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林府注定是要不安了，这天早晨苏氏见那林雨悦安分地盯着床梁没有疯状，便让人解开绳索，准备给她换衣洗漱。
一扶她起来，在场的人就后悔了，林雨悦摔了那洗脸的盆，推倒屏风，连苏氏都推在了地上，又发疯似的跑出去，出去以后，却因刺目的光线和消耗太多体力，身体又虚弱的缘故，没跑几步就晕倒在地。
从那以后，林雨悦就被困在房里，住的地方除了那张楠木拔步床，什么都搬走了。
日过一日，因她久不露面，一个月后，皇城已然听不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林雨悦这段时日也在想着自己的境遇，自醒来后她感觉周围的事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感觉就像有个活塞塞在脑子里边，只要拔出来就可以想起一切，偏她没有办法拔掉。
给她送饭的婢女满身戒备，每次看到她们把饭菜端进来就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般逃走，林雨悦都不禁想，她有那么可怕吗？
渐渐地，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这里的一切很陌生，但至少看来这些人对自己都没有恶意，何不安然处之？
自反省过后，婢女来送饭，她都一脸微笑，婢女们转头出去就纷纷私语，“这四娘子不会是傻了吧？”
某日不小心传到林正的耳中，这一个月来他每次探望雨悦都站在门前看她一眼，确定她人好好的才安心。
这日，他和往常一样，来到门前，一听到门开的吱呀声，林雨悦露出招牌笑容，这是她第一次正常地与林正正面相望。
林正看到她脸上莫名的笑容，确实看起来有点傻，不禁满脸愁云向她走近。
林雨悦还在想着这个男子的身份，或许是亲戚？
却见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头顶，雨悦逐渐收起看起来傻楞的笑容，神情错愕看着他，没有眼花的话，他的眼里，那是泪水？
但见此人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疼惜，愧疚，或是血肉相连的情感存续在骨子里，林雨悦心有触动，面对此人，她有种见到生父的温暖，双眼不禁氤氲，片刻便热泪盈眶，头一脑子闷到林正怀里，肆无忌惮放声大哭起来。
林正轻拍着她的背，说话安慰着，雨悦自然是听不懂的。
自那日之后，雨悦情绪再无大的波动，除了不识人语外，也无其他疯癫举止。
于是，她屋子里头的物什也逐渐恢复正常。
郎中诊断后，竟断定她耳有受损，无法听见声音。雨悦不知他是这样定论的，不然肯定知道这是个庸医。
可林府上下却以为雨悦能恢复正常，全是这个郎中的功劳，这会林正刚打赏了郎中许多银子。
不过，雨悦总是要学会这里的语言的，所以婢女在门外聊天的时候，她随口重复了一句，这在雨悦看来寻常的小事，却让全府都沸腾不已，他们自然是为‘四娘子能听见了’高兴，这代表至少可以与四娘子沟通，讲讲道理了，不然四娘子某天又发起疯来，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因照顾四娘子不得力被处置。
可是郎中就不太高兴了，前脚刚诊断你耳朵听力受损，后脚你就学人家讲话，几个意思？
不高兴归不高兴，给这小娘子诊治还是要摆出专业的模样，郎中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给雨悦把脉中。
把完脉，按例询问了几个问题，但见雨悦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迹象，于是又诊断为听力时好时坏。
全府沸腾的心又凉了下去。
林紫千这会正在兰院房中替林夫人按太阳穴放松，瞧着母亲一脸疲惫，甚觉心疼，“娘，你何必为那贱婢操心至此呢？”
苏氏闭着眼，无奈叹气，“娘若不如此，你爹那如何交代。”
苏氏惧林正，偏林正宠那庶女宠得离谱，苏氏当然得做些表面功夫。
一提到父亲林正，林紫千就恨他偏心，攥紧手中的帕绢，低声恨道，“真是可恨，看着要疯了，竟然没疯成。”
苏氏捂上她的手背，轻拍安慰道，“千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从小到大事事你都要让着她，为娘现在只祈祷你能在她大好前出嫁，如此你便不用似从前那般受委屈。”
“娘，不知哥哥们何时归来，我真怕我出嫁后，那林雨悦又给你惹出事来。”
“你两个哥哥跟着夫子外出游学，还要一年半载方能归来。”
……
时光荏苒，经过热汗酷暑，落叶纷飞，一下子就到了冰霜漫天的季节。
整个通城都笼罩在白色的银雪之中，一片洁白。
林府的树丫上此时铺满了银霜，梅院的那株梅花却独树一帜，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中生气盎然，在白雪皑皑之中红绿相间，给梅院增添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这半年来，林雨悦已将这里的语言学得七七八八，语调也颇有当地人的感觉，不过她还是没有想起过往，府中之人都一致按老郎中说的，以为她患上失忆之症。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切陌生的环境和不懂这里的语言是因为自己失忆了。等以后想起来，这一切都不是什么事，于是，毫无疑问地接受了自己是林府四娘子的事实。
不过听说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啊，而且脸上粉疱颇为影响美观，还有这瘦不拉几的身躯真难看，好在本人心宽，不过于计较这些芝麻末节之事。
苏氏对她非常照拂，送来各种补品，林雨悦对‘母亲’苏氏的‘关爱’铭感于心，送来的补品来者不拒，毕竟她潜意识觉得才十三岁的小孩，当然要听长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
苏氏当然没那么好心，她送去的补品都是‘精心’挑选的。
这不，给林雨悦大补的效果就出来了！
冬日某日，林雨悦正和婢女在庭院中打雪仗，整个人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单看那双眼，甚觉灵转动人。
但与只有五尺之高的婢女相比，她整整高上一尺，这身高足赶上了一般男子。
不过身躯也比婢女们大上一圈是怎么回事？衣服穿太多了？若不是那套粉色高腰束裙，完全就看不出她这体型是个女子大概补过头了。
林府前院此刻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红箱子被抬入正堂，年后林紫千就要及笄了，及笄不久便会出嫁，是以大理寺丞嫡次子今日来下聘了。
林府管事清点完礼品，正指挥着不需要用上的入库房，能用上的抬去兰院。
雨悦玩出一身汗，正躺在雪地上歇息，眼角一瞥，瞥到了正从梅院门口经过的下人们。
她艰难地打了个鱼挺起身，转脸问一旁的婢女，“阿青，他们从哪搬来这么多东西？”
被唤阿青的婢女朝门口看，应声道，“回娘子，那应是三娘子的聘礼。”
“聘礼！”雨悦来了兴致，“三娘子？”眼睛溜溜转了个圈，“就是每次看到我或者我一唤姐姐就跑得贼快那个？”
阿青一听她这般形容林紫千，甚是不敬，倒吸一口冷气，吞吐回答，“是”
雨悦嗖地站起，拉下围在脸上的纱巾，她的眉细长如柳，鼻小挺如钩，樱唇小口，配上黑白分明灵动婉转的桃花眼，五官简直完美无瑕，可惜这样精致的五官配上一个圆胖的脸型，只能叹息造化弄人了。
不过她的脸上已无半分瑕疵，粉疱早已烟消云散，此时的肌肤白皙光洁如美瓷，因纱巾相裹两颊微红，立在这雪白的天地，竟有一种不同与平凡美人的气质。
她拉下过住半张脸的围巾后，玉面粉颊，阿青看得一怔。
林雨悦问，“聘礼不是要结婚的礼物吗，她要嫁人了？”
阿青对前一句有些不明所以，却明白了后一句，“是啊，三娘子的亲事是前年就定下的。”
雨悦愕然，“她才几岁啊，这么小就嫁人。”在她的潜意识里人好像不该这么早结婚的。
“啊？”阿青有些糊涂了，“年后正月末三娘子就及笄了，及笄后还要一个月才出嫁，已经不小了。”
“天哪，什么跟什么呀？”雨悦边说边走，“我要去找她。”
阿青听了，赶紧跟上拦在她面前，慌张道，“娘子，三娘子此刻定在兰院忙碌，你还是不要去了。”
雨悦歪头笑了笑，“那正好，我去帮忙。”说罢，轻轻推开阿青，也不管阿青在身后劝阻便朝兰院方向走去。
兰院，林紫千果然正在房门口指挥着下人们将箱子往屋里抬。
她披着桃红长肩，一旁的婢女与她说着话，她时不时露出笑容，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姐姐。”一个清脆稚幼的声音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待看到林雨悦那张人畜无害的笑容，林紫千脸瞬间黑下来，“你来干什么？”
尽管没看到好脸色，雨悦还是保持着微笑，“我来帮姐姐啊。”
这个林雨悦自脑子进水失忆后，每次都这样亲热地姐姐姐姐叫着，真是不知肚子里揣了什么坏水。
紫千木着脸道，“不用了，省得你越帮越忙。”
林雨悦眨巴着大眼睛，撇了撇嘴，一脸委屈，“姐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吗？”
她这样子看在林紫千眼里不过是惺惺作态，林紫千不屑道，“怎么，你也想嫁人？”
“啊，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姐姐你怎么这么小就嫁人？”
林紫千一头雾水，觉得这话是羞辱，当下气极反驳，“什么小，我及笄后便是成年人了，你才小！”
这林雨悦这半年长得太快了，比林紫千都高上一个头，和她说话竟然要仰起头，怎么有种低她一等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林紫千十分不爽，她干脆别过头，与林雨悦说话才一会，便莫名憋了一肚子气，冷冷道，“你赶紧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添乱。”说完，再不理她，大步离去。
雨悦刚要跟上，被她的婢女抬手相拦，那婢女昂起头看着雨悦，语气不善，“四娘子，请回吧！”
见林紫千爱答不理，雨悦心情不怎么好，垂头丧气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很是郁闷，与阿青抱怨，“阿青，为何姐姐这般讨厌我，每次说不到几句话就离去？”
这还用说吗，你以前在府上可是人见人厌，花见花谢的人物，阿青心里腹诽着，当然不敢说出来，她只讪讪笑道，“娘子别想这么多，想来三娘子今日忙才这样，平日三娘子对奴婢们都是很和善的。”
雨悦一脸怀疑，弯腰将脸凑近阿青道，“我怎么感觉你有什么瞒着我，而且这感觉从我能听懂你们说话开始就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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