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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表明


何添玉伏趴在顾长亭胸膛,舌尖回味着睡前安神汤未放香蜜的甘苦味,仰头对上他的眸子,说:“那里葬着我的亲生父母。”

        霎时间一股寒意将顾长亭冰得呼吸一滞,若何添玉亲生父母当真为朝廷罪臣,那他作为至亲不该如此安然无恙地在权臣之府长到现在。但现下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他抑制住自己的欲望,用下巴抵着何添玉额头说:“你说,我在听。”

        三谷鸟终于挨到时辰起了啼,顾长亭了解了关乎于何添玉的一切事,包括身上新旧相间的伤痕。在心疼人的同时,他确定了一件事,何涟城并非当何添玉为兄弟之情。

        可何添玉没有发觉何涟城除此之外的其他情愫,只是在畏惧的同时逐渐心生了抵抗的念头。

        要帮他,要先何涟城一步,顾长亭心定。

        “添玉,待回了府,安心养伤,伤好之前不能再跑了,何司长管得再紧,他不会害你。但是你的苦楚我自然知道,如若实在无聊就吩咐下人给我来信,直接送到萧州龙锦大街太尉府,”顾长亭嗅着怀中散香的人嘱咐,“我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会去一趟宁幽茶楼,若届时方便,就去那里找我。”

        何添玉轻吟:“来日若能再去万里野林猎兔,那便留下皮毛,北方野兔毛制的紫毫,配上露水磨的墨作画更是上好。”

        “以后将猎得的野兔毛全制成毛笔,专供你画画,闲暇之时我会去万里野林,你也要来寒江雪,好吗?”顾长亭眼睛闪着锋芒。

        “我担心大哥不允,”何添玉葱白的指尖勾划着顾长亭的衣衫,“这次出门是邱伯和小胡帮了我,一来主子之命不可抗,二来兴许他们也觉着我的日子不好过,才放我走。但是事过后才意识到的确莽撞,大哥找不到我定要惩戒他们。”

        “莫要自责了,不怪你,”顾长亭说,“等见了何司长我同他解释,替你挡着,但是你心里要有准备,若他发脾气或是有其他异乎于寻常的举动,也是正常。事已经做了,总得给人发泄的机会不是?不担心那个,现下要挂心的是如何把伤尽快养好,这样才能同二爷去茶楼喝茶听戏。”

        “难受,”何添玉瞧了眼胳膊,“大哥把我保护得甚好,哪里遭受过这些,好疼。”

        “嗯,我都看见了,以后我也保护你,好不好?”

        “不要,”何添玉嗔怪,“当初第一面就那般取笑我,使人烦闷了好些时日。”

        “对不起添玉,我心有意而胆不足,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便成心给自己给你找了不自在。如今你我心意相通,我何苦再套用那般笨拙法子。”顾长亭话语里带着情,句句拿捏得准。

        “谁同你心意相通,起来。”何添玉要起身却被顾长亭困在怀里。

        “如此抱着舒服么?”顾长亭终于握住了何添玉的手,“是不是舒服,你不也喜欢得紧。”

        “这就同你心意相通了?”何添玉嗔视面前的人,似乎尚未消气,“我不要。”

        顾长亭见他一幅卖乖的模样,倒更笃定,他喜欢,只是不确定也不懂这是何种感情。顾长亭控住他要逃脱的手说:“由不得你,顾二爷想做,你就得从。”

        何添玉挪动一番触痛了臂膀,表情难受地哼出了声,顾长亭稳住他的身子,冲着伤处吹了吹气,说:“添玉,回去记住,你是我顾长亭的,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抱你。”

        何添玉不再挣扎,只是合眸贪恋地嗅着顾长亭胸膛轻薄诱人的茶香,这番暖意参杂着伤口使人痛到了骨子里,他记住了,能记一辈子。

        等到卯时天亮,舒亦睡醒进屋后看到相拥睡着的两人,着实被惊到,他似乎被抽离了筋骨怔在原地进退失措。可两人都没醒的意思,舒亦扭头出了屋冲冬鱼喊:“冬鱼,叫你们主子起床!”

        冬鱼进门气都没来得及换捂着眼跑了出来,话也连不成句地说:“舒公子,我们二爷他,他怎么,他……”

        舒亦满面嫌弃地说:“他疯了。”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帮何添玉盖好毯子出来问:“舒亦,早膳好了没,若没好再让添玉睡会儿。”

        舒亦抱起肘望着院外不看他,也不回应。

        “怎么不说话?”顾长亭着好衣衫站到舒亦面前带笑说,“吃醋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我吃他的醋?”舒亦嗤之以鼻,“你这也太快了,前脚手还沾着血,后脚就风花雪月了,当心顾叔打死你。”

        顾长亭一直抿嘴笑着伸懒腰,不论是现下还是日后,既然被舒亦瞧见了,这番牢骚是必定要经历的。

        “再不济,你事先知会一声,将门锁紧,真是酱油糊了我的眼睛,”舒亦似是惊魂未定,“我要瞎了。”

        “别醋了,”顾长亭伸展臂膀搭到舒亦的肩膀,凑近说,“宁幽香不错,给你牵牵红线么?”

        “快拉倒吧,”舒亦挣脱开去旁边厨房端来粥说,“让人熬了两盅,松仁粥和燕窝粥,看看他要吃哪种。”

        顾长亭给去一个感谢的眼神把粥端进了屋。

        冬鱼在天未亮之前就将信件送到了何府,但何涟城不在府内,前一日在孤山陵寻了一圈未找到人便改了路线直接留宿到了空柳九园。

        用过早膳,何忠隐把人引到园内的紫花风铃木下说:“涟城,喝些岩茶,与新茶味道不同,喝完回屋休息,你不能再熬了。”

        “我昨日去了孤山陵,周围依旧那般荒芜,”何涟城无心品茗,手里端着茶杯就那么盯着看,“守卫全部换了新人,说未曾见到过佩戴玉梅的少爷。”

        他从开始的心急如焚,到现在的六神无主,犹如脱落成了一个感官尽失的游魂,无人知晓他这几日如何过来的,揪心的痛让人刻骨铭心。他强迫自己清晰地感受和祈求,若添玉能回来,定要寸步不离地加倍呵护他。

        何忠隐叹气:“进陵园需要令牌,就算到达此地,添玉恐怕也进不去。”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何涟城摇头,“这些天总是忆起以前他提的要求,我不是模棱两可就是敷衍了事,没有一次能痛快答应带他出去。我以为将他困在府内便可相安无事,却疏忽了如此一来,他会愈发对外界生出好奇之心。”

        何忠隐说:“是,添玉提出的想法和要求,若能做到就痛快答应,反之则当即拒绝,事后好好同他说清楚办不到的原因,不要搪塞,信任至关重要。”

        “是,添玉受控于我时,其实我心里十分难过,可每当要允他出门时,又时刻在胆战心惊。至今隔三差五还会想起那夜,他在屋里那般无助地等着我回去,韩湘云依旧不依不饶,添玉别无他法,只能求着说他会走,会离开何府。”何涟城红了眼眶,“当晚我就该意识到,他会长大,在外遇到困难要学着自己平复情绪,自己消化。”

        “罢了涟城,虽说出了城天翼马蹄印迹不再明显,但能看得出是去往了南国方向,衙门差役已经布满了整个萧州城,安心等消息便是。”

        何涟城点头道:“我宁愿瞒他一辈子,让他去寻找自己得意的生活,但是求他一定不能再伤害自己。”他妥协了,不想再伤害何添玉一丁点,若人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何涟城愿意将自己的感情藏匿在心里一辈子。

        日上三竿,何涟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何府,门尚且没踏进去便同入夕撞了个满怀。

        何涟城蹙眉问:“慌张什么入夕?”

        入夕眼眶迸着泪花将信件递上急促地说:“大少爷,快去萧州,小少爷在孤山陵遇险,被顾公子给救到寒江雪了!”

        何涟城慌张到已经听不清入夕在说什么,他颤抖着将信打开匆匆瞭了一眼转身出了门。刚从空柳九园回来的裹蹄马车也未来得及换,听着指令就往城门方向奔。

        车马刚拐到崇门大街,何涟城便看到迎面一位甚是眼熟的侍卫,擦肩而过时仔细瞧,果然是顾长亭的近卫冬鱼。

        小实拦下马车,向冬鱼说明情况时,顾长亭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先行从车内跳下来,随即将何添玉横抱下了马。

        何涟城犹如五雷轰顶,下马急切地走过去唤:“添玉!”

        何添玉甚是惧怕地喘息着说:“哥,我……”

        “添玉!”何涟城看着身着他人衣物还遍体鳞伤的人,心疼又恼怒地把住其双肩问,“添玉,六天,整整六天,你去了哪里!伤是怎么回事!”

        “哥,我错了,”何添玉无法自控地抖着身子,“我知道错了。”

        “伤是怎么回事?”何涟城迫不及待地问,“疼不疼?”

        何添玉闪躲着摇头,在极度惧怕之时垂首咬唇道:“哥,是顾二公子救了我,其他的等回去再说,可以吗?”

        顾长亭不忍再看何添玉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上前屈身搭臂:“何司长,小少爷无事,只是臂膀和后背有些伤,已经处理好了,现下请先把人带回去静养,其他的还请日后慢慢再问,添玉他有难处并非故意,请何司长莫要责怪动了元气。”

        何涟城用极其防御的眼神盯着顾长亭道:“顾二公子的恩情何某人谨记在心,日后登门拜访答谢顾公子,添玉在府内有下人照顾,日后还请不必过问和挂心。”

        顾长亭深吸了口气点头,想再嘱咐何添玉一句,但何涟城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把人扶进了何府马车里。

        帘子放下时,何添玉蓄着泪凝望顾长亭,他开口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顾长亭看得清楚,他说的是:“长亭,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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