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问题

第57章

        “孟老师,  又来看苏先生啊？”护士笑着打招呼。

        孟闻安点了点头，“对,  阿白的情况有好转吗？”

        听到熟悉的对话，护士叹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每次遇到孟闻安的时候，他都会问上这么一句，然而……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让他有些失望。

        孟闻安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孟老师说什么话,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与护士打过招呼后,  孟闻安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  右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但却迟迟没有打开。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  每一次打开这扇门的时候,  孟闻安都会抱着苏白可能已经睁开了眼睛的期望。

        然而……每一次，孟闻安打开房门后，看到的都是苏白沉静的睡颜。

        一次次的期待,  又一次次地落空,  孟闻安以为自己应该已经熟悉了这种失望。

        但是……孟闻安看着这一扇熟悉的房门,  在心里想道,  他怎么可能会习惯呢？

        他习惯的明明应该是那个会说会笑的年轻人，而不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年轻人。

        孟闻安叹息一声，拧开了门把手。

        然而,  这一次迎接他的并不是一室黑暗,  而是一道莹莹的浅绿色光芒。

        像是某种霞光,  也像是南北两极所能看到的极光，梦幻又神秘。

        看到那萦绕着苏白满身的浅绿色光芒后，孟闻安直接愣在当场，他闭了闭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然而，孟闻安并未发觉，他身后的房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缓缓地合拢了。

        孟闻安的注意力全都被裹在苏白周身的那一层浅绿色光芒所吸引了，他迈步上前，包裹着对方的莹绿色光芒愈发清晰。

        而被裹在其中的苏白不复之前的恬静，脸上多出了几分悲伤与痛苦。

        孟闻安安静地站在苏白的床前，眸子里满是凝重之色。

        如果……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幻觉，那岂不是说明，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类似的古怪之事？

        但让孟闻安拿不定主意的是，这包裹着苏白的浅绿色光芒到底是好还是坏？

        如果对苏白有害，自己又该怎么做才好？

        孟闻安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想法，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将那些装神弄鬼的人给扫地出门了。

        下一瞬，孟闻安试探性地坐在了苏白的床边，那浅绿色的光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想要和平常一样，轻轻地抚摸一下苏白的脸颊。

        不管这浅绿色的光芒是好还是坏，一试便知。

        然而，就在孟闻安伸出手的时候，一道浅绿色的光芒在孟闻安的身后缓缓凝聚，在光芒的中心，一支用藤蔓拧成的长箭逐渐变得清晰，锋锐的箭尖对准了孟闻安的心脏——

        在发现苏白身上异样的时候，孟闻安就已经绷劲了神经，虽然并没有看到背后那支用藤蔓拧成的利箭，但是他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然而，孟闻安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苏白会不会有事？

        千钧一发之际，苏白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挣脱了某种禁锢，豁然间睁开了眼睛。

        孟闻安心里一喜，但下一瞬，他的手腕就被苏白拉住，紧接着，天旋地转，他人已经被苏白压倒在了床上。

        剧烈的动作中，病床似乎也承受不住，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听着就让人牙酸。

        孟闻安的脸上还残留着看到苏白苏醒时的惊喜，但那份惊喜很快就转变为了惊恐，一支藤蔓拧成的利箭悬在半空，而那闪烁着冷意的箭尖正瞄准着苏白的后背！

        “阿白，小心——”

        孟闻安焦急出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白醒过来后，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掼在了床上，原来竟是……

        然而，面对孟闻安的焦急，苏白却伸出手，食指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唇上，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下一瞬，不等孟闻安反应，苏白便扭过头，视线落在了那一支藤蔓拧成的利箭上，缓缓开口，“他是我的朋友。”

        孟闻安的眸子里瞬间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过了一会儿后，苏白像是在回答一个孟闻安看不见的人的问题，“是的，我相信他。”

        “他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我保证。”

        那一支藤蔓拧成的利箭又和苏白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慢慢地消散在了空气间。

        苏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多了几分庆幸，庆幸自己及时醒了过来，不然的话，孟闻安说不定已经……

        毕竟孟闻安直接撞破了自己的秘密，而又只有死人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所以，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醒过来的话，或许……孟闻安真的有可能被精灵母树给杀掉。

        精灵并不嗜杀，但杀起人也绝对不会是手软，尤其是有威胁到苏白的可能的时候。

        想明白后，苏白有些进展地转过身，双手忍不住在孟闻安的身上摸索着，“孟哥，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保住了孟闻安的命，但是苏醒之前的事情，苏白一无所知，他也不敢肯定，母树是不是对孟闻安做了点儿其他的什么。

        孟闻安咳嗽一声，抓住了正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双手。

        苏白此时的姿势有点儿微妙，因为先前将孟闻安掀翻，挡在他面前的动作，此时苏白是跨坐在孟闻安的腰上的，若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着实是有些……暧昧与不可言说。

        但此时，不管是孟闻安还是苏白，都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

        孟闻安低沉开口，“阿白。”

        “啊？”苏白眨了眨眼睛，试图装傻。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到吗？”孟闻安道。

        苏白迟疑了一会儿后，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孟闻安却反问道，“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什么？”

        苏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孟闻安的这个问题，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苏白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精灵，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的魔法，在这个世界是会被视为异类的存在，是会引起别人恐慌的不安定因素，也是让人忌惮的超自然力量。

        就在苏白犹豫的时候，孟闻安左臂撑起了身体，右手则轻轻地抚上了苏白的脸颊。

        苏白被放开的两只手顿时有些无所适从，最后还是有些紧张地搭在了孟闻安的肩膀上。

        而孟闻安的左腿支起，抵住了苏白的后背，不知不觉间，孟闻安已经将苏白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的怀里。

        孟闻安哑声开口，“刚才，你说你相信我，是现在又不信了吗？”

        “不是！”苏白连忙摇头，“不是不相信你。”

        看着孟闻安那被自己的不信任而刺伤的样子，苏白有些慌乱地解释，“你信我，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我愿意听。”孟闻安微微侧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上了苏白的掌心，抬眸看着对方，“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会相信。”

        事实上，孟闻安不是没有怀疑过苏白的身世，也曾经让宋欢去调查过，然而，他们所能查到的一切信息，都只能追溯到当初他和苏白相遇的那个酒店，但再早之前的痕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了，像是凭空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当时，孟闻安十分不解，只不过那时孟闻安怀疑的是苏白的身世，能够将一个人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足以说明那人的权势。

        而现在，孟闻安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些近乎荒诞的猜测。

        如果……苏白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呢？

        “如果我说，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孟哥，你会相信吗？”

        苏白的声音缓缓响起，带这些忐忑，又掺杂了几分坚定，完全相反的两种情绪，却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孟闻安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白。

        苏白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后退，却被孟闻安支起来的腿抵住。

        直到此时，苏白才忽然间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孟闻安整个儿困在了怀里。

        “我信。”

        孟闻安的声音传入苏白耳中，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会信？”

        孟闻安没忍住，轻笑一声，捏了捏苏白的鼻子，“你是不是忘记了刚才的那支箭？”

        苏白眨了眨眼睛，“但那完全可以用幻觉来解释。”

        “难道非要我说不信，你才会相信？”

        苏白沉默了。

        “这样吧。”孟闻安的手指顺着苏白的脸颊滑下，轻轻挑起了对方的下颌，“我问我想知道的，你答好不好？”

        “如果有不想说的也没关系，”孟闻安的声音逐渐变低，“我期待着你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苏白抿唇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孟哥，你问吧。”

        孟闻安直视着苏白的眼睛，缓缓地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是人类吗？”

        苏白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是？”

        迟疑了一会儿，苏白小声道，“精灵。”

        精灵？

        孟闻安一愣，下意识地就去看苏白的耳朵，同时，手指也在苏白的耳朵上戳了戳，“据我所知，精灵似乎是尖耳？”

        苏白的耳朵有些泛红，下一瞬，圆润的耳廓倏然间变幻，变成了印象中的尖耳。

        孟闻安没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苏白猛得扭过头，避开了孟闻安的动作，眸子里泛起了水雾。

        孟闻安眸色一顿，大致猜到了苏白躲开的原因，却仍旧问道，“怎么了？”

        苏白抿着唇，半天只吐出来几个字，“总之，不能碰。”

        “好，”孟闻安笑意渐深，“那我不碰了。”

        “你的眼睛……”孟闻安似乎是此时才注意到，苏白的瞳孔边缘，透出了淡淡的碧色。

        苏白解释道，“一般离开了精灵祖地后，我们都会隐去太过明显的特征。”

        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大海。

        “原来如此。”孟闻安点了点头，他原本想问苏白的家乡在哪里，听完后便换了个说法，“你来自哪里？”

        “精灵之森。”苏白的语气中满是怀念。

        孟闻安好奇地问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精灵之森四季如春，林木茂密，果树上总是结很多的果子，但是大都吃不完。”

        “精灵的树屋都是自己亲手搭建的，每一个都不一样，有的精灵喜欢用鲜花装饰，也有的喜欢用宝石，或者是漂亮的丝绸。”

        “还有温泉，大大小小的都有。”

        听到这里，孟闻安忽然开口道，“你喜欢泡温泉吗？”

        苏白点头，“喜欢，泡起来很舒服。”

        孟闻安思索了一会儿，“那回头我带你去泡一泡，怎么样？”

        “好啊！”苏白立刻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孟闻安低声道，“你会回去吗？回你的家乡？”

        看着苏白眸子里的哀伤，孟闻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揪紧了。

        “当然想，”苏白低声道，“但是回不去了……”

        孟闻安歉意地道，“抱歉，我……”

        下一瞬，苏白却直接伸手抱住了他，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孟闻安感觉到有冰凉的水珠滴在自己的脖颈间，那是……苏白的眼泪吗？他哭了？

        他抬起手，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忽然，一道轻微的“咔哒”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孟老师，苏先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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