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寻

谢振海到家时，已经没有属于他的灯火了。

        因为过于对这个优秀的儿子放心，他们回家也不会推开房门问上一句作业写没写完，或者白天在学校有没有惹麻烦。

        而且自从谢明达生过一场重病，活过来之后无论对生活还是生命都有了360度大转弯，这些转弯也扭曲了谢振海的人生轨迹。

        所以，谢明达再重要的宴席，也必须在9点半结束，10点回家，雷打不动。

        没有人会在意谢振海偶尔的不守规矩。

        翌日清晨。

        谢振海一同往常出现在餐桌上，一同往常的清秀白皙，一同往常的准时，一同往常的稳重礼貌。

        爸早，菱姨早。

        谢明达从报纸里抬头，看到谢振海坐下，随手把报纸放到一边，一个鼻息厚重的“嗯”字算作对儿子的回应。

        凌菱相比谢明达，倒是显得热忱许多，甚至因为过头有些谄媚的嫌疑，“振海啊，上次你不是说成品奶你不太喜欢吗，我这是清早让人去农村的市场上，看着他们现场挤的鲜奶，营养丰富，奶味也浓，你尝尝。”

        “谢谢菱姨”，谢振海礼貌的应着，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报纸头条，我市一举捣毁某地下赌场窝点，据可靠消息，疑似另一赌场“恶性竞争”眼红举报。

        “陈叔叔又替您立了一功。我很早就想跟陈叔吃个饭，特想听他讲那些案子。”

        “嗯，他很能干，哪天找个机会。”

        “好啊。对了，浩浩弟弟我也挺喜欢他的，偶然一次听说他喜欢波音飞机模型，爸爸你让林叔从美国买原版的寄回来吧。”

        “好”，谢明达波澜不惊的答应，心里却十分得意，谢振海小小年纪就明白人情往来，与自己推他走上从政之路的规划配合的天衣无缝。

        “对了，振海，昨天一块吃饭的许老板，说过几天就是他女儿生日，要办家庭party，都要带孩子参加，你能去吗？”凌菱讨好的问。

        谢振海稍稍看了谢明达一眼，继续低头吃饭，干脆的说了个“好”。

        张小川半梦半醒的熬了一晚上，打好了破冰的腹稿，反复背了几次，就待看见李蝴蝶倾囊而出了。

        可李蝴蝶消失了，没有来上学。

        张小川焦躁的等了两节课，满满十几页的腹稿最终变成了两句话。

        一句是都怪我，一句是李蝴蝶出事了吗。

        实在是受不了猜测的煎熬，张小川去了班主任办公室，班主任却说根本没收到李蝴蝶请假的电话，直到班主任打了十几遍电话都无人接听后，张小川才丧丧的走出去。

        谢振海在走廊的那头，远远的就看到了张小川，不是成绩榜前骄傲的自我介绍的张小川，也不是大雨瓢泼里声嘶力竭的张小川，而是垂头丧气斗败公鸡似的张小川。

        克星。谢振海不屑的在内心鄙视，试图把目光移开，脚步却不太听话的往克星的方向去。

        张小川的眼显然被李蝴蝶三个字障目，丝毫没注意迎面而来的人是谢振海。

        马上就要擦身而过，谢振海眼疾手快做了一个来不及经过大脑的动作，他故意蹭了张小川的肩膀，装作不经意的道歉，“同学，对不起”。

        张小川却只是条件反射的抬了头，木木的说“没关系”，留给谢振海一个小小的有些孱弱的背影。

        蹭了张小川肩膀后，谢振海脑子里有很多接下来该发生的画面，比如张小川看到自己这张脸，立刻阴转晴，然后羞涩的说句“没关系”，或者因为害羞至极红脸跑掉。

        但没有一种画面是只丢给他一个无助的背影。

        克星。谢振海恨恨道。

        一整天，谢振海的思绪留在了与张小川碰撞的那段走廊里。

        张小川从老师那里要了李蝴蝶的学籍登记表，找过去的时候房东说，她们一家已经搬走了。

        张小川带着赎罪的心情，拼凑着记忆里零星的片段，那些李蝴蝶曾形容过的她所住过的地方，披星戴月，一条街一条街的找。

        没吃饭，没关系。

        脚底疼，没关系。

        人类总是欺软怕硬，总是把最差的东西给对自己好的人，不惧伤害他们。

        可一旦面临失去，失散，又极尽全力去追。

        这是犯贱的最高境界。在寻找李蝴蝶的路上，张小川这样评价自己，好像每踩自己一脚，就能离李蝴蝶近一点。

        在失败无数次后，张小川气喘吁吁的在一个破落的街道前停下，弯着腰，大口的呼气，嘴唇因为滴水未沾皲裂出道道血口。

        拜托，李蝴蝶你要在这里。

        这里有脏乱的卫生，陈旧的楼房，透过窗能看到一对男女在互相推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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