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0
我们总是为年关更替寄予沉重的希望，如果时间也有感情，想必会在窃笑，12月31日到1月1日的那一瞬间，也不过是秒针再平常不过的一眨。
日子还是日子，但毕竟满怀希望的生活，才不惘青春的岁月。
辞旧迎新，只要有明天，我们的美好心愿，说不定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从梦里走出来。
也许默默爱着的那个人，也会在某一天走来，然后，只为你一个人，停下脚步。
一月了，最冷的日子，在外面多呆上一秒都是对自己的背叛。
一天中午，我刚上完课，正头也不抬，疾步向食堂赶。前几天刚下过雪，天空放晴，阳光很友善，照在积雪上，又被白茫茫的雪反射到空气中，营造出了清厉而明快的冬日雪景。
但太阳毕竟是高高在上，不比人们脚下踏着的冰冷大地，也敌不过潜伏在空气中的寒冷水气，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
到了食堂就先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
我正在想着自己的午饭，手机忽然想了。我带着厚厚的手套，双手就像一对熊掌，我笨拙地拿出手机，在看到号码的时候，我像接到命令一样摘下了手套。
按下接听键，我立刻拉下包住半张脸的围脖，鼻子和嘴暴露在空气中，呼呼地哈着水汽。
“喂……”
“喂，晴晴，你在哪儿，我有个好消息！”久违的迷人男声。
“噢，什么好……”
“在哪儿呢？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去找你！”
“……学3食堂。”
“好嘞，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我愣了一会儿，看着嘴里呼出的哈汽在空气中消散，抬起眼再一看，好美的雪景！
骆云坐在我的对面，我双手环着盛满羊肉汤的大海碗，手渐渐热了，心里也暖融融的。
“昨天苏伯伯把我叫去了！”骆云的声音都在笑呢。
“是吗。”我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行动了。
“一个护士把我带进一间会议室，苏伯伯，还有几个人，齐排坐在桌子的一边，让我坐在另一边，那场面就跟面试似的！”
“他们要干嘛？”我明知故问，配合着他的快乐。
“你不是知道的吗！”骆云笑出了声，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晴晴，真的谢谢你，听你爸爸说，是你向他推荐的，要不然，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在我头上……”
这个爸爸，不是不让他说的吗！
“苏主任的研究对象！怎么可能，这么好的医院，这么权威的专家！开始我怎么也不相信，还问苏主任是不是搞错了，被我追得没办法了，苏主任才小声说……”
这时骆云挺直后背，把右手背到后面，然后用粗声说道，“是我们家晴晴推荐的。”
他是在学爸爸的样子。说完后呵呵呵地笑了几声。
“不对啊！我是让爸爸……”我差点原形毕露，我是真的不明就里了，爸爸在搞哪出戏啊，我只是想让爸爸向医院通融，少收点骆琦雪的住院费，怎么还搞出个“研究对象”了？
“什么研究？”
“明知故问！”骆云一边吃东西，一边对我说话，他对我不见外了。
“我是说，我不太知道具体是怎么执行的。”我决定换种问法。
“苏伯伯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又把在座的几个人一一介绍了一遍。然后他说，我妈妈的病是一种新近发现的神经退化疾病，叫白氏综合症，然后说了好多病理病征什么的，什么染色体，包涵体，哎，总之我听不懂。
“苏伯伯说，这种病在世界上都很罕见，所以很有必要对患者的病情演变做长期临床观察。
“他说，如果我能把妈妈接回来，同意参与到他们的研究小组，他们医院保证会出最先进的设备给妈妈治疗，他还向我保证，在座的各位，护士长、化验员、医师，都是全国乃至世界顶尖的，他们这个精英小组，都可以为妈妈服务！”
我完全糊涂了，爸爸到底想干什么？！
“我战战兢兢的，心想这得花多少钱啊，苏伯伯看我有点犹豫，就对我说，如果研究中有突破，参与的病人也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说，不止不用我们花钱，要是真能帮上忙，医院还会反过来给我们钱的！”
我恍然大悟，心里又感激又佩服，本来以为求求爸爸，顶多可以给骆琦雪的治疗费打个对折，没想到费用全免不说，还拿个“研究”当幌子，让受施者没有一点承蒙关照的卑劣感。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一直到骆阿姨……”话到嘴边赶紧收住，我也是得意地忘了分寸。长期临床观察的意思，就是一直观察到病人的离世。
“嗯，应该不会太久的。”骆云明白我的意思，他的声音低下来，有些伤感地念叨着，但很快就又提起了精神，抬起头对我说：“晴晴，真的很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只是一句话而已。”
我的心里笑开了花，本来怕被骆云误会我可怜他，我叮嘱过爸爸不要告诉骆云是我做的疏通。
爸爸的这一招可谓一举多得，让我的意中人知道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而且不用担心他会拒绝。我庆幸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睿智爸爸。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谢你！”
“不用了。”
“用的！”
“真的不用了！”
“必须用的！”
“那我想吃木瓜炖雪蛤。”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要什么答谢。
骆云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然后眼睛像是没了方向感一样四处游离着，像是在说，真拿她没办法，还是要交待的啊。
“哪天我给你煮。”他因为不好意思，人都从椅子上滑下去一截。
“嗯……，哪天呢？”我假装思索，其实已经挑好了一个好日子。
“下周四吧。”
“为什么？”我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但是我不敢高兴得太早。幸福往往会在得意忘形的时候让人空欢喜一场。
“你生日嘛。”骆云看着我，笑得很灿烂。
他知道我的生日！我佯装的端庄溃不成军，不知是笑还是不笑好。幸福真的来了，没有让我空欢喜。
我再一次感激起爸爸巧妙的安排，他让我爱的人真正走进了我的世界。
聊天告一段落，我们都开动起来，我喝着羊肉汤，骆云大口吃着饭菜。人心情好了，胃口也就特别好。
这时我又想逗逗他，于是问他：“喂，那位林护士长是不是挺眼熟？”
“嗯……”他抬起头，皱着眉头思索着，“有点儿吧，挺面善的一个人。”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漂亮吗？”
“嗯，漂亮。”
“她的女儿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嗯，肯定是个大美女。”
“谢了。”
“谢什么？”
“你说我是大美女啊。”我快笑出来了。
“啊，你是……哎哟，对啊，六年前……”骆云这不就承认了吗，六年前见过的，但是他还是绕过去了，“真没想到，她和苏伯伯真般配！哦，不般配……哦不，我是说……般配，……哎呀……”
“没关系啦，他们俩离婚又不是你的错。”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我猜那个姓罗的副主任，肯定没什么好言语吧。”我好像是个料事如神的先生。
“嗯，他好像和苏伯伯有过节似的，老是逆着他说话。”
“他是罗晨阳的爸爸！”我再一次爆料，等着看骆云的窘态。
“啊？”骆云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我是惹什么祸了吗，不会影响你两家的关系了吧？”
“没事，我爸爸早就想成立个研究小组了，一直在向上边申请经费，这个老罗就说爸爸哗众取宠，一直跟爸爸唱反调，没想到爸爸成功申请研究小组，还拿他的病人当研究对象。他是怪爸爸抢了他风头了。”
“哦……”
“再说，我们那么熟，偶尔得罪一下没关系，谁让他儿子以前欺负过我呢。”
“那就好。”骆云因为紧张而挺直的身子这才靠回了椅背，但没过多久他就又前倾过来，“那么多人都认识，会不会……”
“放心吧，他们可都是专业人士，为病人保密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罗晨阳不会知道的，谁都不会知道的！”我话说得坚定，为的是让他放下心，但觉得有件事不能轻饶了他，“除非你自己去跟别人说去！”我又用上了责备的语气。
“呵呵……”骆云一个劲地傻笑，然后他又狡黠地扬起嘴角，说道，“要是有人成天追着我，我不说也没辙啊。”他这次笑得特别坏。
“笑什么笑！你笑得很好看吗？”我也笑了，强装的气势就此土崩瓦解。
即使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爸爸的巧妙安排，不过是场不公平的情感交易，但是一想到骆云为了我而默默忍受着霸王条款，我的心都会是一阵阵的温暖。
只是他当时承受的痛苦和内心的纠结，我该拿什么去偿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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