走了这个壮汉，姬武就迎来了颜醒的书信，上面八个清晰篆字：“凫雁离散，诡蛇四伏。”

        姬武将纸张撕碎后洒进小溪中，轻轻叹了一声：“你终于要动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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