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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乎


梁金轻飘飘看了那姑娘一眼,颔首低眉道:“好的,那你就留下吧。”

        南也卿最后留下三个女使,两个男奴,加上北珠、东枝、西风三个贴身伺候的,把剩下的人都遣送离开。

        可就在此时,下人屋子里传来丑嬷嬷歇斯底里的嘶吼:“我光绪二十一年入府,伺候老爷将近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这些杀千刀的阉人,老爷一死就把我们这些旧人赶尽杀绝!”

        “梁金,你不是个东西!”丑嬷嬷形容枯槁,赤着脚跑出来,手里拿着从厨房里顺来的大砍刀,双目赤红地往梁金身上砍去。

        “我杀了你!”

        院子里立刻乱成一团,尖叫声、怒骂声、咒怨声此起彼伏,南也卿挑了挑眉,西风连忙扯着南也卿的衣角,把她从人前扯到梁后。

        “二姨太恕罪,”西风在听见丑嬷嬷说话的第一时间就跑到南也卿身后护卫着,如今见势不妙,也顾不得那么多,“这婆子五大三粗,疯起来容易误伤。”

        南也卿的表情泄出一丝暖意,看着西风眼神里一派纯然护主的真诚,不由得感动道:“谢谢你。”

        上一世,院子里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少年。

        那时候她刚进府,东枝、北珠、西风是伺候她的贴身奴仆,个个都算得上称职,但她为人谨慎刻板,谨守礼仪规矩,对下人总是保持距离,虽然从不苛待,也很少假以辞色。

        而西风比东枝、北珠的存在感还要低,总是在院子里做些粗活,偶尔还会被梁金叫走干重活,为人低调又谨慎。

        但也多亏了西风的谨慎,一日不落地巡视这方院子,才能在她落水的第一瞬间救她出水。

        虽然她还是受了惊、着了凉,但终归是捡回一条命。

        但西风却被王环不容,以碰触了南也卿的身体、有失脸面为由,下令把他乱棍打死。

        等南也卿高烧醒来,院里就剩她和东枝、北珠三个人相依为命。

        回忆戛然而止,南也卿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心里就像流过泛着雾气的温泉水,把她今日见到王环的那点戾气、愤怒、厌恶给慢慢泡软,顺着泉水的流向,一一消失。

        即便是前世,晦暗不清的岁月里,在这样一方勾心斗角的院子,也有人以主仆之名,真心待过自己。

        丑嬷嬷还没砍到人就倒下了,让人意外的是,动手的人竟是东枝。

        东枝举着两个成年人手臂粗的木棍,重重敲在丑嬷嬷脑后,丑嬷嬷就像被人敲了闷棍的鱼,身体一弓一弹,就直直倒下,不动了。

        梁金的表情有崩溃的迹象,恐惧与愤怒此起彼伏,最终定格在担忧,连忙对东枝道:“没事吧?”

        他想上前扶一把,已经迈出了半步,却因为想起什么,硬生生止住动作。

        南也卿抱臂靠在梁边,看见这一幕,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屋。

        “把最后留下的那个姑娘叫进来,我有事问她。”南也卿吩咐道。

        西风让姑娘进屋,她先是给南也卿行了一礼,然后退至三步外等候吩咐,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显得疏远。

        南也卿瞥见她的手势,两手交握、大拇指分别抵在掌心,手肘稍稍弯折,整个人显得规矩又放松。

        这个人受过很好的身姿训练。

        “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做个自我介绍吗?”南也卿笑意盈盈道。

        文竹的声音比意料中要低沉很多,像是被人毁过嗓子,却并不难听。

        “我叫文竹,年幼跟随师傅街头卖艺,学了些拳脚功夫,后来戏班子散了,梁管事把我买进府伺候先夫人。民国元年,先夫人去世,我便一直留在后院做些采买的活儿。”

        南也卿点点头,原来是街头艺人,不由得感慨了好一会儿。

        由于偏远的地理位置,战火硝烟离九镇总归是远的,但动荡的时局却波及了中国每一寸山河。

        和平年代,被称为下九流的卖艺之人求生尚且困难,更何况在这朝不保夕、饿殍遍地的时期。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而文竹刚磨出十年功,戏班子却倒台了。她定然是街上卖过艺,那身十年苦一点点磨出的“艺”却卖不出钱、养不活人,最后只能选择卖了自己。

        这么一想,文竹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与褚白差不多年纪,却也经历了大风大浪,最后修出一派身经百战的处变不惊。

        怪不得她身上有和那个人一样沉寂的静意。

        “我可以信你吗?”南也卿问。

        似乎是这人的经历让她肃然起敬,又或许是她和褚白太过相似的气质,让南也卿不想再用那些恩威并施的小手段,反而直接问出了她最急切的疑问。

        文竹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屈膝下跪道:“文竹单凭吩咐。”

        “你说你会拳脚功夫,”南也卿把人扶起来,眼神带着真诚与恳求,“那就拜托你,帮我查一件事。”

        九镇有回门的习俗,但南也卿在出嫁前就已经与南石决裂,加上褚白因为不满这桩婚事而断了与南府的交易链,南石这些日子都忙着出差重新找货源,南也卿便不必回门。

        但这些弯弯绕绕,北珠是不知道的。

        她用一种小心又谨慎,时刻关注南也卿的情绪,怕她强撑着欢喜的状态,伺候了南也卿好多天。

        直到游灯节那一天。

        “北珠,你快去取在裁缝铺定做的旗袍,”南也卿一睁开眼就使唤人,“还有东枝,你帮我敷面,然后化个清淡的妆,再把我的香水拿过来!”

        南也卿穿着睡衣,厚厚敷了一层滋养膏,推开窗吩咐院内干活的众人:

        “西风,你让杨喜和杨乐去东市买一个猪头回来,要新鲜刚杀的猪头!”

        西风抬头看见南也卿,被她话语里的激动弄得紧张不已,连忙放下扫帚,“好嘞。”

        折腾了一个半时辰,南也卿出门了。

        恰到好处的色调搭配,水红色娃娃领旗袍配上钴蓝丝绸领带,圆口磨砂小皮鞋与棉麻小提包是颜色一致的奶灰色,显得低调精致又不是风雅从容。

        褚白出门迎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眼神在落到那人脸上的时间,不自主地变得柔软又温和,像是噙着一池日光。

        “褚老师!”比洋娃娃还要精致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她面前,笑容甜美道,“我今日无事,可以早一些来这里等你吗?”

        褚白听见这话,往她背后看了一眼,神情渐渐变得深沉,“杨府伺候你的人呢?”

        南也卿没有意识到褚白的情绪变化,依旧笑盈盈地撒娇道:“他们都回家过节啦,我就来这里找褚老师了。”

        “褚老师,你就收留我一天吧。”

        南也卿知道褚白白天都在店里忙,游灯会都是天黑了才开始,但她实在等不及,天一亮就开始打扮,招呼院内上下提前吃了一顿节日佳肴,然后就下令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自过节,别来打扰她。

        但褚白不知道原委,闻言立刻敛了眉,语气不善道:“他们抛下你自己回家过节了?”

        南也卿一愣,似乎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褚白不等她回答,看见她迟钝的样子就着急。褚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南也卿的手就往店里走,“你先在店里休息,我有事去找杨观生。”

        南也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今天想让褚白陪自己,便反手抓住褚白的胳膊,不让人走。

        褚白的眉毛皱了又皱,似乎在努力地压下不悦,最后变成不耐烦的严厉表情,“你拦我做甚,他没给你换人吗?”

        南也卿“啊”了一声,突然回过神,小声喊道:“换了!”

        “换了换了,是我让他们回家过节的!”南也卿明白过来褚白的意思,连忙解释,“我有褚老师陪我,所以也想他们尽快回家陪家人。”

        褚白的动作停住,再次确认道:“你院子里的人,当真已经都换了?”

        南也卿点头如捣蒜。

        褚白放开她的手,退开半步,表情恢复往常的平静淡然,转身在前面带路,“我还有事情没忙完,你上午就在三楼等我一会儿。”

        南也卿追上去:“老师,你为什么要去找杨观生啊,是你同他说要换我院子里的奴仆吗?”

        褚白上楼的脚步顿了一下,高跟鞋在木质楼梯上留下“哒”一声足音,伴着她轻淡的声音传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言。”

        南也卿不说话了,褚白以为她会像从前那样,粘着自己撒娇讨好,只要看见自己眼神软化,立刻就得寸进尺,抱怨着说“老师总把我当小孩子”,非要褚白哄她不可。但直到快到三楼了,后面还是没有动静。

        褚白觉得有些奇怪,往后面看了一眼,却撞见一双笑影重重、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盛满了促狭的笑意,像是吃饱的小狐狸,打着滚惬意地偷着乐。

        她就知道,褚白那一天就是特意来找自己,要换那些下人也是褚白的意思!

        褚白被这笑容一激,有些狼狈地回过头,耳尖却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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