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花明柳暗
张小川想，就算再过一百年，她也不会忘记拉开窗帘时的那幕画面。
雨下的很大，深沉的夜幕不时被银色闪电劈成碎片，一道道从天而降的白色水柱固执的打着玻璃窗。大作的狂风，像个发了病的患者，一直在怒吼，一直在没有规律的摇着路边的合欢树，一副不连根拔起誓不罢休的样子。
总之，是个气氛很惊悚的夜晚，这种夜晚十分适合在家包着被子暗自忧伤，比如张小川。
所以张小川拉开窗帘后，看到隔着玻璃的谢振海的脸，她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雀跃，而是想，他这个时候不在家睡觉，在我家的窗外做什么？是骂的不尽兴吗？
张小川的家在二楼。
谢振海原本在雨中踟蹰了很久，且一意孤行的不要打伞，他想喊张小川，但又觉得在深夜那样做很没素质。他今天已经破天荒的做了一次没素质的事儿，是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的。
可又觉得冒昧的去敲开张小川的家门，也不太合适。
他听说过她有复杂的家庭环境，说不定会给张小川带来麻烦。
所以谢振海决定要做一次梁上君子，一个有素质的梁上君子。
他其实并不知道张小川家住在几楼，但经过理智分析，他们家条件比较差，买房子应该是买价格下浮的，所以，要么是一、二楼，要么是六、七楼。
一楼黑着灯，尝试着敲了几下没有反应，应该没有住人。
所幸敲到二楼，拉开窗帘的人恰恰对了。
不然就得冒生命危险怕高层，万一跌个终身残废，张小川包赔不包赔还不一定。
张小川嘴巴张成“O”型，怔怔许久，还是在谢振海的口语示意下，打开了窗户。
“怎么是你，快进来？”张小川伸出脖子探了探窗外，额前的头发立刻被雨水打湿，“这么高，摔下去怎么办。”字里行间带着嗔怪。
谢振海灵活的跳进窗户，双手随意抚了抚头发上的水，黑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雨水，在台灯的柔光打照下像一颗颗做工精美的钻石。
张小川关完窗户，强压着扑通的心跳，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冷静。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谢振海停止了抚着头发的双手，调整了姿势与张小川正面相对，他看起来面无表情，情绪没有起伏，白皙的脸上不停的流淌着道道雨水，黑眸闪闪，差一点要刺破张小川的防备。
他一点点靠近张小川的脸。
手指颀长的右手，慢慢伸向张小川的脸。
如果有温度计，张小川估计她的脸已经高烧40度。
她虽然喜欢他，但是不是进行的太快了？我该怎么办，拒绝还是迎合？怎么白天那样，晚上这样，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谢振海？
其实这个问题，谢振海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张小川羞愤的跑开后，他的满腔无名怒火突然一下子就熄灭了，他很安静的看着地上的一地玻璃渣，它们在静静的躺着，无声的控诉，那些洒落一地的满天星，像从高空坠落的流星，没有了漂亮的尾弋，无精打采的任凭雨水侵蚀。
谢振海忽地把外套脱了下来，遮在头上蹲下去，为它们支起一个临时帐篷，又忙不迭的一个个捡起来放在裤兜里。
回家以后，他自己都没顾上洗澡换衣服，而是拿了吹风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个吹干满天星。原来的满天星，个个饱满可爱，像满怀心事等待倾诉的小胖子，被雨淋又被吹干后，变成皱巴巴的老太太。
谢振海满心欢喜的数着成果，1，2，3……98，好了，完工。
后来，谢振海又从凌菱的化妆台找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清空了里面所有的首饰，把这98颗满天星装了进去。
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谢振海松了口气，那如释重负活像拯救了一座将倾的大厦。
他注视着首饰盒，突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还是谢振海吗？
那个年纪轻轻却背负了太多的谢振海？
那个抱负未成誓不与女人纠葛的谢振海？
那个外表冷漠，不关心任何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用所有东西铺路的谢振海？
答案，无解。
无所谓。
他眼下最想做的，是让张小川的伤心降到最低程度。
他知道，那么卑微的张小川，可以挡的住全世界的冷箭，唯独自己的一箭，可以射破她的命门。
张小川不知道该如何迎接谢振海伸向自己的双手，情急之下只好学着电视剧情节，紧闭双眼。
可她只感受到谢振海的指尖从额头轻轻划过，他甩掉指尖的水珠，淡淡的说，“你的刘海湿了。”
这就有点丢人了。
没等到初吻的张小川恼羞成怒，睁开眼，听了听门外确实没动静后，把声音提高到耳语的最高音量，面红耳赤的对着谢振海一通发泄，“谢振海，你觉得我很好玩是吗？对，是，我张小川是喜欢你，过去是像大家一样，对你崇拜不已。后来，自从那次我被人从人群中推出来，摔到你的面前，你没有嘲笑我，还关心的问我有没有事，我荒凉的世界突然就绿草丛生，百花芬芳。我喜欢你，为了靠近你，我努力学习，只为自己的名字能在成绩榜上与你的隔的近一些，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注意到我。你现在是注意到我了，但只是为了把我高高的举起，再狠狠的摔下，这样你会快乐吗……哎呀，你干什么……”
谢振海无法再控制自己。
张小川的每一个字，他都在细细聆听。他懂得了她的委屈，也模糊的记起了操场上曾经摔倒在他面前的女孩，那时的他从不关心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所以他只是做做该做的样子，简单的问了一句，连个该有的搀扶都没有。
他原来以为她的奋进，她的坚强，是贫寒之家出秀才那样，逆境中坚强。却没想到是自己的原因，让她获得不亚于重生的力量。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蜕变。
他听不下去了。
所以他拥抱了，紧紧的。
张小川的眼泪氲湿了他的胸口，她轻轻的挣扎，最后归于平静。
他想说，张小川，我也喜欢你。
青春年少的人，说出这句话，就像说今天我请你吃肉夹馍一样的简单。
但在谢振海这里，这句话重于泰山，他不想让他们的感情死的轻于鸿毛。
这样想着，谢振海再次紧紧的抱住张小川。
有一个信念重新燃起，他的规划又要再次因为张小川而改变。
稳妥推进要变为速战速决。
张小川虽然没有等到谢振海的那句，我喜欢你，多少心里犯嘀咕。但至少一个拥抱表明，她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就够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谢振海松开手，从兜里拿出首饰盒，郑重的放到张小川手上，声音仍然淡淡的，但有着深深的宠溺，“这个给你，我都把它们吹干了，对不起，谢谢你。”
张小川不可思议的接过来，“你还会做这种事？”
“因为是你做的。你验收一下，没什么问题，我就带走了。”谢振海的口气骄傲而坚定。
张小川笑了笑，打开首饰盒，“1，2，3……98？可是我给你做了99个。不过，少一个也没关系。”
谢振海拉起张小川的手，放在胸前，严肃的有些滑稽，“第99个，在这里。”
一辆马达轰鸣的Aventador，戛然停在一所高档会所前。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整个城市的夜空。
许知濠是这个会所的VIP会员，一进门就有两个颇有姿色的服务员迎上来，“哟，许少，有些日子没见，今天来可要好好照顾照顾我们。”
许知濠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伸手搂住一个身材较为丰满的服务员，不安分的拍打了一下她的屁股，意味深长的说，“我要照顾的你们第二天下不来床。”
过了许久，VIP室里传出暴厉的一声叫喊，“滚，都给我滚！”
两个衣冠不整的服务员一脸惊恐的逃出来。
她们一边跑，还一边不时的发牢骚，“自己不行了怪谁啊，咱该用的法子都用了。”
李蝴蝶挂了张小川的电话后，坐在窗边接连抽了三支烟。
然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信封。
里面的照片“哗”的一下全部倒了出来，谢振海是这些照片的男主角。
心思再缜密的人，背后都会有一双隐蔽的双眼。
古人所谓，隔墙有耳，身后有目，意即如此。
自从李蝴蝶最早发现谢振海就是赌场神童的真相后，她总有意无意的碰见他，最后发展到不自觉的主动关注他的行踪。
他去的地方有赌场密室。
也有居民区里的黑网吧。
这两个地方也都是李蝴蝶经常光顾的地方。
起初，井水不犯河水。
李蝴蝶关注他，纯粹出于好奇心，因为这个白日里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女同学集体崇拜的男神，与夜晚里的赌神天差地别，太难不引起好奇心。
但如今，他成了她的仇人，她过去的关注成了她最有利的刃。
她发现他不仅赌，甚至可能是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犯。
就在他举报了李二铁的赌场后，李蝴蝶每夜都会跟踪他。
有天晚上，她发现谢振海在跟踪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进了一个酒店后，再没有出来。谢振海也进了这个酒店，直到李蝴蝶离开，也都没有见到他离开。
第二天，李蝴蝶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女人死在酒店里的新闻。
李蝴蝶想，现在不仅仅是报仇的问题了，她不能让张小川有任何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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