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又年上巳【肆】
几人抛开朝堂大事，也抛开一干俗务，这就沿着御河逛了一下午，到了晚间正是东西两市热闹的时候，萧禹便提出往客京华用个晚饭，然后再各自回家。
他提起客京华，众人心中都自有一段难忘回忆，梅郁城想到当初在这里第一次和花冷云温律一起用饭，如今物换星移几度春秋，还好身边人未改，可一时也难免想起细柳被害和裴昭的背叛，心中百味杂陈却不愿显露出来，脸上还是微笑着，手却被萧泓慢慢攥紧。
梅郁城心中一柔，又是酸暖，方才明白自己瞒得过再多人，也瞒不过身边这人。
温律看着近在眼前的客京华招牌，心情也有着不输给梅郁城的复杂——一年前还似乎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京师名店，此时却已经成了自己娘家的产业，她怀念在扬州与温辛夫妇还有小青霏短暂相处的那些日子，而这酒楼二楼最内那间……
回忆被身边人轻轻一拽的动作打断，温律红着脸颊随萧禹拾阶而上，一同进入了去岁那个雅间。
房内陈设参差相似，又勾起旧日思绪，转头正对上萧禹满眼深情，温律一时沉溺，又不敢放肆，垂眸看着他的衣襟，耳畔却响起低沉又深情的声音：
“我前几天就让人定下了这个雅间，往后咱们也要常来此处，这毕竟是咱们旧年相知的开端。”
“让您破费了。”温律抬眼看着萧禹，眼中是藏不住的倾慕：“我亦深觉那日珍贵，说是我此生最重要一日也不算差。”
萧禹却是假意嗔道：“我还以为我示爱那日才是你此生最重一日。”
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温律明白萧禹深沉的外表下，心中也有一团烈火，便不再害羞搪塞，压低声音笑道：“若这么说，将来成婚之日岂不是更重，在我看来与君相知、相许和以后每一日的相依相伴，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予君之思，亦是日日常新。”
“好个日日常新。”萧禹得了心上人此等剖白，一时心花怒放，浑忘了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
江忱死死卡住楼梯口，别说众人，就连传菜的都上不去，还好楼上当下就开了这一间……
“咱们还上去吗？”卫明月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江忱笑着抬头看看天花板：“再等等。”
好在不多时楼上两位就意识到下面还有一大帮子人干瞪眼等着，赶快叫他们上楼，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坐定，小二上了菜品单子，便从萧禹开始，挨个点菜，菜单传到卫明月手里，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客京华，自己害臊不敢点喜欢的肉食，江忱却上来就点了一个狮子头，遂大大方方笑着开口：“我要点一个蟹粉狮子头，一个上汤莼菜。”
众人看着她都是心照不宣地笑，萧禹刚打算开口揶揄江忱，却见他接过菜单，直接传给了裴暄：“那我就不用点了。”
大周天子一句玩笑卡在喉咙里，只能端茶送了送，心说：绝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江孚信遇到卫素影，面皮都厚了起来。”
点完菜，小二又体贴地上了点心单子，结果几个姑娘不约而同都点了一道“樱桃酪”，萧禹听着新鲜，便问了一句，小二尚未开口，卫明月先笑了：“皆因此点唯有客京华独有，是以鲜樱桃或去岁熟樱桃制酱配以酥酪所做，据说是唐代便流传下来的一道点心，是不是这么邪乎不好说，但好吃是真的。”
小二赶快赔着笑道：“这位姑娘一听就是行家，的确如此，这是我们东家……哦，我们伯爷当初从古书上看到的一道唐代名点，也是小店的招牌。”
萧禹闻言大感兴趣，便让小二给在座各位公子也上一份，裴暄摆了摆手：“这么甜腻的东西，我们……就不用了吧。”
萧禹笑眯眯地：“你从小到大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君子端方也不在乎吃口甜的。”
裴暄被他说得一愣，转头看了看江忱，却见他微微颔首到：“对。”
不多时菜品齐了，众人便举杯共祝太平。
三盏过后，众人反倒真的抛开君臣之见，推心置腹说着家事或是国事，一时言笑晏晏中，又生出许多真知灼见，喜得萧禹直问谁有纸笔，众人面面相觑时，却见萧泓从随身荷包里拿出一根细麻绳捆绕的炭条状东西，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宣纸铺在桌上，将大家所述的点子一一记录了下来，一时令众人啧啧称奇。
卫明月见状心里痒痒，拽了拽江忱的袖子，江忱转头看着她，没用她开口便轻声笑道：“放心，若不贵重我去给你讨。”
卫明月脸一红，在桌下挑起了大拇指。
一餐饭说说笑笑直吃到快上更时，虽然是不禁夜，也显得有些晚了，于是纷纷端起那樱桃酪，打算解解酒气离席回家，冷倾国见裴暄端了那青瓷小碗，就偷偷瞅着，只见他尝了一口，却现出惊讶之色，似乎是感觉到冷倾国在看着自己，转头对她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我似乎体会到了你们女子的快乐。”
逗得冷倾国莞尔一笑。
卫明月嗜甜，吃完自己的樱桃酪，又眼睁睁看着江忱还没动的那一碗，江忱笑了笑，想着御赐之物不食不敬，便盛了一勺，将剩下整碗端给了她。
梅郁城恰看到他们那边情形，心中好笑，转头一看萧泓，却见他端着樱桃酪若有所思，心中奇怪，低声问了句，萧泓却笑说：“无妨，一会儿告诉你。”
不多时宴散了，众人出了客京华，萧禹就让裴氏兄弟和梅郁城二人先走，梅郁城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温律，萧禹却神神秘秘地一笑：“朕带她转一圈，稍后让孚信给你送回去，放心，暂时先不拐你的人。”
梅郁城闻言一笑拱手，与众人别过，和萧泓相携往家走。
“也不知棠儿睡了没有。”梅郁城看着刚刚在集市上给闺女买的小物件，这样笑道。
“估计是被留在主院了。”萧泓叹了口气：“那丫头昨儿又问我，爹爹怎么不跟娘亲一起睡，我正好想跟你打个招呼……”
梅郁城闻言惊讶地看着他：“你想都别想！”
萧泓愣了愣，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当下反而狡黠一笑：“哟，你想哪儿去了~~~”
梅郁城红着脸，捏住了他肋下皮肉，微微用力：“我哪儿都没想，说正事。”
“行，说正事。”萧泓揉了揉肋条：“我是说，回头咱们得叮嘱一下家里人，切莫在棠儿面前乱说话，她现在还小，可等她长大了想起这些事，搞不好会影响她的病情。”
梅郁城闻言也敛去笑容，仔细应了，突然又开口：“可咱们成亲时怎么办？人多口杂，难免会让她听到动静……不然到时候让她去姑祖母家住几天算了。”
萧泓倒是没想到这一宗，想了想道：“到时候再说吧，总有办法的。”说着说着，他又笑了：“不过等咱们成亲，棠儿就不会总追着我问为啥不陪你睡了。”
梅郁城的手，又伸向了他的耳朵边边……
萧泓赶快抬手护着耳朵：“阿薰息怒，阿薰饶命。”梅郁城方才笑着作罢，眼看家门口快到了，又笑道：“也不知道陛下带令宥去了哪里。”
萧泓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说不定陛下是带她回娘家商议成婚的事情去了……”
“回娘家？”梅郁城愣了：“可忠信伯府在扬州啊。”
“忠信伯府的确在扬州，但锦年兄来京师了。”
“何以见得？”
“今日那樱桃酪，是他亲手所调，跟平素店里卖的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刚刚在席间愣神，这么说来倒真是……”想着自家皇兄和温律好事将近，梅郁城心中也是欢畅，拉起萧泓的手，欢欢喜喜进了家门。
梅郁城她们猜得没错，皇帝的确是带着温律“回了娘家”，在内卫暗中保护下，进了忠信伯在京师的宅第，一进门便见忠信伯带着夫人和妹子迎了出来，皇帝上前亲扶让他们免礼，一同到堂屋用茶。
江忱婉拒了温辛相邀，带着卫明月守在院子里，卫明月听着堂屋那边的欢声笑语笑眯了眼睛，又叹道：“有时候我真得有些不适应，那么好的令宥，以后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可我也真的替她开心，有那么宠爱她，信任她的陛下，还有忠信伯一家子那么好的人做她的亲人……”
“是她良善志诚，终有善报。”
“嚯，您不是不语怪力乱神吗？”卫明月笑看着江忱，却见他无奈一笑：
“可我也信天道有常，赏善罚恶。”
卫明月笑着点点头，突然头顶感觉一松，赶快抬手去接，看着手中的玉兰绒花，突然心中一动：“督公，您知道京师哪里的玉兰最好看吗？”
“知道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喜欢玉兰了，想抽空去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办完差事，我带你去看。”
卫明月愣了愣，脸“唰”地红了，却还是低声应了句“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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