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童谣
傅均言的语气如常无甚波澜，言笑不苟，但这四个字从他的嘴里出来，还是对元夏一个女生，不惹人浮想联翩是不可能的。
元夏条件反射地问出:“你知道我在这里上课？”
傅均言说:“查的你们学院的课程表。”
叶萌萌心中升腾起八卦之火，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朝元夏使劲儿眨:专门查课表啊。
陈洋打趣:“原来是来等我们班长的啊。”
四眼都被他们影响得有了好奇。
元夏在听到傅均言这些话后原本没有太大的感受，她心里有数，傅均言是来找她干嘛的。
但被叶萌萌他们一起哄，难免不自在。
元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收起小心思，严肃地表示:“他是找我说正事的。”
元夏看向傅均言，笃定地问:“合唱的事，对吧？”
傅均言却摇头:“不是，想请你吃个饭。”
陈洋又哄笑:“哟，吃饭呢。”
叶萌萌偷偷拉元夏的衣摆，眼神示意她:愣着干什么，免费大餐在招手，还是傅学神请的！放眼整座校园，谁有这个待遇。
元夏暂时顾不上叶萌萌，茫然地问:“吃饭？”
傅均言回:“嗯，静湖边上新开了一家韩式料理，据说味道不错。”
四眼转向陈洋，特实在地说:“你刚才也说去吃韩式料理。”
“书呆子。”陈洋用胳膊肘撞他:“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日式，班长，你们去吧，我们改天约。”
叶萌萌附和:“我们仨别在这里了，走走走，咱们约食堂。”
傅均言说:“没事，一起吧，人多热闹。”
叶萌萌三人默然，元夏内心的惊疑更重，但最终都在傅均言的邀请下，出了校门。
元夏和叶萌萌走在前面，叶萌萌很懵，低声说:“我的小道消息出差错了吗？傅均言不是出了名的喜欢独来独往，喜欢安静，居然会说出人多热闹这种话？”
元夏余光瞟向斜后方的傅均言，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打何等如意算盘。
静湖边上的韩式料理店不算远，他们又坐的是出租车，到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这个点吃午饭明显太早了，傅均言指向近在眼前，风景宜人的人工湖说:“这边风景挺好，我们走走吧。”
几个人便踩着湖边石板路，徐徐往前。
绕过一个转角，远远地瞧见前方有一个小广场。
按理说这个点的广场不该热闹，但此时里面有一群可爱的小朋友，小家伙们使广场变得欢腾非凡。
他们年龄都偏小，最大的也就幼儿园大班，都穿着印有“蓝天幼儿园”字样的衣服，在六位老师的带领下，蹦跳欢唱。
元夏一行人停下脚步，叶萌萌问:“这是在做活动吗？”
傅均言解释:“这是蓝天幼儿园的特色，偶尔会带着小朋友们走出校园，到这边亲近大自然。”
看着一群小不点坐在花坛上，摇头晃脑地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
元夏禁不住弯笑:“太可爱了。”
最让元夏觉得神奇的是，站在她旁边的傅均言竟然跟着小声地哼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他们两个站在边缘，傅均言的声音又放得低，仅有元夏听到了。
元夏讶异地抬头看他，他一个素来不露喜怒，就差在脑门上挂一个“我很高冷”牌子的大男生，唱这种儿歌，反差不要太强烈。
这时，娃娃群中间有一个长相可爱，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注意到他们。
小女孩胆子可大，脱离队伍，往他们这边跑，小脸堆满笑容，拉着傅均言的手说:“大哥哥，是你，你快来和我们一起唱歌。”
元夏四人神色各异地望着这一幕，傅均言先蹲下身回小女孩:“好。”
再对他们说:“上次无意间路过，被他们拉着去合唱了半个小时。”
没有听到傅均言哼唱儿歌的叶萌萌几人，闻此格外惊奇，怎么看傅均言怎么不像能加入小朋友队伍的人。
听到他唱儿歌的元夏生出几分期待，人高马大的他会和一群孩子擦出怎样的火花。
有位漂亮的年轻女老师走近，她认出了傅均言:“是你啊，自从上次和你合唱，孩子们总是念叨你。”
她看看旁边的小女孩:“尤其是童童。”
其他小朋友也跑了来，团团围住傅均言，叽叽喳喳:“快和我们去唱吧。”
傅均言看向元夏:“一起吗？”
小朋友们可会看眼色行事，纷纷围上元夏:“大姐姐一起，一起！”
一双双纯真无邪的眼睛让人难以拒绝，元夏摸着就近一个小朋友的头回:“好啊。”
叶萌萌三人率先表示:“我当观众。”
“我五音不全。”
“我给你们打节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他们不加入，只让元夏和傅均言去。
又有一群小朋友围上来，争先恐后地来拉元夏和傅均言，两人在小朋友们的簇拥下，走向花坛，肩并肩坐一块。
小朋友们唱的儿歌全是耳熟能详的，《数鸭子》《白龙马》《黑猫警长》等等，元夏发现融入这个集体的傅均言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他眸光柔和地注视着一群小孩子，磁性的嗓音添了稍许轻快，嘴角挂上淡淡和煦的笑，整个人难得可贵地有了温度。
两人坐得近，他的歌声清晰地灌入元夏耳中，元夏出口的又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歌词曲调。
这样的同步令她猛然想到一点，转头看傅均言，发觉傅均言恰好在看她。
他溢出笑意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漂亮，暗夜星辰，远海明灯，林间萤火，一切美好得不真实的事物，亦不过如此。
元夏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仅注意到那双眼睛，注意到里面映出的自己。
她在歌唱，和他一起，相同的曲调，相同的歌词。
恍惚间，元夏脑中勾勒出迎新晚会的舞台，想象和他同台对唱的模样。
一首《白龙马》唱罢，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分散，童童指着元夏和傅均言说:“快看，大哥哥和大姐姐在看什么。”
一二十双眼睛，包括叶萌萌他们全望向了元夏和傅均言。
他们在看什么？他们在看对方啊。
元夏顿觉不太好意思，欲盖弥彰地转过脑袋，说:“没看什么啊。”
傅均言:“嗯，单纯看她一眼。”
元夏闻此忙把脑袋转过去，悄声质问:“你在说什么！”
傅均言露出无辜之态:“我说的是实话。”
元夏:“……”无力反驳。
不远处的叶萌萌和陈洋化身成了惊叹号，两人又分站在四眼两边，一人捏住他的胳膊，激动得直晃他。
四眼一面脸上挂出八卦笑，一面控诉:“轻点，我的眼镜快被你们晃掉了。”
叶萌萌和陈洋才放过他。
小孩子们想不到他们那么多，咯咯笑了几声后又开始唱下一首歌。
童童提议:“我们唱《找朋友》吧。”
这首歌是元夏的童年回忆之一，和其他小孩子一样，乐呵地应好。
不想小朋友们唱这首歌还需要仪式感，所有小孩子起立，站成一条直线，元夏和傅均言疑惑，却跟着做了，并排站在中间。
《找朋友》这首歌的歌词简单，元夏唱得很轻松，谁知唱到“敬个礼，握握手”时，小朋友们童真的歌声戛然而止。
元夏随之停下:“怎么了吗？”
“你们没做动作。”童童指出，“敬个礼，握握手，我们都是互相敬礼，然后握手的。”
敬礼握手？
元夏低头看，除了她和傅均言，临近的两个小朋友，包括老师们都面对面的拉着手。
有一组小男孩和小女孩很好心地给他们从头示范。
唱到“敬个礼”，面向前方的两个人需要转身朝向对方，互相点头致意，再唱到“握握手”，两个小朋友双手拉在一起。
元夏能理解编排这个动作的用意，是想让孩子们懂礼貌，团结友爱同学。
可是她和傅均言做这种动作的话好像似乎有点奇怪。
尤其是旁边还有三个看戏的，元夏注意到叶萌萌兴奋得脸都红了，担心她血压飙升。
元夏和傅均言相视一眼，神情都不太自然。
老师看出他们的别扭，上前说:“童言无忌，你们不要多想。”
又蹲下去给学生解释:“哥哥姐姐是大朋友了，不能再随随便便地拉手。”
童童无法理解:“为什么呀？老师不是说我们手牵手是友爱同学吗？大朋友就不需要友爱了吗？”
老师:“不是，只是……”
老师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措辞，傅均言出声:“没事，我们入乡随俗。”
元夏讶然地盯着傅均言，眼神询问:你知道入乡随俗的意思吗？
傅均言一脸正色地回:“小孩子的游戏而已。”
元夏秒懂，是啊，小孩子的游戏而已。
牵个手怎么了？她心里面又没有鬼，她和方昊不是经常勾肩搭背吗。
元夏便转身对老师说:“没问题的。”
童童欢喜地拍起巴掌，指挥全班:“我们重新开始。”
又一次旋律响起，很快唱到“敬个礼”，元夏和傅均言面向彼此，过渡到“握握手”，傅均言先一步牵起了她的手。
当彼此掌心相贴，暖热的气流从一点延伸，以元夏难以想象的速度，传至四肢百骸，酥意周身。
又迅猛地汇聚至左胸口处，迫得心海动荡。
这一切提醒她，这和方昊的接触还是大不一样的。
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新奇，刺激，让人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坠入了混沌，错乱得一秒同年。
傅均言是和元夏所差无几的怔忡，牵上她柔若无骨的手，尽数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处，险些忘词这首最简单不过的儿歌。
唱完这句，傅均言跟随大部队，松开元夏，瞬时觉得手上空落落的，不知道往哪儿放。
元夏快速地转过身，脸上照旧是明眉笑容，眼中却有难以遮盖的恍惚。
朋友找完，孩子们要回幼儿园吃午饭了，元夏和傅均言同他们挥手说再见。
叶萌萌他们围上来，见元夏神情明显不自然，没用牵手的事打趣，只说:“你们刚才唱得好好。”
“没错，太棒了。”
“配合得相当默契。”
三人异口同声:“必须二搭！”
元夏瞅瞅傅均言，又看看时间，十一点半了:“走，吃饭。”
等他们吃完饭，再赶回学校。
星期四下午是三个班凑一块的大学语文课，一群人先回寝室拿书。
元夏和叶萌萌到教室，傅均言已到了，仍然坐在第一排第一个座位。
上个星期和傅均言比着上完一堂课的记忆涌现在元夏的脑海。
恰逢傅均言抬起头，主动起身让开，问:“还敢再来比一比吗？”
“必须敢。”元夏勾唇，同叶萌萌说一声后，朝他走去，坐到他左手边。
叶萌萌偷笑几声，缩到了后排。
趁时间尚早，教室里面没几个人，元夏问:“你今天找我出去是有目的吧？”
傅均言看着她，听她逐一道来:“你知道只要你去，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就会拉着你唱歌，故意带我去，让我感受和你一起唱歌的滋味。
还叫上叶萌萌他们去当观众，大喊我们二搭，就是想让我参加合唱。”
她用的是陈述句，没给傅均言否认的机会。
傅均言:“嗯。”
元夏右手轻点桌面:“想不到你套路还挺多啊，上午找我的时候还说不是这件事。”
傅均言薄唇轻抿，稀有的吞吐:“但是我不知道……”
元夏问:“不知道什么？”
傅均言视线滑过她的手:“不知道他们会唱《找朋友》，更不知道他们唱这首歌要拉手。”
元夏随意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没来由地蜷曲，仿佛手心还有和他相握的余热。
傅均言侧坐身子，面对她，认真地问:“所以你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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