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吞食·铁齿铜牙长虫入战阵

“你们见过它吗？”

        “我们寒荼军屯的启蒙教材里面，扉页就画着这个怪物，我们西边的连三岁小孩都认得！但是多少年了，从没人实地碰到过！”

        “谁不是！费什么话！”近九没读过私学，没见过课本，但是这蠓蛄长虫的传说在东天门流传甚广，不可谓不知。

        “杀了它！”七个寒荼加上一个东天门子弟，八人一起吼出声。

        为政为教，是统治也是守护。如今的八个军人已经俨然成为方士，热血沸腾，志在斩妖！

        结阵的时候对于人与人之间的配合与默契要求是极高的，现在近九凭借强悍的战力弥补了术法生疏的缺陷，他们在狭小的空间中精准走位，刀锋与符篆都保持最完美的状态。

        蠓蛄缓缓地收回，像是蓄力的弓弩，对准核心的近九，俯冲而下！

        近九缩身，跑在外围的一圈人看似平庸，遇到这样的情况，四进三退。

        寒荼军的人族战士向来都以数百年被他们驱逐出境的蛇妖为宿敌，他们的战术很大程度上都是针对蛇妖设计的，同样他们的斩妖屠魔，最早针对的就是狂蟒之类的爬虫长怪！两人朝头攻击，另外两人朝三寸的位置重击，瞬间如同金属碰撞在岩石之上，蠢钝又坚硬；另外三人踏着他们四个结实的后背腾空而起，分工明确，或牵制、或重击、或补刀，保证你是身披钢铁都能开膛破肚，但是他们低估了蠓蛄的战斗力——

        另一条长虫再度进击，冲到最上面的寒荼被狼牙棒似的头颅抡了出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近九在圈子外面看出那不是两只长虫，而是这一只蠓蛄的另外一颗头，这原本就是双头的怪物。

        现在的它整个坠落下来，用环环都长满钢刺倒钩的身躯，盘结成为多变又可怖的巨网，把七兄弟全都裹在里面，那样狰狞的一团怪物凶猛地蠕动着，像是噩梦最深处的鬼怪。

        近九最先想到这样的怪物吃人血肉，如何排泄？

        这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有更严重的问题——这个长度惊人的怪物已经缠绕住七个强悍战士！

        符篆在手，咒语在口，近九划破左掌心，鲜血滋养了小巧精悍的赤字黄纸，他的手心发着光，朝着蠓蛄蠕动的身躯中央，暴击而下——光刀成形，耀眼夺目得如同雷电，气贯长虹似的劈了下去，命中目标的时候更是炸开了火树银花，一时间雷鸣电闪。

        这是属于方士使用气旋直接凝结成的刀刃的术法，凝结在符篆中，迫于情势而用，虽说没有一刀两断，但是蠓蛄显然吃痛，它瞬间挺直，相当痛苦地痉挛，久久颤粟；与此同时，七个小矮人，啊不，七个斩妖士纷纷站起来，在剧烈的眩晕与骨断筋裂的疼痛中贴壁而站，连刀柄都握不稳。

        近九体质再彪悍也不是货真价实的方士，这一击简直是把手戳入热汤里，五指指尖都已经焦黑，切口更是开了花，他提着刀就冲上去接着砍。对于妖物来讲，最有效的当然是炼金兵器，但是无论锻造的精力或者材料，军队都是没有能力全员配备的，军中方士帮忙开过光的刀刃就已经非常好了。

        现在近九趁着长虫僵硬，一刀一刀地砍下去，心无旁骛，只砍同一个位置——

        等不到近九看出个什么结果，蠓蛄再度暴起，两边钉死不动，直接用身体中间部分一弹，近九就像是箭在弦上一般，被暴力弹飞；飞在半空，蠓蛄那惊人的速度再次展现，一端的头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从里面又伸出带着吸盘似的超长舌头，精准地捉住了他！

        近九相信死去那位同袍被他张嘴咬住半个身体的时候，就是这锋利敏捷的舌头最先弹了进去，从肉中搅烂体内的五脏六腑，然后连同鲜血带着内脏，统统吸了出去！

        现在这可怖的舌头探过来，把近九袖口探出的匕首吞了下去，近九逃过一劫，但是也相信这样的兵器根本不足以让如此凶残的怪兽毙命，他摔了下去，差点从一旁的深渊掉下去，而那巨大狰狞的铁嘴再次冲了过来！

        近九觉得与其被这样的怪物残杀，还不如自己直接跳下去！

        但是它被扯了回去——因为另一端的铁嘴在攻击寒荼，所以两个头颅完成了对身体的拔河。

        这一端掉头过去，开始助攻那一端，近九才勉强脱离险境，又紧张地注视另一边，准备趁机支援。

        刚才还站在石壁下面半死不活的七人又像是满血复活一般，已经把另一张铁嘴打得头破血流。

        近九在心底骂他们几个刚才装死不仗义，忽略的是寒荼军士的屠魔血统还是强于常人，只是战局瞬息万变不可测，蠓蛄竟然是双头的怪物，于是它的突袭乱了他们的分寸，导致他们几个一时半会陷入混乱，多亏近九补救及时，要不然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颗头颅以为能够轻松吃了这七个活人，没想到霜家兄弟已经商量好对策，倒打蠓蛄个措手不及。转瞬间，这个取出黑毒钉，那个掏出镇鬼砖，还有炼金长刀，血咒刺锥，各样利器都已经拿在手中，也就不在话下。

        一人一套屠魔器具准备不齐，七人一套，按照西野的财力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刚才那么一束缚，现在七人已经摸清楚哪是软肋，当机立断，挑选薄弱处，把它钉在地上；那个扇了自己一耳光的寒荼，身材已经较平时高大粗壮了一倍，手持一柄钢杵，踏着那边的头颅狠狠地砸下去，每一下都砸的血肉模糊；本来想要攻击近九被拽住的另一端，现在转头杀回来救援，但是老大将朝已经挺着长刀冲了过去，怪物虽然满口铁齿铜牙，触到这炼金利器，系数折断，当即停住，可是老大哥没有停，他挥刀如满月，砍得那怪物鲜血喷涌，连连退后。

        近九不指望他能直接斩首，因为这样的怪物能够杀到见血就不错了，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不死不坏之身呢！

        随着又一次的剧烈挣扎，被钉在地上的蠓蛄脱身，长枪还留在他的身体中段；这长虫也更加狂暴，每一次震荡都好像地动山摇，可是寒荼军士已经摸清楚它的强弱套路，又到了石壁外面的宽阔地带，更是如鱼得水；在蠓蛄横冲过来的同时，七人各个翻滚闪躲，旋即炼金奇兵挑着花地砍下去。

        终于，那怪物承受不了重击，朝向薄弱的近九那边，奋力逃命。

        近九不知道是躲是拦，他不想逃避，但是又不觉得自己挡得住这样的困兽之斗，于是他愣在那里，手中的兵器还保持劈砍的姿势，可是长虫到了他面前就萎了。

        货真价实的萎了。

        蠓蛄长虫萎了。

        萎了。

        那么狰狞的一张嘴整个僵住了，无力地摔在地上，紧接着整个身体都瘫了下去。

        是蛇毒，从一开始霜家兄弟四进三退的时候，七人二十一根蛇毒炼制的黑刺，已经戳入蠓蛄体内。

        这怪物活的再怎么古老，还是没有抗住最毒之蛇的毒性，剧毒在他硕大的身躯内蔓延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伴随着一次次狂暴的运动加剧，终究毒发身亡，

        这场对决，在近九面前开始，也在近九面前结束。

        近九右手中的刀已经翻刃，左手还滴着血，发着烧焦的臭味，他整个人都傻掉了，吓傻了也累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抬头问：“死了？”

        “怕是没有！”寒荼军士警告！

        蠓蛄暴起，空心箭头一样的口器长舌已经朝近九的喉咙袭了过去！

        后面体格大一倍的持杵者一边提醒，一边狠命砸了下去——大概是剧毒腐蚀了那怪物的脑壳，或者它已经失去了闪躲的能力，所以这一击砸得它只长了铁嘴与一圈复眼的头颅开花，复眼朝四面八方弹了出去，花色腥臭的脑浆喷涌飞溅。

        少了脑袋，那身体还在挣扎颤抖，几个寒荼军士的狠劲上来了，一节一节地把这怪物碾成肉泥，砸得稀烂。

        近九继续保持放空的状态，久久不能恢复过来；一直在旁边围观，不敢靠近的圣武军士也凑了过来，个个都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可是近九还是觉得不舒服，他跪在地上，手指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颤动，不只是霜家兄弟虐尸，而且还有更多的细密的嘈杂的一如当初头顶悄无声息穿行然后伏击的，声响。

        “危险！”近九勉强拔刀，但是已经力竭的他直接仰面扑在地上，但是这一举动促使围着他的同袍全都拔刀四望。

        “那边！”环视良久，他们中最好的弓箭手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峭壁之下。

        顺着手指看去，峭壁之下，又是一只蠓蛄攀岩而上，寒荼军士见状也凑了过来，兄弟中的二哥霜将如无声地将一个火把扔了下去，火光照亮的地方，似乎有密密麻麻无数蠓蛄，甚至连岩壁原本的颜色形状都已经被掩盖。

        等火把落到无边黑暗之下，在点点星光中人们才能看清，原来浩浩荡荡的怪物，仿佛从地狱之下而来，好像要吞食世界的蛆虫，皆在无声逼近。好像妖邪的火种蔓延上来，要将世界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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