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正是旧年今日，别君时

“亭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比如说我被虞渊杀了，你不要替我去报仇，好不好？”惬意的时光总是如流沙，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一年之期将近，及桑担心亭午无法接受现实，只能通过各种方式试探他。

        “你要是不在了，我就荡平这个世界。”亭午摩沙着及桑的秀发。

        及桑猛地从亭午怀里挣脱出来，喊道：“亭午，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你怎能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责怪整个世界呢？你答应我，不准替我报仇，要好好活下去。”

        “及桑，你就是我的命，你走了，我就死了，没有你的世界与地狱何异？”亭午的眼神悲痛到令人怜惜。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像往常一样，亭午半搂着及桑一起坐在小山坡上看日出，这一年的时光美好的不像样子，他们一起看日出，一起种稻子，一起养小蛇，一起教叮当认字，一起帮村民压稻子，及桑真的爱上了这里的生活，这不就是世外桃源嘛。半年前，及桑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敢告诉亭午，异化人的孕期一般是两到三年，她等不到了，失去她亭午已经难以接受，如果亭午知道她有身孕的话，结果她不敢想象。

        吃完早饭，及桑说要去牧伯伯家拿青梅酒，昨天牧伯伯专门叮嘱了他们，自家酿的青梅酒可以喝了，“我取点回来咱俩一起喝”。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速去速回，你先把菜洗了，待会回来做饭呀”，说完，及桑转身就走。

        过了半日仍不见及桑返家，亭午着急地在门口徘徊，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他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已经快到极限了。

        正欲出门去寻及桑时，亭午看到远处缓缓走来的及桑，像一颗小星星般点缀在绿原之上，此时及桑也远远望见了亭午，举起右手远远地挥舞着，亭午赶忙奔跑过去帮及桑抱起青梅酒。

        “很好喝呀，亭午你尝一口”，及桑端过杯子，像往常一样递给亭午。

        亭午接过杯子，顿了顿，转过身仰头缓缓饮尽杯中酒，眼泪再也绷不住，一滴泪缓缓滑落，亭午假装品尝美酒，轻轻擦拭脸庞上的泪痕，“果然是牧伯，酿的酒果真是甜而不腻，醇香温润”。

        及桑突然双手环抱亭午的脖颈，“对不起，亭午”，亭午应声倒下。

        及桑调动神环把亭午挪到床上，此刻的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亭午，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年你给了我太多幸福和快乐，哪怕我不在了，但我会记得与你一起看过的日出，我会记得我们共同养育的小蛇，我会记得牧伯伯，记得叮当，记得这一切，这个孩子我会让过柳保下来，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一定会保住，你放心，他/她会代替我陪着你，今生是我自私了，我自私地享受了你给的爱，如果我还有来生，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牵着你的手，陪你一起慢慢变老，亭午，亭午，我多么想与你一起相守到老，蹉跎徘徊了这么多年，如今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我的心属于你，是你温暖了我的人生，短短的人生遇到你是我的运气，正是因为懂得，所以我更没办法自私地夺走远古樾的人生，我必须得还回去---”。

        “亭午，你好好睡一觉，玉树之液可令你沉睡3年，3年后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好好照顾他/她，我走了，亭午，我爱你-----”

        至今，及桑一直奇怪，来到这里半年后，亭午在一个午后专门聊起从这里离开的通道都有哪些？一一描述给及桑，原本及桑是打算从牧伯伯他们那里套出来离开的路径，万万没想到亭午会主动提起。

        及桑刚刚离开，亭午便坐了起来，一口血喷涌而出，亭午捂着心脏，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他太爱她了，这一年来他想了所有的方式，恐吓的，威胁的，感动的理由想要让及桑改变心意，但是他又太了解及桑，直到他努力到最后一天，及桑心如沉石，依然不改，他说过无论及桑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陪着，他想让及桑做真正的自己，“你这个傻瓜，都忘记了你身上还有我的神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知道的呀，啊----你这傻瓜”，太痛了，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惩罚，“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人？”

        祝亭午重新躺回床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顶，也许死亡也不过如此了，死亡也许都不会这么痛的吧。

        驻店前台，过柳果然在等，临近约定之期，过柳心中一直在告诉自己及桑必然会守约，他坐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数日来，任谁来相劝都毫无作用。

        一缕熟悉的能量波动缓缓流入过柳的感官，他微微抬头，远处，及桑微微笑着走向过柳。

        “什么时候开始？”及桑问道。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过柳反问道。

        “没有”，及桑坦荡地笑笑。

        “你？----有身孕了？”过柳顿了顿，痛苦的表情逐渐取代了震惊。

        “是，亭午的孩子，还得两年才能诞生，呵呵，你们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只有一个条件，远古樾必须生下孩子，把孩子给亭午，这是亭午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你捆绑生命线，也许只有这样，远古樾才会容忍这个孩子，这是我能为亭午做的最后一件事。”

        过柳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好，他深知自己亏欠及桑太多，哪怕及桑现在就要他的命，他不会说个不字。

        过柳后退一步，运转神环，轻举右手过额，“我，过柳，向凤凰神起誓，自今日起，愿与及桑之子互为束缚，捆绑我们的生命线，他/她生我就生，他/她死我亡。”一道红线若隐若现连接着过柳与及桑的腹部。

        “既如此我便没什么担忧的了”，及桑依然是淡淡的微笑。

        “你恨我吗？及桑”

        及桑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回道，“曾经恨，每天都恨，如今，哈哈哈，我倒是懂了，我呀，就是年纪太小，每天跟自己较劲，一直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混淆了远古樾的情感，以为对你的依恋就是爱，可笑的是我竟然错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亭午，我想直到我死的时候都弄不清吧，我有幸遇到亭午，有幸找到真正的自己，这一年我活的明明白白，这一年我终于不是远古樾的影子了，成为了真正的及桑，这一年我是完整的，了无遗憾了”

        “对不起，及桑，是我一直利用了你”

        “算不上吧，我倒觉得我及桑过得很坦荡，曾经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特别羡慕远古樾，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爱她，每一个人都愿意为她而亡，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远古樾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你们以爱之名绑架了她，从小到大，她从未真正出于自己的愿望做过一次选择，她就像木偶一样被你们摆布着活了这么久，你们有人问过她过得开心吗？也许对她而言，独孤寂寞地活一千年，苟且偷生地东奔西躲，倒不如开心快乐地活一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未来到底要如何安排远古樾的人生，但我知道的是我一点也不想那样的人生。”

        “你说得对，一千年的孤寂已经扼杀了樾樾的灵魂，我无法想象要是我再晚一步，樾樾会怎样？及桑，今生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祝兄，我替大荒国跪拜你的救命之恩”，说着，过柳双膝跪地，作揖做拜。

        “你们谁都不欠我的，我对你们无恨也无爱，我唯一亏欠的人就是亭午，但这是我俩的事，与你们无关，开始吧”。

        两人来到后院的水池旁，过柳让及桑进入水池中央，才能确保足够的能量供应，七彩之心缓缓升起，及桑的双翼舒展开来，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及桑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爆炸，所有的记忆如同万千蚂蚁般蜂拥爆裂，然而，她却抓不住任何一个，她害怕、恐惧，她怕自己会忘记与亭午的过往，她在内心呼喊是否还有来生，下一瞬间，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像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白茫茫的天地，孤寂的气息开始包裹她的灵魂，她想逃离，她呼唤着，奔跑着，可无论怎么奔跑前面好像都没有尽头。

        水池边，一道黑影突然闪现，过柳惊呼，“祝兄？”

        一身黑袍，红色腰带，一头白发，祝亭午站在水池旁，冷道，“世上再无祝亭午，从今便只有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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