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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吴速玲之死


这么多年,谢振海混迹“屠师会”,早已将心冰封。

        迫不得已。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见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见惯出卖与背叛,就算不自我封闭也会因见怪不怪而麻木。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倘若有一点仁慈,巨大的危机就会接踵而至,将一切吞噬。

        他一步步踩着别人的血泪往上爬,目标只有一个,不断晋级,接近集团的高层,他要揭开魔鬼神秘的面纱,他要知道母亲死去的真相。

        可吴速玲的死,触动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是的,她死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这个世界就此将她除名,像扔掉了一块破抹布一样。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她曾经活着,她的痕迹一如沙滩画,水过无迹,雁过无痕。

        谢振海顿时慨然,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的笑。

        生如夏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吴速玲在“屠师会”控制的女奴里,名声很响,声名鹊起有两部分原因,一是她的雇主特殊的癖好,她竟然能满足他,可见水平不一般。二是历有传闻,吴速玲是唯一一个接触到集团“老大”的女奴,她的入会颇经坎坷,最后是由老大出手,才搞掂了这笔买卖。

        她是找到“老大”关键,这是谢振海跟踪她的原因。

        吴速玲的挑剔雇主,就是新隆市除了谢明达以外,另一个作风强悍的副市长,戴立升。

        戴立升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的口袋只装知根知底的人的钱,因为这些人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利益共同体,紧紧绑在一起,这种关系可以将出卖的可能性降的很低。他笔下的工程只给最信任的人做,信任与否全凭他自己心里的一杆称,据称有些人在他身边转悠了五六年,一滴油水都没捞着。

        这样的人戒备心很强,颇有种送钱无门、破功无法的色彩。

        可但凡是男人,对女人总有些原始的渴望。这是种原罪,犯不犯,一是看当事人定力有多深厚,再就是取决于另外一个当事人的诱惑力有多强大。

        戴立升是个正常的男人,想让他犯原罪这种罪,必须得有充足的犯罪动机和条件。他有着著名的两癖,雅癖和俗癖。雅癖,即他要的女人,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喜欢下下国际象棋,她的水平不能一般,用他的话讲,“一个女人,见了面就上床,衣服随便一脱就躺那,跟卖春有什么区别?我是嫖客吗?”。

        俗癖,即睡在他身下的女人,必须是处,还必须刚烈,她的第一次得让他有强奸和征服的快感,越难睡越兴奋,再用他的话讲,“随便弄一个陌生的肮脏女人送我床上,服帖的跟条狗一样,对不起,我没兴趣。”

        “屠师会”受人之托攻其软肋,漫天撒网,好不容易才网罗出吴速玲这么一个稀缺人物。

        吴速玲毕业于国内著名大学,在校时是一名优质学生,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因为过人的容貌被大众评为“系花”。参加过很多社团活动,也得过很多奖,比如国画比赛、演讲比赛、模特大赛、国际象棋赛等等。在校期间专注学业,没有谈过任何男朋友,生活作风正派,有不少土豪追求过,拿着几沓现金求包养,都被严厉拒绝。拿过雅思高分,但最终放弃出国机会。

        据说吴速玲非常孝顺,大四时父亲突发脑溢血半身不遂,母亲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照顾父亲力不从心,她就放弃了一线大城市的数个offer,回到新隆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教师。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十分完美。

        屠师会“老大”对她相当满意,为拉她下水,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因为吴速玲生性孤傲,自尊自强,一个在校时都不屑于风花雪月的女人,若非迫不得已的原因,是不可能甘愿做屠师会的女奴的。

        越是这样想,谢振海越是觉得吴速玲这样的女人死的很可惜,她是一个无辜者,竟然因为太过出色而卷入浑浊的旋窝,没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而自己竟然也成为她死亡的推手。

        谢振海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跟踪吴速玲进入酒店,按照事先的精心筹划,他悄然遁入酒店服务中心更换了服务员的衣服,伺机捕捉一个与吴速玲单独照面的机会。他装作收拾走廊卫生,听到吴速玲和戴立升进入房间后不久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于是拨打了房间电话,以知情人的身份“好意”通知戴立升,公安部门即将突击查房,小心身份暴露。戴立升的仓皇逃离,给他提供了一个与吴速玲碰面的机会。

        他进入房间的时候,吴速玲正裸着身体,孤立无援的坐在浴缸里,凌乱的头发,发青的脖颈证明她刚刚与戴立升有过一场激烈的肉搏,也许刚烈的她在反抗着什么,在控诉着什么,谢振海并不知道,也无暇过问,因为他看到吴速玲没有穿衣服那一刻,立刻别过脸去,根本顾不上他还看到她的手里有一把匕首,从细弱的手腕上轻轻划过。

        很明显,她可能想要自杀,却又留恋一些什么而狠不下心。

        她啜泣着问,“你为什么进来,我并没有叫客房服务。”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知道你叫吴速玲,也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样的理由够吗,还需要继续说你是从哪个学校毕业之类的吗?”

        她有些慌张,“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事?”

        “因为我也是屠师会的一员。”

        “你为什么在这?是来监督我吗?我已经乖乖听话,来到这里了,不是吗。”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带着忐忑,她不确定这个年轻的“服务员”,知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她来到这里,却因为骨子里流淌的自尊,与戴立升发生了争吵打斗。

        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交代,所以才想自杀,一了百了。可耳畔仿佛有着年迈父母的轻声呼唤,让她犹豫不决。

        “我并没有兴趣监督你。我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件事,屠师会的老大是谁。谁把你劝入屠师会的?按照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就顺从的人。”

        吴速玲当时的表情,谢振海并没有看到,因为一直别着脸,但可想而知,非常难看。他的话语一结束,横在二人中间的是窒息的沉默。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吴速玲一声凄厉的尖笑。

        他暗自叫了一声“不好”,也顾不得什么裸体不裸体的,一转头果然看见吴速玲决绝的重新拿起刀,往自己的手腕割去。

        谢振海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了。吴速玲一刀割破大动脉,鲜血像地热喷泉一样喷涌而出,谢振海只能接住掉落的刀,又惊又恐中随意擦了擦指纹。他就那么盯着吴速玲的头慢慢歪下去,瞳孔缓缓散开,她笑的比哭还难看,整张脸都扭曲了,像是要对面前的年轻人说一段很长很长很惨很惨的故事。

        一个想说又不能说的故事。

        谢振海没有打120。他说服自己,她当场死亡,拨打120徒劳无功。

        他只是不想承认,一个鲜活的生命,比起自己身份的暴露,不值得去冒险。

        吴速玲并非死于他手,但却是因他而死。

        如果他不出现,不问一些问题,可能还不至于逼死她。

        而她的死,也恰恰说明了屠师会幕后老大的可怕,这可怕足以令一个人因为恐惧而选择永远闭嘴。

        谢振海眼前浮现了凌菱虚伪的笑容,胃里一阵翻腾。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袭来。

        他也许对他与之作对的力量有个错误的估计,他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可以与之抗衡吗?

        他又想到了张小川。

        如果有一天消失了,小川她会不会着急的满世界找他?

        ——————

        在确定凌菱休息了之后,邝泰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转头那一刻,他从一个温柔体贴的暖男,旋即成为令人退避三舍的阎王。

        他招呼了几名手下,耳语几句,众人纷纷抄起家伙,上了一辆轻型客车。

        邝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言不发看向窗外。车内一片寂静,只听见发动机低沉的呜咽声。

        车子最终在一个破败的居民区停留下来。

        全世界的贫民窟都一样,房子东倒西歪,道路坑洼不平,车轮碾过去,脏水溅到路人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不堪入耳的谩骂。

        一行人身着紧身黑衣,步子刚硬紧急,东拐西拐在一处很小的平房前停下来,围成人墙。邝泰悠然从人墙后穿进来,露出令人发毛的微笑看着一个正蹲在矮桌前吃饭的男人。

        男人惊恐的抬起头来,嘴里还塞满了饭菜。

        “你是,你们是……”。

        “老八,你好,你是老八吧。”邝泰凑近,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这个外号“老八”的男人心里咯噔一下,年轻的还略带稚嫩的脸上写满恐惧。

        “我我……我是。”这种情况下,狡辩没有任何意义。

        “哦,诚实。那我也以诚相待,我叫邝泰,理论来讲,我们是同事。”邝泰伸手够了一个矮凳,坐在桌对面,直视着“老八”游移的双眼。

        “邝……邝泰,你好。”

        “我并不好。”语气里尽是嘲讽与挑衅,就目前判断,这个男人没多大的胆子。

        “你,你,你为什么不好。”男人不敢直视。

        “这个嘛,你应该比我清楚,”邝泰低了低下巴,以使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深邃更加阴森,“我们集团出了内鬼,与别人联合窥探集团的机密,置集团于不利境地。”

        “老八”的手开始不听话的哆嗦。

        邝泰继续道,“知道吗,最近有个中国女人死了,她是我们老板非常重要的一颗棋,她为了她花了许多,许多的心思。有些人的本事很大,竟然追踪到她账户上的二百万是从我们泰国的一个账户转账过去的,继而用高超的技术手段追查到我们总部的服务器,幸而被及时发现制止,没有酿成悲剧。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啪”的一声,男人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

        地上突然湿湿的一片。

        邝泰哈哈大笑起来,几句话就能被吓的尿裤子的小毛孩,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敢与整个集团作对?

        他突然对他的故事感兴趣。

        对那个他还不知道的中国对手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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