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众生不平
蓝雨晴爬到寺门口的时候气喘吁吁，让寺里的僧人再帮她通报了一遍，僧人应了一声，转身便向里面走去了。
而此时山下，夏北疆转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不紧不慢地对一边看热闹的祁云风开口道：“方仁生声名在外，虽说是不再为人看病了，但我不信你们祁国的高官贵人请不动他，权势面前，有些坚持多么渺小，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
祁云风抱胸，胡乱撇向别处的目光收了回来，随后看向他道：“你想多了，虽说事实是这么个理，但方仁生不同，他早些年为我父皇治过病，我皇家欠他一个人情呢，所以虽然很多人对方仁生不满，但谁也不敢动他。”
夏北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脸上神色回复了许久不见的冷峻，目光落在了山上。
祁云风看着好笑，眼珠一转，不由愉快地对他道：“不如你求求我吧，我们皇家毕竟跟他有旧，你求我，我去跟他说，我是大祁七皇子，说不定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同意了。”
夏北疆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七皇子身份尊贵，又何必为难我这一介小民。”
“一介小民？呵。”祁云风笑了一声，而后压低身体靠近他道：“夏侯爷，你是不是忘了，你跟着老平武侯与我大祁的将士作战的时候，收了多少我大祁勇士的多少人头啊？你说，如果我将你的身份上报给父皇的话，你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云国呢？”
祁云风虽然贵为皇子，但性子比他的那些哥哥们还要不安分得多，否则也不会在过年的时候出走，还被他二哥吊着屁股千里追杀，又最后缠上了夏北疆。
“本皇子不才，虽然朝堂政事不懂多少，但就是喜欢到处逛逛，听一听一些有趣的故事，恰好，本皇子对夏侯爷的事非常感兴趣，便记住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见到了侯爷的真人，这是缘分啊。”
“啊，我还知道，侯爷现在似乎已经不是侯爷了，大云皇帝有眼不识金镶玉，识不得侯爷的这颗明珠，不如，侯爷来我大祁如何？我父皇英明神武，只要侯爷愿意为我们大祁效力，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方仁生，就是整个御医院都可以无偿为您医治，您说呢，夏侯爷？”
夏北疆目光落在了此时神情得意的祁云风身上，祁国七皇子，容貌俊郎，眼神自信，一身云纹袄披在身上，只浅浅地笑着，便让人觉得他贵气非凡。
夏北疆习惯性地又转动了几下自己手上的扳指，而后缓缓出声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话落下的同时，管良的手已经按在了腰侧的佩剑上，杀意随着他的动作，似乎要喷薄而出。
祁云风并不在意，微一转身道：“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我大云，侯爷随着老侯爷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事，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话里话外透出了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夏北疆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跟着自己这么多天了，恐怕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夏北疆低头缓缓续道：“我大云和你们大祁刀兵相向多年，两国边境从来没有和平过，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镇守在战场第一线的每一个战士都知道，这国仇，不死不灭，除非死亡，否则没有一个人会向自己的敌人低头。”
“七皇子，身为一个将领出身，难道你认为我夏北疆会因为一双腿而背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吗？”
“更何况，难道你以为你就吃定了我夏某人？”
“夏北疆，你想干嘛？你若敢动我，你别说腿了，就是插上一双翅膀也飞不出我大祁！”
更何况夏北疆这次带的人不多，他又武艺高强，他觉得自己现在逃走完全没问题，祁云风自信满满，到时候等他逃走了，在向州府借来人马，不信走得了他！
夏北疆眼神始终落在祁云风的脸上，仔细观察着他每一分表情的变化，见他如此，便又继续轻笑道：“皇子难道认为我夏某人是那种很好相与的人？难道您会认为，我真是那种明知道某人来历不明，却还出手相救的大善人？真不知道您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轻松算计我？”
祁云风脸色变了变，又听夏北疆道：“您与二皇子兄弟情深，要不您看，我去跟您二哥聊聊可好？”
“这偏远地区的歹徒多啊，哪里像皇城那般享乐太平，如果单身在外，一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多凄惨啊，我想二皇子一定比所有人都要伤心的，肯定还会在祁帝面前兄弟情深一般，祁帝一定会为二皇子的深情感动的。”
“你……”祁云风指着夏北疆瞪圆了眼睛，咬牙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其实……”
祁云风冲夏北疆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又可怜地笑容道：“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还请夏侯爷不要介意了。”
夏北疆：“呵……”
而蓝雨晴此时已经跟在僧人的身后，去到了个院落，就在不远处的石桌边，两个人正执黑白旗子相对而坐，听到声音，自然把目光转到了这边。
男的白发白须，鹤发童颜，想来应该就是方仁生了，而他身边的那个一脸悲苦的年轻僧侣，想来是寺里的僧人。
蓝雨晴和王四迅速地躲在了一边，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那两个人处。
方仁生一边继续执着棋子，一边对那来报信的僧人道：“不见，如果他们再问的话，你就说老夫已经离开了，这样也免得这伙人再纠缠不休。”
前来报信的僧侣双手合十，又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而后领命离开了。
年轻的僧侣如冠玉一边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慈悲色，放下手中棋子道：“先生何须如此，三年过去了，难道您的心中还放不下往事吗？”
“要知道世事难测，如浮云一般捉摸不定，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不是您的错，您又何必耿耿于怀？”
方仁生自己手里的棋子丢下，看着面前年轻的高僧道：“大师，您不懂，我心有魔障，这魔障一日不消，我便无法再出手为人医治。”
年轻的僧侣转动了自己的手里握着的一串念珠，道了一声佛号，悲苦地道：“何苦。”
一双悲悯而又澄澈的目光落在方仁生的身上，让方仁生忍不住想用手去挡一挡，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是大夫，我医者的本职就是救死扶伤，这一点在跟着我师傅学医的时候我便已经知晓，心中也已经决定了会毕生为此而奋斗。”
“看着一个个痛苦的人经过自己的救治，回复健康的模样，我心中也曾为此自豪，为自己所救过的每一个人而开心，我不需要他们感激，我也能为此而奋斗下去。”
“但是，这天下真的每一个人都该救吗！”
方仁生讲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年轻的僧侣又道了一声佛号，道：“我佛说，众生平等。”
方仁生道：“何来的平等，这天下本来就不平等，如若平等，那天下也就不会有我这等人出现了，如果平等，那天下众生也应该同我一个模样！”
“施主，你着魔了。”
方仁生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又继续执起了自己的手中的棋子，目光往棋盘上投去，年轻的僧侣摇了摇头，不再出声。
心中执迷，怎得开悟。
蓝雨晴犹豫了一下，慢慢从一颗枯树后站了出来，走了几步，故意踩断了一枝枯枝，将不远处两个正在对弈的人目光吸引了过来。
只见她一身雪衣，亭亭玉立，对着两人盈盈一拜，轻声道：“蓝氏打扰二位高人了，再次向两位赔礼了。”
她微一低头，发上坠着的红宝石珠花摇晃，整个人显得清越出尘，让石桌旁的一医一僧都不由沉吟了片刻。
这地方比较清净偏僻，整个寺院的僧人似乎都没有往这边走的，也难怪两人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方仁生当先转身问道，一旁的僧侣手中念珠转动，目光也看向了她。
“替夫君求医，因此寻来此处，还望二位谅解。”
蓝雨晴道，王四站在远处执刀而立，没有接近。
方仁生一看两人的衣着就知道眼前人身份不凡，不由道：“刚才我们两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蓝雨晴点了点头，方仁生不由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做为难你，你知道的，我现在不医人，你只要能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就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蓝雨晴抬眸看向他，道：“好。”
方仁生双手笼于袖中，相互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而后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老，病，死，为人生百态，既然这是不可避免的，那你又为何求我逆天道而行之。”
蓝雨晴听了方仁生的话，知道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固执”的老头子，不禁深吸了口气，仔细认真思考了起来。
不可否认，山下那男人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起码她不想真看着他一辈子就这么坐在轮椅上，哀哀度日。
她好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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