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告而别
罗瑞牵着罗三金，忧心忡忡地从玉器铺子里出来，他不应该找谢清絮，因为这很容易暴露——全天下只有自己会找谢清絮。可又不得不找，如果自己不能找到有力的庇佑，那段亲王迟早一天会找到并且杀了自己，在此之前自己要找一个人帮自己保护罗三金，这个忙只有谢清絮会帮。
换回易容的罗瑞赶着车走在完玉城的大街上，路过先前那家药铺。药铺门帘一掀，从里面出来个人，见了罗瑞就叫他：“罗瑞。”
罗瑞一听声音就想起来：“是你？”
此人竟是王子羽，他头戴官帽，身穿圆领袍，脚底踩着云头履，手里拎着一串药包，俊秀的脸透白发青，显然是重病初愈的样子。
“嗯。你怎么到完玉城来了？”
“买药。”罗瑞生硬地回答，他不打算和王子羽寒暄，也没什么可说的。
王子羽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之前那事，你考虑好了没？”
“什么？”罗瑞终于正眼看他了。
这下轮到王子羽也疑惑：“怎么。楚聆月没和你说？”
罗瑞就回答：“那你说也一样。”
“想招揽你来府上当个护卫，其余的，你自己回去问楚聆月吧。”王子羽嘿嘿一笑，拎着药包离开，他的背影比上次见面还要瘦削，不过他形容憔悴，精神状态却尚佳，看来尽管是带着伤亲自出来买药，但没有被王砾舍弃，根据罗瑞对王砾的了解，王砾也确实并非刻薄寡恩之人，对手下人算得上宽厚。只是宽厚与残忍向来不是对立，以宽厚待人和与残忍手段对付敌人经常在一个人身上完美体现。
王子羽远去后，罗三金从马车里探出头：“要去吗？”
“容我想想，节度使不是那么容易伺候的。”罗瑞跳上马车，打马出城，出城之后面对着优美风景他又拿出陶埙吹奏一路，伴随着乐声，日落之后晚风微凉，风吹在脸上，罗瑞沉郁纷乱的思绪终于清明了许多。
一曲未完，马车就稳稳停在碎璧山庄门口，楚聆月正坐在门前扇扇子，就如不久前钱伊园到访那天一般，见罗瑞父子回来他说：“我似乎听到了陶埙的声音。”
罗瑞点头：“是，陶埙。”
楚聆月知道罗瑞会吹陶埙，因为这陶埙一直挂在他身上片刻不离，但没听他吹过几次。碎璧山庄众人都对乐器一窍不通，所以楚聆月也极少听到乐器演奏。听了罗瑞的回答他来了兴致：“再吹一次？”
“好。”罗瑞等罗三金从马车上跳下来，自己就往台阶上一坐，双手握住陶埙吹奏。
楚聆月和罗三金一边一个静静地听，埙声古朴柔润，一支曲带苍凉之意的小调吹出，眼前竟浮现出罗瑞所奏之景的画面。
“大漠风沙里，长城雨雪边，”楚聆月似乎是刚远游归来，“你去过沙漠吗？”
“我在西北边陲的石井关住过很多年。”
“沙漠什么样？”
“时而风沙漫天，时而平沙覆盖，沙子犹如堆到天边的积雪，新月高悬在北境大雪山上，像一把明亮的弯刀。”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楚聆月垂头，“前任庄主就去过沙漠，他的随从丑奴一直陪伴着他。都说身有残疾的人走不远，但他却走过万水千山，最后也客死异乡。”
“你羡慕他？”罗瑞觉得楚聆月语气古怪，并不全是遗憾和怀念。
“我确实羡慕他能四处游历，但不羡慕他本人，因为他命短，我也许会活很长。”
楚唯明的腿疾是为人所毒害，他自从残疾以来一直饱受此毒困扰，最后极大可能也是毒发身亡。楚聆月不是，所以他比楚唯明健康，如无意外也会比楚唯明长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起楚聆月肩上的伤，罗瑞如是说。
“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成事者从来不是人，所以人没有福气，只有灾难。”楚聆月丝毫没有理会罗瑞的话茬，而罗瑞也确实是敷衍。
“不过……”楚聆月欲言又止，“你的福气要来了。”
“嗯？”罗瑞很快明白，面上装糊涂，“什么福气？”
“王砾来信，说王子羽的伤还需要疗养许久，请我帮王子羽寻找一个来历简单、武功高强、还有弱点可以拿捏的刺客，你有儿子，罗三金就是你的弱点，所以如果是你就最好了。”
罗瑞苦笑着摇头：“已经连趁人之危的办法都想好了吗？不过我与王大人只有一面之缘，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王子羽眼明心亮，很少有事能瞒过他。”
“果然精明，重伤的时候也能想着再为主子寻找一个能被拿捏的护卫。”罗瑞对王子羽有了新的认识。
“对于下属就该如此，无所顾忌的人往往会爆发出可怕的力量，无论是一时失控还是蓄谋已久，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那王头儿和崔叔呢？”罗瑞询问。
“崔叔的儿子在碎璧山庄开的当铺里打杂，王头儿一家人都住在完玉城东边，也在碎璧山庄的注视下。”
“我们都在你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在你眼中。”
“正是，”楚聆月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原本是王砾给你的，但我扣下了，扣了十天。”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楚聆月十分自然，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不对。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尊重罗瑞的意见：“你可以自己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我不会和王砾抢人，但临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不许不告而别，有了钱也要记得还我那一百五十两银子。王砾待人宽厚，不会亏待手下的。”
罗瑞就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思考。天幕渐落，星辰升起，罗瑞起身给楚聆月推轮椅：“既然前庄主都能走到西边的沙漠去，你年轻健康，想去为什么不去？你之前说是因为跟人打赌输了，你就不能再出碎璧山庄的大门，而那个人一辈子不能回去自己的故乡，为什么不把赌约作废，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我吧……”楚聆月眨眨眼，“认死理，自己认定的事从来不改。赌约赌的不是一口气，而是赌约本身就是一个承诺，或者是一个交换，让我违背承诺会比杀了我更难以忍受，所以尽管被困在这尺寸之间，但我心安坦然。”
罗瑞想楚聆月还是没长大的孩子，等过了弱冠之年，就知道承诺本来就是用来违背的，这才是承诺存在的意义。
王头儿过来从马车里拿下药材：“庄主，老崔做好晚饭了。”
“嗯。”
楚聆月的晚饭都是自己吃，其余人在外面吃。吃着一半的时候，王头儿开口：“庄主最近有些变化。”
罗瑞没接茬，王头儿就继续说：“如果是以前，庄主会直接做决定，没想到这件事，他让你自己看着办。”
崔叔接口：“也许是因为罗瑞本身跟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罗瑞问。
“你有的时候不像护卫，像主子，说一不二的那种，你的话不能反驳。”
罗瑞捏住筷子，心想自己演戏的功夫还是太差，居然被王头儿和崔叔两个下人看出端倪。其实他从来没有命令或者差使他人的意思，但也许是以前的习惯作祟，一身居高位者的气势骗不了人。
“不过更奇怪的是……”王头儿欲言又止。
“嗯。”罗瑞等着他的下文。
“庄主从来不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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