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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家和家人


尚言是个怪胎,他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日子久了身上的伤疤多了,他也就知道了。

        名为人的同类一次次对他辱骂,鞭笞,拳□□加,小时候还会感觉委屈和愤恨,等到大一些更耐打的时候他就没再有过这种可笑的情绪了。

        因为没人会在意,他也不需要。

        任何一种可能干扰到打斗的情绪对于他来说都是致命的,一瞬间的犹豫能招致什么程度的伤痛?他不敢想,只想活着。

        这很难,但是他想试试。

        和之前的在街头流浪的一千多天一样,尚言听着晨起时马夫经过桥边甩出的一声响鞭,在刻着浮雕的石桥洞里醒来。

        不顾早间的浓瘴昏黑,急忙拢着了拢身上破烂的布条,赤着满是皲裂细纹的脚冲到西尾街的十字路口。打算赶在瘴气散去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翻捡垃圾,毕竟这是他一天中为数不多可以填饱自己的肚子的机会。

        如果等到瘴气散去,大抵也就天光大亮时,那些体格高大的浪人就会在街上四处游荡,不顾制度律法肆意行事,打斗杀人抢掳无恶不欢。

        虽然这里名义上是橘莱恩大公的属地,但早在多年前因为战败和邻国分隔,难于管理故而被抛弃,成为了三不管的黑色地带。

        也是赌徒的销魂窟,浪人的居身匿所……当然还是他这种老鼠生存的斗场。

        乌快速地摸过速的摸过带有各种异味垃圾,在指尖触到一种滞涩又滑腻的纸张时,小男孩绿色的碧石眼忍不住亮了亮。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抽出,拿起来细看,果然是一个牛皮纸包着的饼。

        虽然有些馊味,但有成年人手掌大的牛皮纸形状却提醒食物的分量食物的分量不少。

        对于男孩而言,已经是不可遇的早餐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富裕人家咬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好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倒是便宜了他。

        又匆匆拿着饼回到桥洞下,从草席里取出一只破碗,用它从湖里轻舀一碗浑泥放到一边静置三刻,只喝上层较清澈的部分。

        男孩就着泥水入喉,嘴里土腥味直冲胃袋,干涩了一晚的咽喉因为异味不适地抽动。

        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他吞了吞嘴里的一口地咬着一口地咬着干扁的素饼。细细咀嚼可以让食物在口腔多停留片刻,毕竟有白面食物作为早餐的机会可不多,每一次咀嚼对他来说都是恩赐。

        等吃完最后一口,低沉的钟声重重地被撞响,即使隔着三个街区,这一声一声响动也震得人的耳骨发昏。

        瘴毒要散了,续续地出门陆续续的出门赶工,石桥上接连响起马车车辙发出的咯噔面发出地咯噔声,有时有行人的怒骂,有时还有孩子顽皮的笑声。

        躺在桥洞里的男孩耷着眼皮听着桥上的声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在那里嬉笑怒骂具足,人间百态独属于他的大概只有孤独了。他百无聊赖地翻看自己满是细疤的手掌,内心盘算着今天该和那个流氓打斗才能解决自己午饭。

        想着想着,一粒米大小的红血珠突兀浮在了他面前。

        男孩瞬间警惕的跳起来,只是还没能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一圈淡黄色的光圈罩住,让他瞬间定在原地逃脱不得。眼前的一切已然超越了他的固有认知,男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内心灰暗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光阵在湖面上空浮现,来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穷凶极恶的彪帮大汉,也不是枯瘦干瘪的魔法术士,而是一个身量纤细的女人,她撑着一把瓷伞远远地从水面上踏波而来。

        等人走进了男孩才仰着头看清了她的面容,瓷白的脸上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闪着勾人心魄的浅绿,和他的眼睛一样的颜色,男孩心间颤了颤。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就直接伸出手将他揽在怀里,虽然女人一直没发声,但男孩能感觉到她情绪的激动,甚至有眼泪一滴滴的流着直至将男孩颈窝湿润。

        无奈男孩只能强掰开对方的手,让自己仰头直视对方,直愣愣撞进了一双碧色的眸子。

        言妤,也就是来人,抬手抚上了他难以分辨颜色的头发,极力忍住泪意,用发颤的声线说道:“还好你还活着,若是你再出意外,那我就真的再撑不下去了。”说完便捧起男孩满是泥垢和血污的手掌,轻轻地吹着。

        多少年了?男孩不记还有人这么温柔得和自己说过话,比之前教廷派来传教的使者还要轻柔,让他的大脑有些猝不及防的呆愣,长久交流的缺失让他一时间无法消化女人话中的含义,也没那反应过来及时把手从言妤的唇下挪开。

        见男孩迟迟没有说话,言妤又指了指水滴状的血珠向他温柔的解释:“这是器族圣物,专辩亲子位置。我守了剑冢三年才能将它从族中请出,而后又寻你多年未果,直至今日我路过尧圣城时它突然又了反应这才找到你。”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言妤不愿在亲子面前失态,只能强忍着内心的苦涩断断续续地说:“小言,都是母亲的错,这才让你流落至今。”

        “小言?”成功捕捉到关键词,小男孩哑着声音机械地重复道。

        “是,小言就是你,言为名,尚为姓,你叫尚言。”看着他瘦弱的身型套着快碎成几块的布条,言妤的心都要碎了,捏了一个水愈符拍在他身上,郑重的向他说:“今日我来带你回家,别怕好吗?以后有母亲在,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

        想当年尚父带着幼子离家,言妤虽不舍分别但最终还是给他们父子送了行,谁能想到这一别后再见的竟然只有丈夫冰冷的尸首。

        这些年来言妤一边操持着族中事务一边着手查找过去的真相,奈何下手之人太过利落,留下的痕迹根本无从考证。可怜言妤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不仅族中尚氏一脉子嗣凋零,直系得年轻一代唯她女儿尚摇一人。

        四年前族人不忍她憔悴抑郁,族老冒死为她卜卦算出儿子尚言的魂灯仍明,言妤这才憋着一口气勉强支撑到今日。

        言妤内心苦涩的想到,好歹是成功找回儿子,此后她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亡夫之灵在地下像是也能稍慰。

        “小言,我们回家。”言妤攥紧了男孩的手,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回家,这是第一次有人跟男孩这么说,彼时的他还无法完全领会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但求意识地想去他下意识地想去相信这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人。虽然对方表现出来的一切他辨不出真假,但血脉深处的触动却让他实在是无法违心的拒绝。

        男孩点了点头,带着好奇的神色和言妤一同进入了先前浮现的光阵中。

        圣济四七二八年元历二月二十,尚言正式随母归家。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他们就左一句右一句道着恭喜,看向尚言的眼神中有慈爱怜悯也有很多其他复杂的情绪,但却丝毫没有男孩以前独自一人生活时所接收到的鄙夷和杀气。

        在向里绕过主门再向东走,尽是一片绿色的天地,成片翠绿的高大植株埋根在湖泊下,绿荫遮天也让湖面泛着碧波,精巧的楼宇或浮于水面或藏于褐色的枝干下,台阁则互相串联长长缀在林间。偶有几抹艳色巧配在绿间,给古朴严肃的氛围徒增几分俏皮。

        一个金发少女站立在正堂的垂帘下,乳白的长裙随着林间的风不时地起起伏伏,琥珀色的瞳仁闪着温润的光。

        “母亲”少女微微俯身向言妤行礼,眼光却不住地望尚言看去。

        “好了,别拘着了。”言妤说了一把拉过男孩推向少女,撇着一双凤眼揶揄道:“这是尚言,你自家的弟弟,我一找到他就忙着回来,所以没空给你递信,你可千万别怪我。”

        “这就是当年那个小胖墩?如今怎么…。”说着说着少女的眼眶就兀自红了起来,手指忍不住颤抖地抚上男孩一双碧色的眼眸。

        明明才过去了四年,却几乎找不到一丝当年那个抱着她的小腿咬着丝帛不放的执拗小孩的影子。再看看男孩明明有着和母亲相似的眉眼,但眼神却木楞无神,更不必说他身型削瘦异常,惨白的肤色仿佛贴着骨头,明明该和自己一样的金发在他头上却暗沉无光,嘴角还挂着青紫的指印。

        像尚言这个年纪族里的小孩没有不爱闹腾的,但自己的弟弟却完全没有一个少年人该有的鲜活气,活像个木偶任母亲摆弄。

        “你带着弟弟去安置吧,我还要去族长那里复命。”看着时间不早,言妤挥着手想让两人下去休息。

        尚摇收了唏嘘,点了点头回到:“母亲也要注意身体,当下实在不易太过劳累,不然我和弟弟会心疼的。”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呆怔在一旁的尚言。

        “注意身体。”尚言感觉到拉扯,也在心里默默地选了一个词重复,想着应该不会有错。

        言妤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才转身离开。

        看着母亲走远了,男孩就开始接收姐姐的深切关怀。

        “你喜欢什么床啊?觉硬得比较我感觉硬的比较好,毕竟你还在长身体。喜欢什么颜色啊?什么款式?我给你挑挑样子……”完全没有给尚言回答的机会,女孩欢快的兀自说着。

        尚言也只是默默地跟着女孩轻快雀跃的步子,在她需要认同的时候点点头,给她充当着完美的观众。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个小时前他卡在过去和现在的交界点之间,迟迟不能抽身,现在他却已经能安稳待在这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世界。喜悦和幸福的滋味随着姐姐一句句地询问在心底蔓延,感觉陌生却完全无法抽离。

        像一只受伤的豹,因为在外独自生活便浑身竖着刺,但却在家人找到自己的时候,怕伤到对方翼翼地尝试翼翼的尝试把刺收起来,把柔软的肚皮亮给对方显示自己的乖顺。

        尚言知道自己不太会说话,这种不会说话是真的意义上的不会。词汇积累匮乏和语言理解能力低下,让他不能流畅的和这个世界交流,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愿意一直说给自己听,他好像被爱包裹,晕晕乎乎地沉溺在一句一句地关切中。

        尚言想这可能就是家人的感觉,她们会用所有的温暖来融化自己,向他毫无保留的表达爱意。

        只是无论是尚摇还是男孩自己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被人打出血的疤痕正在以近乎诡异的速度愈合着,空气中不断的闪过极其细小的血液逐渐消失在男孩的皮肤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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