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整治风气
宫外设有专门收集民间情报的寻役史，还有遍布京城的暗卫，平时上朝时皇帝还总喜欢夸傅广陵的诗有建安风骨，念上两句，又怎么会真不知？
傅广陵没多想，答道“民生疾苦，时政利弊，和臣收录在东篱集里的内容无差。”
沈思安笑了几声，意有所指“朕看你府邸奢华，饮食讲究，非驿站运来的祁山水泡茶不喝，居然还能对平常百姓生活了如指掌，诗中常流露出同情，真是难得。”
这话怎么听也不想是夸人的话，他沉吟半晌，不觉自己哪里有错，只是皇帝笑容实在有些渗人，他悄悄瞥了眼皇后，皇后冲他轻微摇头，傅广陵更诧异，起身回道“臣虽居于高宅大院，但也时常走访京城各处，休长沐时，便返回关陇老家探亲祭祖，一路所见所闻，皆有所感。”
“呵。”皇帝越看这满屋的摆设越碍眼，还记得，在与突厥作战期间，他传了一到圣旨过去，进行勉励，驿站却迟迟不发，询问下，才知道是朝廷这些贵族官员，为了摆阔和满足私欲，将马匹全借走了，要不是他下令以后驿站马匹不许私自外借，还不知会耽误多少事，全国上下都在提倡节俭，只有这群贵族暗地攀比，珍奇斗艳，屡禁不止。
“怪不得兄长时常上简疏，议论当今社会中不合理的地方，原来是亲眼所见，要是所有的官员也能亲身践行，社会风气必然会焕然一新。”傅思华转过头，扯了扯沈思安的袖子，笑意盈盈“皇上，你说是不是？”
她都这样为傅广陵说话了，沈思安再有不快也只能压下去，勉强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娘娘谬赞了。”傅广陵笑了笑，坐了下去。
“傅广陵，我听说你淘到了西域的一种杯子，倒入美酒，在月光下一照，清澈的玉液立刻变得晶莹玉润，波光粼粼，似有异彩，叫什么来着，夜光杯是吧？”
看皇帝好像对这个很有兴趣，傅广陵招手让仆人端了过来“正是，这两只就是夜光杯。”
沈思安拿起把玩，越看越喜欢，幽幽道“这个要不少钱吧？”
“每只五千贯。”
傅思华听得直吸凉气，五千贯，这是后宫所有妃嫔，包括她一个月的用度，就这么只杯子，这么值钱？
偏偏傅广陵神色淡淡的，好像不过一顿平常饭钱，让她重新估了关陇贵族的富庶程度，也不知比起江南贵族如何？
皇帝听得都有些酸溜溜的，皇宫里都没有的东西，他一个臣子眼睛都不眨，直接买了两个。他默不作声，手里的杯子迟迟没有放回去，傅广陵终于看懂了，笑道“只是臣平时滴酒不沾，这杯子放着也是浪费，要是皇上皇后不嫌弃，正好一对，尽可拿去。”
沈思安也不客气，将杯子往托盘一扣，眉头舒展“那朕就不客气了，包起来吧。”
得到东西后，他也不多留，拉着傅思华乐呵呵走了，留下宰相若有所思。
第二个要去的，是大将军王蒙家，他住的宅子，是沈思安赐的，安王的旧宅。奇石怪竹，开阔平坦，倒真符合武将的气质。
出示牌子后，他们畅通无阻进去了，只是宅子颇大，他们找了半天，才在后院找到他。
“皇，皇上……”王蒙赶紧松开搂着的女子，面色羞红，从床上起身“你先下去吧。”
女子打扮不像是夫人，或许是妾室，歌姬类的，只见她紧搂着衣服，弯腰快速离去。
“皇上，皇后娘娘。”王蒙迅速整理好衣衫，尴尬万分“内室不雅，请去大厅坐吧。”
待坐定，几个婢女上前奉茶，沈思安看了看，对他笑道“王蒙，你府里的婢女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水灵。”
也不知王蒙是脑子短路了，还是脑子一热，忙答道“皇上喜欢哪个，臣马上派人送到宫里。”
“咳咳咳咳。”傅思华掩唇咳了好几声，扫了沈思安一眼。
沈思安不过是随口一夸，哪敢起的别的心思，当即板起脸，严肃拒绝“朕一心忙于政事，岂是贪图美色之人，以后休要再提。”
“是是是。”王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皇上皇后伉俪情深，是臣失言。”
“不过，你也得注意点身子，这美人，不是越多越好的，多放心在事业上，才是正事。”
前天他才纳了第十八房小妾进门，皇帝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刚消退的红晕又重新现于脸上，低声道“多谢皇上教诲。”
又聊了几句闲话，王蒙提出要留他们吃晚饭，皇帝拒绝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再走访两家。
大街上，傅思华往右移，他贴了上来，她又移，直到无处可站，她瞪眼道“你一直挤我干什么？”
沈思安试着去勾她手指头，结果没勾着“娘子，你怎么了嘛，是王蒙要送我婢女，我没收啊。”
“哼。”她轻哼一声，斜眼笑道“是啊，可婢女离去时，你盯着别人背影看，真是依依不舍，我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帮你收进宫。”
听着她的气话，沈思安反而更加开心，这是在乎他呢。
“哪有，我只是看了一眼，没别的想法。”他笑嘻嘻勾着傅思华的腰，在脸颊各亲一下“刚刚我是调侃王蒙呢，他这人好色，我怕他纵欲过度，敲打两句。”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她小声腹诽，把头一瞥“我走不动了，我要你背我。”
小时候整天被她指使不情不愿，现在他巴不得多和傅思华亲近，二话不说蹲下身子“来吧来吧。”
她忍着笑，趴到沈思安背上，沈思安起身，她瞬间觉得自己高了。
“娘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要不王泽家？”她提议道。
沈思安摇头“去他那，怕是一通大道理劈头而来，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他吵架。”
他们是偷着出来的，凭王泽性子，还真有可能，而沈思安也不是个好脾气的，闹来闹去，把王泽逼急了，非要当朝上奏，小事也就变成了大事。
“嗯……侯渐君刚被迁到礼部尚书不久，也不知道他在这个职位干的如何。”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沈思安却眼眸微亮，叹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看看去。”
侯渐君看到皇帝来访也很惊讶，好在他并没有做和王蒙般尴尬的事，放下鱼竿，起身行礼。
看来这些日子，侯渐君开始修身养性了，先前在上朝时还有丝丝郁色，现在完全一副淡淡的模样，也难怪，自他在这个位子后，祭祀的器物从来都是提前准备好，安置外国使者的驿馆被重新翻整，来往者赞不绝口，诸如种种，如鱼得水，也算是实现了人生价值。
时候不早了，他们又沿着街道转了几圈，买些小物件，就回宫了。
第二日，王泽一纸参奏，终于让皇帝决定整治朝廷贵族奢侈的风气。
事情说来颇为荒唐，盘城来的举子，本在京城附近的柳州驿站居住，这也是南朝给贫寒考生提供的便利:简单住宿吃食以及来往盘缠，保证他们不用因为囊中羞涩而弃考。官家子弟，文人墨客也爱在此居住逗留，在此题诗。
兵部尚书杜房之的表侄子一家前来探亲，到了盘州驿站后，强行要住某举子那间房子，举子不从与之说理，他们便倚仗权势，将举子打了一顿，扔出房外，驿官看不过去，又不敢得罪权贵，偷偷告诉王泽，也就有了今天的朝堂轩波。
这事说大不大，贵族子弟做得比这更荒唐的都有，官府也不敢受理，但说小也不小，因为闹到朝堂上了。
皇帝听完久久没有开口，杜房之虽低着头，总感觉有股阴冷的视线在他头顶盘旋，久久不去。寒流从头到脚划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蝉，膝盖微软，咬牙跪了下去，双手伏地，额贴于手背“竖子蛮横，是臣之过，求皇上治罪！”
中书舍人双手捧过奏章，穿行至杜房之面前“皇上让您仔仔细细再读一遍。”
他不假思索，急忙接过，眼睛虽看着，心早不知道去哪了，不断揣度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
“看完了吗？”
声音至高处响起，杜房之合上，还与舍人，低头答道“看完了。”
“你表亲一家如今到哪了？”
皇帝声音无悲无喜，可傅思华知道，他这是气急了。
“昨天已经到臣家中了。”
“杜房之，看来你的面子比法律还要大，这京县府衙竟无一人敢审理。”
杜房之再次跪地，双手合拢“臣在这之前，并不知此事，请皇上明查！”
“自与突厥作战以来，国家财政几临赤字，朕与皇后亲行恭俭，削减用度，只为来日不时之需，但对于你们的俸禄，朕从不曾克扣半分，不求你们捐赠财物，不过各司其职而已，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皇帝抬手，指着左边两人道“太常卿梁无净，长史杜永康，争相攀比，扩建祖庙，强行买下邻人土地，现在你们的祖庙，已经要扩到坊市去了吧？干脆把坊市买下，把皇城也买下。”
当场被点名，梁无净，杜永康老脸通红，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皇帝又指着其他两人道“少府监傅原，太常少卿王顾春，你们两个平日朝上不对付就算了，朝下为了在面子上胜过对方，出行必定要数百人排场，沿路所带粟米，肉菜价千贯，常浪费数半，随意弃之，你们可知剑南去年灾荒饿死了多少人？普通人家一年花费都没有你们一次出行多。”
两人也是惧不敢言，双双低头。
“还有众多大臣，朕就不一一列举了，常借驿站的马私用，或是出行，或是运送私人物品，有时朕想传达文书时，竟找不到一匹马，看来朝廷调令，国家安危，都比不上你们的私欲重要，这天下到底是你们陇右的天下，还是江南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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