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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李菁


一班最开心的莫过于换了一位新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出头,即使留着地中海发型,仍旧每天把发型打理地一丝不苟的男人。

        第一节上课,没有长篇大论,只有简短的一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高新,现在开始上课。”

        高新是和吴春兰截然不同的教学方法,他解题思路多样,不拘束一种解题技巧,并且从来不会唯成绩论来评判学生,排座位也是根据学生的成绩取长补短,相互促进。

        是一个不唯成绩论的老师。

        特别是在陆时年又一次霸榜之后,高新站在讲台上反倒开导他们说,“天才和勤勉的界限我们一直无法确定,但是勇于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是我们的一种大度。希望同学们再接再厉,我们只跟自己比,只要自己在进步,那就是无悔的。”

        一班大多受到的是吴春兰打压式的教育,现在高新却告诉他们,普通人和天才之间就是有差距的,我们不需要树立多远大的目标,只要跟自己比就好了。

        “当然,我们也要善于在失败中做总结,这样才能不断进步,咱们一班没有年级第一,但是你看从第二到第十我们是全包的,这说明天才始终只是少数的,勤勤恳恳耕耘,收获总是多的。加下来是纠错的时间,大家有问题随时提问。”

        高新结束之后,许恺称赞道:“有格局。”

        张刘林凑过来,“我们要感谢咱们班的女神,是她带给我们了光!”

        旁边的吕达噗嗤一声,忍住笑说道:“张刘林,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驴大,我说错了吗?要不是思灼同学,我们能迎来一位这么好的老师吗?你就知道笑,笑能带来光吗?”

        许恺接话说:“不能。”

        吕达切了一声,“说的跟你有什么贡献似的,上次七班来个表白的,你倒是也替思灼同学挡一下呗,就会看好戏。”

        “哎,你说这话就有毛病了啊,我怎么知道思灼是什么意思呢?万一人有好感,我贸然出手不是好心办坏事吗?”说完,张刘林笑着朝令思灼询问道:“你说是吧,思灼?”

        令思灼只顾低头纠错,几人的她话根本没有入她的耳,只好问:“什么?”

        吕达说:“没事,”他话头一转,八卦道:“思灼,咱年级第一是不是喜欢你呀?”

        令思灼手下的笔一顿,许恺接话说:“何以见得?”

        张刘林抢话说:“这不明眼人都看出来吗?要不上次七班那个,刚表白玩就被咱年级第一一顿冷嘲热讽,最后你没见落荒而逃多狼狈。”

        吕达扭过头又问:“你啥意思啊?你俩?”

        兴许是几人讨论地太过投入,全然没有注意到高新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了。

        班主任和风细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俩在这儿说什么呢这么起劲儿,大声说出来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吕达嘿嘿一笑,“我们在说能有老班这么优秀的老师教导,是大家三生有幸,我们肯定能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创下再创辉煌。”

        班里同学对他这面不改色拍马屁的本事着实佩服地五体投地,高新脸上仍旧带着和煦人心的笑,“既然这样,你俩就给大家即兴表演个节目吧,也给大家枯燥的做题生活助助兴。”

        高新话音未落,后排几个学生就带头鼓起了掌,然后带动整个班级掌声雷动起来。

        刚好是临近下课的时间,同层的其他班级听见一班的动静都不明所以,一到下课铃都纷纷涌到一班的门口观望。

        张刘林和吕达也不扭捏,俩人做同桌这几天别的没长进,就是这默契与日俱增,两人当下站起来给大家表演了一段相声,话语连珠,形态大方,吕达本来长得就带几分喜感,几个扭捏作态的动作做得惟妙惟俏,引得教室内外一片哄堂大笑。

        接下来的物理课老师也格外体贴,特意延后了几分开堂。

        下午放学,陆时年有事就只剩江茂和令思灼同行。

        一路上,江茂几次欲言又止,令思灼都视而不见,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跟他最近是怎么了呀?”

        除了他有时候会说几句话之外,一路上他们都是沉默,这样的气氛再这么继续下来,他都要疯了。

        令思灼回道:“什么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从他这次回来,你们明显就不对劲,还有上次举报的事之后,好几个去你们班给你表白的,也都是陆哥给你挡下来的,现在都传到我们文科班了。”最后江茂总结性地问道:“陆哥是不是喜欢你?你怎么想的?”

        令思灼几乎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他。”

        江茂反问她,“为什么?”

        “我就应该喜欢他吗?”

        江茂挠挠头,为难地说:“也不是,就觉得拒绝他那样的人挺难的。”

        似是发觉令思灼情绪不高,他又加了句,“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左右改不了你们跟我的关系,你还是我的亲人,他还是我的陆哥。”

        见他这样,令思灼嘟囔一句,“你倒是看得开。”

        “不过,我最后肯定还是站在你这边的,谁让你是我姐呢。”

        猛然听见这句姐,令思灼只觉得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眼眶也有点发红,她像是要掩藏自己的情绪,说了句无聊,脚下一蹬,甩出江茂一大截。

        夕阳之剩余一点红色,周边的天空被染成了粉红色,有一大片云朵被镶了一层金边,变得圣洁无比。晚风吹拂在脸上,她嘴角弯弯,眼里也变得微润。

        “哎,你等等我呀,骑那么快干嘛,真是的。”

        身后是江茂奋力直追的声音。

        去年令思灼因为晚到,错过了校秋运会的时间,并不知道以往是怎样的。

        这次,高新接到校通知便告知他们,这次秋运会开场要与以往不同。学校充分听取各届师生的意见,除去往届的常规表演,每个年级也准备一个节目,同年级之间先预赛选拔,最后选出优秀参赛选手在开幕式上表演。

        高一是啦啦操,高二是响扇舞,高三则是武术表演。

        这次不拘文理,没有男女组合之分,先自由组织进行预赛,最后人员由评委老师选拔,再进行最后的舞台表演。

        秋运会计划17到19号三天时间。

        所以,在十一之前,最后选拔参赛的任务就要完成,这样就可以利用国庆期间进行紧张的排练。

        令思灼向来不怎么热衷这类紧凑型的活动,相比踊跃报名参加的吴悠,令思灼可以说是消极对抗了。

        直到吴悠找上门,她勾了勾指头,许恺便乖乖给她让了座,“灼灼,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午饭之后趴在桌子上想要午休的令思灼抬起头,催促她赶紧说完赶紧走,“不分先后,你赶快说。”

        吴悠握住她支起来的胳膊,一脸高兴地说,“那我先说好消息,那就是,我对我们小组进决赛有着十有十稳的信心。因为我们小组新加入了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悍将。”

        令思灼哦了一声,“那恭喜你呀。坏消息呢?”

        紧接着,吴悠降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用绝对温柔的语气说道:“也不算是坏消息吧,就是,”令思灼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又把头埋在胳膊里。

        “你别睡呀,我说,我说的那个高手,就是你,我刚才偷偷帮你报名了。”

        其实在吴悠说出自己名字时,她就像提前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心跳也跟着突地漏了一拍。她猛然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吴悠!”还好现在教室里只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吴悠连忙扯了她走出教室。

        她双手合十,一副求饶的表情,“你舞蹈功底那么好,我也是不忍心我们这些平民错失良机,你就当活菩萨可怜可怜我们,让我等凡人一睹仙女跳舞,大饱眼福吧。”

        还没等令思灼开口,吴悠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忽悠,一顶大高帽就这么先扣在了她头上。

        眼见木已成舟,令思灼只好无奈说道:“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我只是你临时拉来凑数的。”

        吴悠早已摸透了令思灼的性子,见她答应自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用个一两成的功力就行。”

        结果随便敷衍的令思灼最终被老师挑了出来,使出浑身解数的吴悠却被刷了下来。

        老师给的评价是,令思灼的舞蹈散发着不经意间的随性之美,而吴悠则是用力过猛,处处透着刻意。

        下场,林澄特意买了她一直喜欢却没舍得买的水晶球,还不忘肉麻补一句,“悠悠在我眼里跳的最好了。”

        吴悠也不客气,一手拿过林澄用来安慰她的小水晶,豪迈地说,“不就是一场比赛嘛,灼灼进决赛和我进决赛是一样的,我一样高兴。”

        林澄一把把吴悠搂入怀中,对几人说,“看看,这就是我老婆的格局。”

        令思灼最见不得俩人的腻歪劲儿,还没等她回避,台上喇叭响起,“前面两位同学,注意你们的影响。”

        在台上老师的注目下,林澄讪讪地松开了手。

        一旁的江茂幸灾乐祸,“秀恩爱死得快,这下好了。”

        令思灼被舞蹈老师叫过去,过了一会儿,便见她有气无力地走过来,詹铭铭上前问道,“老师说什么了呀?看你无精打采的。”

        “托吴悠的福,国庆七天,全天无休,每天都要来学校排练。”

        几人同时惊呼,吴悠怪叫道:“学校这么黑?!”

        令思灼点头,“老实说,学校这也是迫于压力,这是一种新形式,所以要力求完美,第一届先小规模试水,如果反响不好,就可能成为绝响了。”

        詹铭铭一副了然,最后总结说:“一中过去是过于保守了。”

        想起没有了七天假期,令思灼看着眼前的始作俑者,悲从心中来,作势要掐吴悠的脖子解气。

        吴悠赶忙躲到林澄身后,“灼灼,你先别生气,大不了我们天天陪你排练好了。”

        本来还在左右闪躲,替吴悠躲藏的林澄,即刻闪到了一遍,“请你把们去掉,只有你。”

        几人点头。

        吴悠气不过,“灼灼你放心,我这热最讲义气,比那些只能有福同享的人好多了,我跟你有难同当,我说到做到,明天咱们这里不见不散!。”

        当时做出承诺的架势有多凛然,过后就有多狼狈。

        吴悠的天天仅仅就维持了一天,与其说一天,不如说只是露了个脸。

        晚上令思灼躺在床上,一天的高强度训练已经让她觉得浑身都散了架。

        他们一共有18人,9名女生,9名男生。训练第一天,大家都处于一个磨合阶段,况且都是有舞蹈功底的,心气儿自然也都是谁都不服谁。

        一个舞蹈动作,一个表情,老师都极尽讲究,响扇舞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有的连扇子都打不流畅,更别说是连续的一个舞蹈动作了。

        别看响扇舞,舞蹈动作简洁,但是对个人体能,力度,美的展现,都有着不小的要求,更重要的更是对自己舞蹈功底的考验,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最后也只有两个人的动作勉强达标。

        令思灼虽然说也有些许舞蹈功底,但是离老师的达标也还有不小的距离。中场休息的时候,她见有几个女生结对去找舞蹈老师,商量更改编舞的问题。

        过后她才从李菁那里听说,是因为这个舞难度实在是有点大,所以那几个女生觉得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吃不消,即使练了也未必有完美的预期。结果被编舞老师劝了回来,说这已经递交给学校同意的,并且校领导觉得这也是宣扬民族传统的途径,要改是不可能的,要她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如果实在吃不消,训练第一天也来得及调整。

        言外之意,就是换人不换舞。

        被舞蹈老师这么一激,哪里还有人在提换舞的事,练舞的性子都韧,一个个都只咬了牙的坚持,况且,这是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脸,能站上那个舞台的,也都是全年级最优秀的舞者,难得机会,断是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令思灼也是今天集训报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李菁也进了决赛,只是她站在最角落的地方,如果不是老师让自己报名,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她这个后桌,莫名让她想起日本怪志里的滑头鬼,虽然两人前后桌一段时间了,除却上次,两人之后便无交集了,她甚至时常关注不到李菁的存在。

        就像今天排练,两人出自同一个班,还是前后桌,按理说两人也应该有些许互动才是。可休息时间她一个人就无声无息躲在角落里,令思灼本着前后桌还是要照顾一下的,主动递了水给她,两人这才说上了话。

        通过两人的交谈,令思灼敏锐地感觉到李菁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你来我便往,但是小心隐藏的疏远感还是让她觉得有些许不适。

        她半躺在床上,把脚倒立墙上,好让腿部血液循环一下。正闭目养神,手机传来声响。

        令思灼点开对话框,是张艳玲发来的消息。

        她问自己有没有喜欢吃的,十一过来给她带一些妈妈做的小吃食,像是怕她嫌弃一般,又着重强调了她妈妈做的要比外面的好吃也干净很多。

        令思灼知道她不会无故跟自己说这些,八成还是因为上次补助金的事情,令思灼知道她心细,斟酌了一会儿问张艳玲,你妈妈会不会做糖糕?

        是一种油炸的食物,用开水烫面,醒一会儿,然后搓成一个个圆饼,在里面包上红糖,放在油锅里炸。趁热吃一口,粘糯的外皮里是浓稠甜腻的红糖汁。

        小时候走街串巷有卖的,陶媛就会给她买上一块,她可以攥在手里吃半天。

        那边张艳玲回复说她妈妈肯定会做,到时候回校的时候带给她,只是时间长就凉了。

        令思灼忙回复说没关系的。

        两人又叙说了一会儿闲话,隔了好一会儿张艳玲那边都没有回复,在令思灼以为她下线的时候,张艳玲发给她一段很长很长的对话消息:

        其实我应该早早就感谢你的,因为简单的谢谢说出口,实在没办法表达我对你的谢意,可是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因为我要说的实在是太多太长,又担心对你造成困扰,所以心里一直在犹豫。本来想要十一之前说,可是看你每天排练,又参加选拔赛,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后来你又进了决赛,代表整个年纪在全校面前表演,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比我当初靠上临城一中还要激动。

        我家的情况,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人家都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爸妈都是地道的农民,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险些没命,所以连带我们家也都不招她喜欢,我爸工地上出事之后,就一直在家打零工,我妈妈很辛苦的务农,可一年到头连我的学费都凑不齐。

        思灼,我从未想过能和你的人有瓜葛,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不怕你笑话,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邀请去家里做客,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还有詹铭铭,还有吴悠,你们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和你们在一起,我才觉得原来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

        失去助学金名额,我弟弟说,我妈妈偷偷哭了好几次。是你帮助了我,不,是你帮助了我整个家,我爸爸知道后,非要赶车来谢谢你,被我好不容易拦下来了。

        我爸爸妈妈说做人最重要的是感恩,思灼,以后无论何时,只要有你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

        真的十分感谢你,思灼,往后的日子,唯愿你万事顺遂。

        盯着屏幕,令思灼眼前已经泛起了薄雾,原来自己小小的善举,在别人眼中竟是这样的。会想起张艳玲腼腆的笑,她的心头也一暖。

        令思灼只敲出两个字,傻瓜。

        她们都是傻瓜,傻傻地不懂别人的心意,根本不需要感谢的善举。

        早上直到令思灼吃完早饭,江茂都还在睡懒觉,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她也好想多睡一会儿啊!

        到了学校舞蹈排练大厅,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了,三五成群,大多也都是这两天才熟悉,新结交的朋友。

        令思灼上前跟队友打了招呼,其中一个女生,留着整齐的厚刘海,眼睛弯弯地问她:“现在腿有没有疼?”

        令思灼点点头,几人相视一笑,另一个女生吐槽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次学校这么重视吗?”见她们一无所知的样子,那女生小小秀了一下有预感:“听我爸爸说,之前重点班不是有个女生打举报电话吗?告到教育局,所以这次上面特别关照,特意抽查了咱们学校,所以”女生给大家一个你懂得得眼神。

        只令思灼略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之所以成为校园风云,也说明这风云变化无常,毕竟来得快,去得也快,还好事红人不红,她没有被大家一直铭记着。

        李菁走进来的时候,令思灼感觉到那个齐刘海的女生用手轻轻拽了拽她,她不明所以,却见本来还聚在一起谈笑的几人都默契地散开了。

        不过好在很快编舞老师也走了进来,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通过昨天的训练,大家也应该有了初步的默契,希望新的一天大家再接再厉。”接着她又说道:“过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给大家量尺寸,大家积极配合,这次咱们是根据大家的尺码定制的衣服,虽然咱们集中训练的时间只有国庆这七天,但是到秋运会结束之前,希望大家也把保持身材当成训练的一部分,训练之后切忌报复性饮食啊。”

        随着再次的拍掌声,大家也都各自散去。

        令思灼本来想上前跟李菁搭话,却被中间插来的女生截去,是那个齐刘海的女生。

        她的名字叫王一靓,大家都叫她靓靓,她的长相绝对和名字名副其实,让人眼前一靓。一张标准的漫画脸,眼睛大鼻子小,相比两片薄唇,她丰盈饱满的唇形更讨人喜欢,虽然个子不高,但也更衬的她小巧可爱。

        她还记得决赛那天吴悠拉着王一靓的手,冲她说道:“令思灼,我以前重点班里最好的朋友。”吴悠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性子,她又接着向令思灼介绍:“王一靓,我现在班最好的朋友。”

        “你们俩都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说完,她又特意交代了一句,“靓靓,你可要多照顾照顾灼灼哦,别让她呆头呆脑地做傻事。”

        王一靓直爽地反问她:“难道还有比你更呆头呆脑的吗?”

        不知道这轻轻一拽是不是也在王一靓对她的照顾中,她自是不会拂了王一靓的好意,只好暂时跟着她去换排练服。

        路上王一靓凑近了小声问她:“那个李菁你认识呀?”

        令思灼点点头:“我们一个班的,她是我后桌。”

        听到她的回复,王一靓似是在考量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你还是不要跟她走太近了,昨天我就想提醒你的,可一直没来得及。”

        令思灼问她缘由,王一靓也只是含糊其辞,最后换完衣服出来,才说了句,“现在人多,等下午排练完我再跟你说。”

        结果她们一直排练到了晚上八点才散场。

        陶玲担心她晚上一个人不安全,特地让刘叔来接她,一路飞驰,在接近山道拐弯的地方,衬着路灯的光,见一个少年半挎着书包在路上走着。

        那步伐像是闲庭信步,悠悠闲闲。

        刘叔认出是陆时年,缓缓减速。陆时年礼貌道谢,开了车门,似是没想到令思灼也在。

        也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

        高强度的训练让令思灼身体有些困乏,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后座,正全神贯注地闭目养神,对陆时年的意外闯入也表现地气定神闲。

        说起来,自从上次举报事件之后,除却上下学同性之外,他们之间的关系比着之前确实微妙了许多。江茂也许是察觉出了点什么,或许是这种猜测已经得到了验证,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他也不似之前那样出言无忌,话语间也多了几分揣摩。

        这两天她一直忙着排练的事情,说起来两人也有几天没见了,只是对于他的事情自己向来不会过分好奇,也就没有了询问的意向。

        坐在旁边的陆时年,时不时和刘叔交谈几句,临到别墅区门口,他示意刘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也是感觉到手腕被什么用力抓着,令思灼才发觉这个送到这里也包含着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带下车,看着刘叔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野的车,她还在状况之外。

        令思灼挣开陆时年仅抓的手腕,“你做什么?!”

        明明是温柔明净的脸庞,可是说出的话确实凛冽干脆,给人以疏离。

        最近的陆时年,对自己之前一去不复返的待遇感到惋惜,可毕竟有错在先的是自己,现在被这么对待即使有些不适但也无可奈何。

        明明是自己费尽心思喜欢的人,为什么反而因为自己的原因,离他越来越远了呢?

        陆时年松开她的手,“就,想让你陪我走一段。”

        从这里走回去起码得二十分钟。

        奈何现在已经被他拉下了车。

        “你应该知道的。”

        对这没有来地一句,陆时年却是心领神会,他摆摆手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就算同意陪我走这一段,也没有任何代表意义是吧?”

        后面一句倒是让令思灼一窘。

        两人并排走着,十月初,渐渐有了些凉意,本来还困乏的她被习习晚风这么一吹,倒是有了些精神。最近她忙得不可开交,连晚饭都巴不得有人代劳,好多一些可以休息的时间。

        路过一个个昏黄的路灯,高低起伏的绿化带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陆时年的话从上方传来,“你很讨厌我吗?”

        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思灼一愣。

        她很讨厌他吗?

        令思灼对待陆时年的态度,无疑是的。

        可是她却无法用语言来肯定自己的行为。

        见她默不作声,陆时年进一步又说道:“不讨厌,”他又补了一句,“只是不喜欢。”

        令思灼依旧不作答。

        “之前的事情,我已经道歉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这么做,所以,这件错事能不能过去了?就算作我们重新认识了?”

        陆时年字字诚恳,令思灼回道:“你不是也说了吗?我只是不喜欢而已。之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陆时勉吧?”少年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问道。

        令思灼没有回答他,只说,“这是我的私事。”

        所以与你无关。

        陆时年最讨厌的就是与你无关,他宁愿她讨厌自己,至少说明两个人还是有联系的。

        就算是一个反面意义的关系。

        “我也许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少年用手指轻扫一下鼻子,他做了自己最大限度的退让,从来没有过的谦卑。

        直到两人分别,令思灼潦草吃完饭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的回答,陆时年脸上未褪去的错愕还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令思灼说:“是我太糟糕了,所以这跟你做了什么无关,和你是个怎样的人无关。。”

        她心中的伤口仍旧在血淋淋地滴血,她表面上看起来是好了,可是往深里看,也只有自己知道,她到底有多不堪。

        承认自己的弱小,看清自己的内心,她明白了,陆时年之于他就是镜子的反面。

        不管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得心应手地解决,而她却要费尽十倍百倍的努力,才可能达到他的一半。

        因为她的弱小无能,自己的妈妈在保护自己的时候不仅受到了伤害,还因为自己的连累坐了牢。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自己的能力不足,才会导致如今这般不利的局面。

        一个人能力越大,越是能迎光而走,连倒影都被甩在身后。

        一个人力量越小,越是需要仰仗他人的能力,目之所及都是自己的阴影。

        她越渴望什么,就越需要远离什么,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如果当初没有得到,那么现在拥有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把陆时年越推越远。

        把自己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接受惩罚。

        这是对曾经弱小自己的惩戒,也是对现在自己的警示。

        她要靠自己默默积攒力量,一步一步得来的才最是让人安心,依靠他人终究是镜花水月。

        看着对面屋里灯光暗去,陆时年抽完最后一支烟,转身回了屋。

        到了第二天,王一靓在休息时间找了令思灼说话,“昨天要跟你说,结果那么晚才排练完,不好意思啊。”

        令思灼笑笑,“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因为学校食堂休假时间关闭,连带旁边的小商店也关了门,只校外零星有几家饭店营业。

        令思灼跟着王一靓去了一家湘菜馆,因为离学校有段距离,她们等饭这段时间倒是还没遇见一个一中的学生。

        王一靓从门口冰柜里拿了两只饮料,令思灼摆了摆手说自己不要,王一靓只好拿了一支。等坐回位子,她才不紧不慢打开了话头,“咱们小组的张琳琳,你知道吧?”

        这个人令思灼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这次女生领舞就是她。

        “她和李菁是一个舞蹈班的,和她们一起的还有咱们学校一个高三的学姐。”

        令思灼不明白怎么又牵扯出另外一个人。

        “其实吧,这件事都要从这个学姐开始说。”

        故事的经过就是,在她们高一的时候,现在高三当时还是高二的学姐,喜欢上了同年级的一个男生,两个人还处于暧昧期的时候,男生有一次去她们舞蹈室遇上了出来打水的李菁。

        至此之后,这个男生对学姐的态度由刚开始的好感变得逐渐疏远,直到有一次她看到这个男生和李菁在一起,才知道自己被李菁挖了墙角。

        所以现在李菁不仅在舞蹈班处处受到学姐的排挤,就连在学校,和学姐交好的一个大姐大到处放话,遇见李菁一次打一次,以至于现在连以前跟她玩的好的朋友,因为害怕受到牵连,也都疏远的李菁。

        令思灼这才明了,为什么李菁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连存在感都低得可怕,想必不仅是因为别人在疏远她,也有她不想牵连别人的意味。

        默默在心里叹口气,虽然李菁是她的后桌,但是这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毕竟,自己能力有限。

        两人吃完饭,回到学校休息了一会儿,这是训练的第三天,大家也都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的训练。有几个上午被点名的姑娘,连午休时间都充分利用起来在那里练习动作。

        到了下午时间,老师在台下给大家打拍子,口中时不时喊着关键动作的指令,“散散散,散开,右边,起,左边跟上,对,对,中间领舞跳,起!对,很好。”

        她们依次排列,组成一个莲花绽放的形态,先是女生领舞在中间甩出扇子,摆出造型,然后女生组合慢慢像中间聚拢,由男生组成一个镜面的重复一下,最后全部聚拢,又慢慢散开。

        其中一个甩扇子的动作,令思灼一直卡在这里,老师纠正了几次,也许是越心急越出错,最后她直接被点出队伍。

        一直重复这个甩扇的动作,直到做好,才又被叫回了队伍。

        王一靓冲她吐吐舌头,这个舞蹈老师着实严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令思灼发现有好几场转场的时候,和张琳琳交好的几个女生,十分有默契地在给李菁使绊子。

        以至于有一个动作她不是快了一拍,就是慢了一拍,惹得老师当中点名,“李菁,你怎么搞的,非要指名道姓才知道是在说你吗?”

        李菁低头弱弱说了句,“我知道了老师。”

        “知道了态度就认真点,你知道因为你一点失误,耽误大家多少时间吗?”

        李菁又低低道了歉,旁边几个女生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直到训练结束,李菁的舞鞋已经被踩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也许是在有心人的宣传下,李菁的事情早已长了翅膀传遍整个舞队,昨天还会打抱不平的男生,今天也都很默契地沉默不再掺和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

        就这么暗无天日的训练,到了假期最后一天,老师体谅她们辛苦,临近六点的时候做了最后的总结,提前结束了为期一周的集训。

        和王一靓做了道别,令思灼在离学校不远的拐角停下,这是她前两天偶然发现的一家小吃店。里面的双皮奶做得很好吃。

        短短几天的集训,让令思灼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又没了,不仅身量抽条了许多,脸颊的些许婴儿肥彻底消失不见了,包裹着少女初长成的窈窕身姿,更加明艳动人。

        只是陶玲见了心疼地不得了,即使每天让李嫂煲汤炖肉,令思灼身形依旧单薄。

        每天这么密集地补着,令思灼着实吃不消,可也不忍拂了陶玲的好意,最后的结果就是适得其反,她最近口味变得奇怪起来。也许是体能大量消耗,身体也需要补充一些糖分,所以自从她发现了这家店,这是她第三次来了。

        站在店外等老板打包,令思灼瞥见不远处拐角几个人在推搡着一个女孩儿。

        用余光辨认,好像是,李菁?

        令思灼扭头对老板说,“老板,我不打包了,在店里吃。”老板应了一声,她出了店站在巷子的拐角,只斜了身子露出半颗脑袋,确认刚才看到的就是李菁。

        推搡她的一伙人有男有女,即使寡不敌众,李菁的脸上依旧没有怯懦的表情,只木着一张脸,神情严肃。

        令思灼转身回到店里,试探性地对店老板说道:“老板,我看见我同学受到了学校欺凌,你可不可以出去帮帮我同学?”

        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壮汉,却做得一手好吃的甜品。

        “你在店里坐着不要出去,我去看看。”老板临出门时交代令思灼,不一会儿,令思灼便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你们几个,做什么呢?!”

        他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就是李菁。

        看到店里端坐着的令思灼,李菁明显一愣。

        令思灼向老板道了谢,又给李菁点了一份双皮奶,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气氛又些许尴尬。

        李菁对待周围的人都有着强烈的边界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多此一举,即使刚才向老板求助,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只是不知道对李菁来说,是否僭越了她们之间的同学关系。

        令思灼还在思忖接下来是否要说些什么,对面却传来压抑的低泣声,李菁低着头,脸庞隐在散落的发间,她的手交叉握着,指节因为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默默递上一张纸巾,老板端上两碗做好的双皮奶,“小姑娘家,遇见这种事不要怕,你越怕他们越欺负你。”

        李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老板道了谢,听他陆续说了几句,直到店里又来了人,老板才离开。

        “一会儿你还是打车回去比较好。”令思灼提议道。

        对面女生低低应了一声,说出的话还透着浓重的鼻音,“今天谢谢你了。”

        令思灼倒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谁看见都会帮的。”

        李菁摇摇头,继续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略显突兀的感慨,倒是让令思灼有点不知所措,羡慕她什么呢?她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她在心里自嘲道。

        “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周围还有这么多关心你的朋友。我的事情,你因该从王一靓那里知道一点吧?”李菁始终用平静的语气叙说着。

        她知道的也仅是王一靓告诉的那些,看着令思灼点头,李菁说道:“所以,我是真心感谢你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站出来的。”最后她又说,“我羡慕你有朋友,其实我应该羡慕那些做你朋友的人,遇到了这么好的你。”

        李菁站起身,和令思灼道别,“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你还是当作没看见的好。”

        看着离去的李菁身影,令思灼拿起又打包好的两份双皮奶,和老板道了别也走了出来。

        刚才还明亮的天,现在街边的路灯也都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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