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碧焰鬼瞳

但这处满是灰岩的山谷，却是阴山门的宗门所在。谷中，一幢幢或大或小的石屋，木楼拔地而起，数不清的灰袍修士行走其间。

        阴山门与青阳宗一样，同属蜀山十二盟，传承悠久，弟子的人数并不亚于后者。

        阴山谷里最壮观的，莫过于谷中心的一幢巨大堡垒——阴山堡。

        光滑的灰色巨岩搭建起方圆逾百丈的地基，仅仅是这地基，就将许多低矮的建筑掩盖在阴影中，庞大的建筑上层，石柱，拱窗数不胜数，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堡垒大门处，魔兽六翅天雷虎的巨大头骨镶嵌在门框上方，尖利的虎牙抬头便可望见，令得进出的普通弟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阳光透过镂空的石窗，射进了一间宽敞隐秘的房间，房间的摆设很简约，上方一张虎皮椅，周围几个架子，放着丹药一类的杂物。

        虎皮椅上的阴老魔骤然起身，因为此时房门被推开，着阴山门宗主服饰的阴破天走了进来，“父亲。”

        阴老魔从虎皮椅上起身，向下踱了几步，面带忧色道，“破天，你不是负责无命的修炼吗？怎么，出事了？”

        “父亲误会了，无命正在吸收那株紫寰松纹木的木精之蕴，淬炼木脉，修炼一切正常。”阴破天恭敬地说道，“我来此，并不是为了无命的事，而是关于慕容云。”

        “慕容云？”阴老魔目中闪过惊诧，他记得，自从那日青阳峰议事大殿分别后，这位云顶峰峰主就急着追赶逃走的魔道，但对方是蜀山的人，他自然也不敢怠慢，问道，“他来此有何贵干？”

        阴破天正要回答，却见阴老魔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而后须弥戒中霞光一闪，他的手心出现一块淡灰色的玉牌，玉牌的上方一个拇指大的鬼头，此刻正微微颤抖，而后“啪”的一声，碎裂成齑粉，从老魔干枯的手指间滑落。

        阴老魔的眼神随着玉简破碎，闪过一道亮色。

        “父亲，这是——”阴破天明白玉简的功能，只是不知它里面蕴含的信息，扬起头问道。

        阴老魔背着手，嘴角闪过一丝自得，“这是鬼奴给我发的讯息，我要他办的事，他已经办成了。”

        听老魔口里吐出“鬼奴”二字，阴破天面色一凛，他记得鬼奴每做错一件事，父亲就在他的脸上挥出一道剑芒，并且由于功法毒辣，剑芒造成的伤疤会永远留在脸上。

        此人在阴山门只听命于父亲一人，连他也不知道此人的身世，听到父亲提起他，不由有了兴趣，“不知父亲吩咐给了他什么事？”

        阴老魔嘿嘿一笑，“说给你听也无妨，几日前，你不是问我，为何要将伴生龙舌草留给姓林的那个废物吗？”

        “没错。”

        “那伴生龙舌草是我花了极大代价交换而来，又是救命的灵药，哪能轻易给他，我派鬼奴护送他，就是为了夺回它。”

        阴破天听了，反而面有忧色，“父亲难道让鬼奴把那姓林的废物杀了？”

        阴老魔瞥了阴破天一眼，“破天，你莫不是以为我老糊涂了？”

        “不敢，儿只是担心罢了，毕竟那姓李的女娃子对那姓林的废物情有独钟，若是不见了那人踪影，我们肯定是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阴破天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阴老魔点了点头，“我派鬼奴去护送，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的那双碧焰鬼瞳。”

        阴破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碧焰鬼瞳是天生灵瞳，可以慑人心神，锁人神识，父亲是想让鬼奴控制那废物的心神，好为我们所用。”

        “你只说对了一半。”阴老魔面色阴鹜，通红的双目中带着狠辣。

        “哦，一半，还请父亲赐教？”

        阴老魔冷冷道，“我吩咐鬼奴，在用他的那双碧焰鬼瞳控制那姓林的废物后，并不直接返回阴山门，而是让他们继续前往百炼堂。鬼奴会控制那个废物，让他携带内门弟子令牌与淬骨丹继续修炼，直至外门功夫大成后，再让鬼奴带他回阴山门。我最近得到一样秘术，可以移植碧焰鬼瞳，鬼奴的寿命将尽，那姓林废物神识强大，倒是一个好的移植对象。”

        阴破天有些惊诧，“父亲，你是要将他培养成第二个‘鬼奴’！”

        阴老魔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眼里的狠辣早已说明了一切。

        阴破天虽然与父亲相处日久，但还是会为他的毒辣感到吃惊，拱手道，“父亲心思缜密，儿受教了。”

        阴老魔收了笑意，问道，“破天，还是继续说刚才的事，那慕容云来我阴山门有何贵干？”

        阴破天答道，“恐怕是关于魔道的事。”

        “魔道？！”阴老魔眉头一皱，暗自想道，“慕容云贵为云顶峰峰主，化婴前期的修为，一身流云剑诀的本领，并不亚于自己，他难道还会失手？”

        对于魔道，阴老魔的态度一向是能不碰便不碰，又想起这次蜀山对这几个盗取龙舌兰魔道人士的态度，似乎仍有些不明朗，并且，他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猫腻，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多想，心中却早已下了明哲保身，不管不顾的想法。

        灰袍一挥，对阴破天道，“走，去见见他。”

        阴破天紧跟而上，二人出门后，石门立刻紧闭。

        房内阴暗，阳光寸许，静谧。

        ……

        百里地，十样天，这便是灵界的真实写照，也许阴山门这边阳光灿烂，但其他地方，可能就是肆虐的暴风雪。

        落寒山脉，此刻正刮着暴风雪。它从海天一剑峡一直延伸到极东之海，这条庞大的山脉占地非常广，几乎将海天一剑峡的右侧一分为二，自然也成了蜀山十二盟与天下会的一道天然分界线。

        两者之间，有许多通道，蜀天涧便是其中之一，这道数百年前被大能之士开辟起来的栈道，两边都是谷深雪厚的峡谷，中间一道两丈不到的岩石路面，却是穿过落寒山脉最安全的通道。

        风狂。

        雪厚。

        蜀天涧的尽头，驶来一辆精致的马车，但马车本身在暴风雪的肆虐下，早已经冻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有的地方，甚至还结起了冰柱，晶莹剔透，凝结在马车前辕，像极了一辆从冰封地狱里冲出来的怪盒子。

        灰袍人，鬼奴，坐在马车前，拉着两匹牛马兽，厚厚的灰袍也染了一层白，眼中的那两盏碧焰，似乎也被狂风吹得跳动不已。

        他担忧地掀开帐布，看了眼昏睡的林道，见他不仅没有寒冷的迹象，面色反而有些红润，心里虽然惊异，但只要林道没有冻僵，能被安全地送到百炼门，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

        至于林道是否会中途醒来，他根本不担心，对于碧焰鬼瞳，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驾。”

        他狠狠地抽了抽牛马兽的背部，前面的风雪更大，这两只厚厚鬃毛的一阶蛮兽似乎也有些惧怕了。

        寒冷中，他不由想到了阴老魔许给自己的条件，这次任务之后，对方答应会将自己身上的噬魂咒解开，放自己自由，想到这两个字眼，内心激动，心神也涣散起来。

        而此刻，林道醒过来，却发觉周身绿蒙蒙的一片，忽而想起鬼奴古怪的双瞳，他急忙环视四周，却发现四周除了古怪的绿雾，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手掌，淡淡的放着荧光，心道，“莫非这里是——泥宫丸，自己的上丹田”，心念及此，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辨别，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马车渐渐驶过，到了蜀天涧的中间地段后，风雪愈发地大了，斜卷着的大风将雪片狠狠地刮向鬼奴，甚至还有些刺痛，但他将心神全力放在马车的行进上，牛马兽也稳住步子，不疾不缓地穿过这道高涧。

        两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鬼奴可不敢疏忽，将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手中的缰绳上。

        找到了！

        林道看着眼前这篇放着淡淡金光的剑诀，顶上四字，正是“混沌无名”，他回忆起自己用恍神术对付鬼奴，却反被对方那碧绿的眼睛凝视而昏倒，隐隐还有些心悸。

        不过，他方才的醒来，正是一道金光将自己唤醒，他才想起神识中的这篇剑诀。

        与他预料的一样，混沌无名剑诀对这种邪门歪道的法术似乎有克制作用，附近的绿雾丝毫不敢靠近金字，淡淡的金光宛如朝阳般驱散了绿雾。

        他不再犹豫，默念剑诀，开始催动这混沌无名剑诀，慢慢的，淡绿色的泥宫丸被金光照亮，雾气如同见了阳光的冰块，顿时消融在他的神识中。

        昏倒在马车的林道体内，阴灵精气逐渐流转，他的右手食指一动，黑亮的眸子忽而睁开，却又立刻屏气凝神，因为风吹起帐布，他看到了身前的灰袍背影，鬼奴，猜想道，自己看来还在马车上。

        不过听四周风雪的肆虐声，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进入落寒山脉的范围了。

        幸运的是,面前的这个鬼奴弓着腰，双手使劲地拉住缰绳，看样子还没有发现自己。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凝视着灰袍背影的双眸里，反而露出深深的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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