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系统太难了（4）
电梯间，触屏前。
何迢迢扯下黑口罩，对着屏幕中的自己，捋了捋头发。
口罩是丁暄发的。医生还交代，只许救人，不准暴露身份。
头发也是丁暄弄的。何迢迢说，戴口罩，小周还是会认得，传过去时，最好换一下发型。
他从手机上搜了几张照片，说这个最近流行，他以前从来没剪过，还有这玫瑰奶茶色，小周保证认不出。丁暄看完，点了点头。没想到技术还不错。
【身份识别成功！请设置三个安全提示问题。】
【选项1：你的第一辆车】
“跳跳鱼。”
为避免记错答案，所有关于物品的问题，他都一律回答跳跳鱼。
【选项2：你最喜欢的小学老师】
“周仰辰。”
为避免某人嫉妒，所有关于人的问题，他都一律回答周仰辰。
【选项3：你最想旅行的地方】
为避免选择恐惧，所有关于地点的问题，他都一律回答厕所。
但这次他说：“巴塔哥尼亚。”
【安全问题设置成功！】
他输入【034】。电梯门一下就开了。
他走进电梯，意识到自己刚才只顾照镜子，都忘记看楼层。正好，待会儿就拿迷路当借口，去其他世界逛逛。
【叮——世界034。】
满满一天空的热气球，有点像他们去阿尔伯克基参加的热气球节。偶尔有一两个热气球，哗哗哗坠落，露出一片天，烧得血红，有如世界末日。
天空被占领，飞鸟全都向下逃窜。它们沿途自我复制，在地上筑起没有尽头的过山车。
这个世界即将被移动的事物填满，其他世界也正在消失。时间不多。他连忙向降落伞奔去。
一路上，他，还有他携带的物品，都没有被复制。和世界中其他移动物体不同，他似乎有某种优先权。
崖边，降落伞摞成高塔。塔心是一只只定格的小何，每人表情都不同，像游乐园中，定点相机拍下的照片。
塔心没有小周。二人一起降落，小周却没有被复制，和自己一样。
他环顾四周，在附近一块巨石前蹲下。
“医生医生。”
【哒哒哒哒哒……】鼠标频繁点击。
“医生？”
【丁暄：救生衣在哪里？有人要救生衣。】
何迢迢进入世界，丁暄便暂代他，接手传达室工作。
何迢迢：“你看下31页，有吗？”
【哒哒哒……有的。还有橙。你不归类吗？】
“我归啊。”
【一个世界要的道具，得去三四个页面找，这叫归类？】
“我按颜色归的。”
【……哒哒哒……充气船呢？也找不到。】
“16页。”
【哒哒哒……16页没有。】
“有的。有攀岩装备。”
【我要的是充气船。】
“我要的是攀岩装备。”
【……哒哒哒……】
【获得攀岩装备x1】
“谢谢医生。”
【充气船！】
“20页。”
何迢迢拆开一捆绳子，在大石上拴好。穿安全带，换鞋，戴头盔，手插进粉袋，拍了两下。下山！
从前野攀，他都有保护员。保护员得是绝对信任的人，在山顶守你，在山下接你。
他的保护员也随他上过山，唯一一次，还在岩壁上睡了觉。
当时，他和岩友们结组过夜。在山壁上安好吊帐，别人都从山下拉行李，只有他，拉上来的是摄影师。
其实大学时，保护员也和他一起在室内攀岩，臂力比他还强，柔韧性敏捷度也不差。可一到野外，人就孬了。恐高，好说歹说不肯上，上来还要用上升器。
头一回上吊帐，保护员问，你们野攀，干不干刺激的？他说，干！有人裸攀，有人蒙眼攀。于是保护员说，他有一项提议，比这些都刺激，还是双人运动。
怪不得从来不上山的人，一听说要过夜，怎么都要跟来。原来是为了给吊帐拍照，传摄影号的。
人悬在半空中，逃无可逃。保护员保证，自己动作会很小。但他还是紧张，全程紧握安全绳，保护员也说，他超紧。
之后，岩友再邀他野攀，问过夜不过，他都说不过。
山壁，约有120度。
一串小何垂在山壁下。最后一只小何，因挣扎扭动，层层叠叠，面目模糊，已化作一块钟乳岩。
何迢迢沿小何岩，攀到底部，摇了摇他的保护员。
小周体力耗尽，昏迷不醒，全靠小何，牢牢揽住腰。他望着小周长长的睫毛，咽了下口水。
何迢迢：“医生医生，我们要一辆直升机。”
【哒哒哒……】
几乎是同时，上方传来巨响。
医生这回也够快的。
他探出头，旋即像只警惕的壁虎，缩到小何岩后。
眼前好热闹。一串热气球坠落崖底，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一层层乘客，神情森然，不知道最后，还有没人活下。
【丁暄：你刚刚说要什么？没听清。】
何迢迢：“直……直升机。”
【哒哒哒……有了。你打算停哪？】
这是个好问题。附近除了崖壁、小何岩、热气球山，就剩空气。他戳了戳小何的脸，够牢够结实，觉得可以，目光又投向热气球山。
何迢迢：“停哪再说，先来几斤炸药吧。”
他摘下口罩，戴在小周脸上，移步，护在小周背后。
三分钟后，热气球山从上而下开始爆破。丁暄根据他的诉求，陆续递送炸药，一层一层，一直炸到他脚边。
“咳咳咳……”
尘埃缓缓落下，一块平整的切面露了出来。下一刻，直升机已然在眼前。
他搀着小周，迈上热气球台。然后将小周扶上直升机，绕过腰，系安全带，戴耳机。
升降杆拉起，直升机再度卷起刚落地的尘埃，垂直飞上崖顶。
他想，倘若现在小周醒来，发现坐在自己开的直升机上，表情应该很精彩。
从前，周仰辰老嫌自己开车太野，每次自驾出行，宁可疲劳驾驶，也不肯把方向盘交给他。飞机驾驶，比起汽车，那可是3d对2d，差了一个维度的难度。
离开崖底，眼前的景象，让何迢迢有些恍惚。
一切，仿佛是来时世界的倒置。热气球几乎全数坠落，彩色球柱筑起无顶的宫殿。天空是末日的红。
仅剩的几枚热气球，陆续从天而降，像要把逃命的人们，最后留在自己的宫殿。
还是尽快降落的好。
他探头俯瞰下方，原本近在崖边的电梯，早在视野中消失，也不知道有没被压在哪颗热气球下。
正想着，直升机剧烈晃动。一股气流，从头顶直灌而下。
他果断向后拉动操纵杆，二人向上一仰，飞机45度平行后退。
窗外惊现一篮乘客，如恐怖蜡像馆。若是晚了半秒，怕是他现在也是这副神情。
他右推操纵杆，两人向右一倒，一路侧飞，绕开热气球。
直升机安全着陆。何迢迢低头解安全带时，却注意到操纵杆边，有片不明水渍。
下了飞机，他来到另一侧机门，捞起小周的双臂，转身，将人拉到背上。
小周裸高190，他穿鞋180。这沉是真的沉。不过开心也是真挺开心。要不是右手有点痛，他还想试试公主抱。
何迢迢穿行在热气球林中，很快，凭借人肉导航，发现了触屏。可触屏虽找到了，电梯却不见踪影。
“咕咕——”
两只鸽子一左一右从身后飞出，在腰侧牵出两条锁链，围住二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钻出鸽子锁链，走向触屏旁，一团面目全非的复制体前。
眼前灰灰白白，仔细一看，有眼睛，还有翅膀。他像踩回收纸箱一般，踩扁复制体。果真，见到电梯一角。
电梯如同被树木缠绕的神庙。几只鸽子，绕它一匝一匝飞，复制出的轨迹，便将它掩埋。
回到触屏前。
【哔——身份识别失败。】
他推开身后小周的脑袋，单独刷脸。
【请说出你最想去的旅行地点。】
何迢迢：“巴塔哥尼亚。”
【身份认证成功！】
小周：“……”
何迢迢瞅了眼背上人，发现这人还戴着自己的口罩，差点忘了。他把人放下，取回口罩戴上，抿了抿唇。
他在触屏上盲拍了一个数字，转身清除电梯门上的复制体。门一开，他扶小周进电梯。谁知这时，一只鸽子，也跟了进来。
“哔——哔——”电梯瞬间超载。
小家伙扑扇扑扇翅膀，复制出一大片，比癌细胞分裂还快。他护着小周，接了一背白坨坨热乎乎的鸽子便便。到后来，连鸽子也嫌挤，夺门而出。
警报响过几声，没了。
他抬头，发现鸽子一只只在消失。电梯门缓缓露出，正在关闭。
电梯外，复制体按序消失。最终，连本体也化作泡影。只剩一条门缝，以及门外无尽黑暗。
【世界034，关闭。】
何迢迢坐在地上，头靠电梯壁，累成了狗。脑子转啊转，心想适才瞎按的数字，会带他们去什么样的目的地。
如果是一个已有的世界，丢小周进去，两个男朋友，小何估计吃不消，好感度分分钟要爆。
如果是一个未创建的世界，丢小周进去，可能会形成新的世界，也可能让他关小黑屋。
眼前伸出一只手。
“这么想去巴塔哥尼亚吗？”
“！”
口罩，被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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