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三叔的体验

三叔仔细回想了一阵，缓缓地点点头，“你父亲应该没有被地图上的幻象所代入。他如果有过幻象，就不会把皮匣盒放进地窖又让你找到。”他又回忆说，“我第一次见到皮匣盒的时候，就是和你父亲在一起，当打开地图时，我马上就进入了地图上的场景，可你父亲却好像没这方面的体验。我记得当我跟他讲我看到那些幻象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像是根本就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三叔，你说我爸爸失踪了好多年，他到底去哪儿了？我们公司老一点的人都说他死了，可是，我却不相信呢！”

        三叔叹口气，“咱们别说你爸的事儿了，提起来怪让人不痛快的。”

        “好吧！”杨易又问，“你的腿是被我爷爷打断的吗？”他突然想起了三叔那次酒后的对他说的话。

        三叔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说跟貂蝉有关！”

        听杨易提起貂蝉，三叔的眼神中射出一丝兴奋的光芒，他看着皮匣盒，似乎是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掀开盖子，拿出地图，但他终于忍住。他把皮匣盒拿起，塞进了杨易的手中，他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进入地图上的幻境，我沉湎在其中不能自拔，我盼望着跟貂蝉生活在一起，我整日地徘徊在她的身边，我无比渴望地想娶她做我的妻子……但是现实和幻境是不一样的，在那里，我不可能跟她有任何的接触，我看得到她，她却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们无法交流，无法沟通，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在她眼中都像空气一样不存在。那次从幻境回来后，你祖父就打断了我的腿，收走了皮匣盒，把他交给你父亲保管。”

        “难道幻境中的人从来没有看到过你？”

        三叔眯着眼睛，想了很长时间才说，“我觉得幻境中的人是看不到我的，但也不敢肯定！”

        “为什么不敢肯定？”

        “我觉得那些有特殊修为的人，应该是能看到我的……”三叔犹豫了一下，说，“像是吕布，或是关公。”他回忆说，“我见吕布的次数是最多的，但我每次总是躲着他，不想碰到他。在下邳城南大门上的白门楼，我看曹操杀吕布的时候，吕布就用饿狼一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还有，在关羽被孙权俘获，上刑场之前，我也在那里围观，我看到关羽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好长时间……但我和幻境的人从没说过话，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看到我了。还有东晋的那个嵇康，就是写《广陵散》曲谱的那个，他被司马昭处死的时候，我也在场，临刑前，他弹着琴说，《广陵散》从此绝矣，然后他就盯着我，给我的感觉就是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像是希望我把《广陵散》替他传承下去一样。”

        “三叔这是什么恶趣味，喜欢到刑场围观杀人……”杨易想了一下，又问，“能不能待在那里不回到现实生活中。”

        “不可能！”三叔摇着头，“人总是要吃饭的。我最后一次进入地图就不想回来了，我只想跟貂蝉在一起，即便她看不到我，摸不到我，不知道我的存在，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我每天能看到她，感觉到她存在就行。可你知道我那次为什么回来吗？”他见杨易摇头，就说，“我是饿晕了回来的。人在饿的特别厉害的时候，总会想吃饭，想吃妈妈做的饭，然后就回来了。”

        “听你这么说，即便是进入了幻象，也不能改变那里的一切？”

        “当然不能，”三叔肯定地说，“那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景象。”他跟着笑了笑，又说，“假如真能改变，那我可有的事情做了，我首先把貂蝉娶了，再把关羽的走麦城给改写了……我后来也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象，但始终想不明白，直到前几个月，一个物理学教授因为精神分裂住了进来，跟他聊天多了，我才大概能理解到一点点原因。”

        “什么原因？”

        “那教授说，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所有人和物，都必须得符合时间定律，就是人的一切活动，都只能随着时间流走，不能逆转。所以才会有花开花谢，生老病死，这都是时间造成的。但如果有些人类现在还没掌握的物质的突然出现，这种物质又附着在某处，就比如说是附着在皮匣盒里的那张地图上，或是附着在你我的身上，那我们就有可能会逆转时流，看到过去。在这种物质的作用下，时间就是静止不动的，那么所有的历史或是未来，就像是一帧定格的画面。在这幅画面上，你想看哪儿就看哪儿，比如说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定格在时间的这幅画面上，你如果愿意，可以先看到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再看他是怎么生出来的。”

        见杨易瞪大着眼睛，一脸的惊讶，三叔跟着又说，“这个问题太艰涩，想得多了容易钻进牛角尖。听那个教授说，现在世界上顶尖的物理研究室，都在研究超越环境与时间，无论任何条件下都能存活的绝对物质。听说一旦突破，人就能用意志操控这种绝对物质，比如说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你坐在这里仅凭意志就能把你要干的事情都处理了，什么写文稿、发文件，哪怕是做饭、洗衣，刷锅、洗碗。”

        杨易有些兴奋，“还可以预知未来！对不对？”

        三叔苦笑着，“照那教授说的，理论上是可以的，如果时间真的是静止不动的，一切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在这静止不动时间上的流动，那当然就可以看到未来。但这几乎不可能，太难了，咱们杨家祖辈上的人，也没听说过谁有这种能力……好像那个教授就是因为研究这些东西精神分裂了，所以我对他说的话，都带信不信的。”三叔又说，“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想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看看，却发现根本不可能，您想呀！连自己小的时候都看不到，更别说看什么未来了……”

        “为什么看不到自己小的时候？”杨易问，“那不也是历史么！如果时间真的是凝滞不动的，那想看哪儿就看哪儿，哪有看不到自己小时候的道理。”

        三叔向病房门口看了看，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原因，大概是因为当局者迷的原因吧！反正就是看不到自己同时代的那些场景，所以那教授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研究，会真的疯了的，就像他那样！”

        杨易听一个疯子说另一个疯子，掩着嘴笑了……

        ……一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杨易才告别了三叔，赶往单位。一路上，杨易的心全在那张地图上系着，若不是下午还有个活动，他恨不得马上回家体会下进入幻境的滋味。他耳边一直回响着临走时三叔对他说过的话，“小易，图卷在你手中，你很难抵挡它的**，除非你把它毁了，再不然你就得有极大的毅力，不能把虚幻的东西代入到真实的生活中……如果你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进入地图的幻境，那你记住一点，那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存在的，不论你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的事情，所以你不能在幻境中动任何感情，只要你动了感情，就危险了……假如你有空闲，进入了地图的幻景，就帮三叔一个忙，你帮三叔看看，貂蝉后来怎么样了，她过得好不好……”

        杨易当时问三叔，“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三叔一脸的凝重，他说，“我发过誓，如果再进入地图的幻景，貂蝉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杨易觉得三叔也真够痴的，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快两千年的、而且丝毫都不知道他存在的人坚守着誓言。杨易觉得，这或许只是三叔给自己内心的一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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