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还朝

春回大地，经过战火荡涤的几个边镇也慢慢平定了下来，这一日太原誉王府内，长史匆匆而来，却是没敢往存心殿打扰正在审阅来往军报的自家王爷，而是一路往后殿求见冷氏夫人。

        不多时，冷四娘应了长史所求，前往存心殿，刚刚在萧诣身边坐定，便见他头也不抬，挥手屏退了左右，舒臂将自己搂进怀里。

        冷四娘嗔笑道：“亏得殿下还知道屏退左右。”

        “嗯，老脸还是得要的……说了不许叫我殿下。”打了胜仗，誉王心情不错，冷四娘也不多矫情，抬手搂住了他的腰：“隐曜，刚刚长史大人来找我，说咱们要是再不动身，怕是会耽误了陛下定的上巳饮至宴，我已经告诉大嫂了，今日午后我们就打算将行李打点起来，明日一早咱们就动身好不好？”她说完这些还生怕萧诣不应一样：“不用你操心，一应事务我和大哥大嫂与长史大人商量着办，你就看你的书看你的公文，明日带上你的金印跟着我走就行。”

        萧诣转头看了看爱妻，笑着在她头上一吻：“都听你的，辛苦夫人了。”

        “嗯，这才乖。”冷四娘倚在他怀里：“我知道你也想云儿了，还有国儿和城儿，说起来，这次回去咱们要打点他们三人的婚事呢，哎，我那些好东西都留在回雁峰，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拿什么给未来的儿媳妇儿当见面礼呢？”

        萧诣闻言心中一酸，将冷四娘搂得更紧了些：“见面礼我已经着长史等人备下，你稍后可以去挑选一些，只是，云儿已经不是……”

        冷四娘伏在他怀里，将泪水忍了回去：“我明白，即便他现在只是咱们的侄儿，总也能见面的，只要看到他好好的，安安妥妥得偿所愿，我就不知道有多开心了。”

        誉王听着心疼，却也无法，只能轻抚爱妻的肩背，还好冷四娘也不是那等伤春悲秋之人，没多久就欢欢喜喜地抬起头：“那你忙你的，我去跟大哥他们知会一声，省的他们到了京师看到云儿再给吓着。”

        萧诣微笑颔首：“这的确是得叮嘱一下，我随你一起去吧。”

        夫妻二人相携来到后面侧殿，恰巧冷雁飞夫妇和冷雁冲二人都在，冷四娘将前因后果与四人说明，再说了明日动身之事，萧沅口中说着“老天保佑”就湿了眼眶，冷氏兄弟却是喜笑颜开，三爷雁冲笑说过要找萧泓“算总账”，又一个劲儿地揶揄自家大哥得了俩好女婿，此番却是毛脚老丈人要登女婿门了，冷雁飞叱他荒谬，却是绷不住欢喜笑意，一片和乐里，唯有蓝玖面带微笑默然不语，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心思。

        萧诣知道他自从受伤跛足之后，一身绝世轻功折损了大半，虽然看上去豁达知命，但心里肯定不会好受，此时冷眼观瞧，就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果然还没等他发问，蓝玖就笑着行了个礼：

        “殿下……”

        萧诣抬手止住他话头：“不忙说话，我跟几位兄长说过，以后在家里还按原来的称呼，一家人何必这么生分？”

        蓝玖闻言心中一暖，颔首道：“好，其实我是想说……我腿脚也不方便，这一路难免给你们增添许多麻烦，我就不跟你们往京城了，我想回清河。”

        他一句话，屋内众人都敛去笑意，三爷雁冲一下就急了：“你胡说什么呢？咱们一家从清河到这儿就没分开过，生死一关都闯过来了，你还怕这点儿路途？咱们隐曜是王爷，难道还缺车马？大不了出入上楼我背你，此事不许再提了！”

        蓝玖看着他笑了笑，眼中却有些晶亮，他看了看萧诣夫妇、冷雁飞夫妇，最后将目光凝在冷雁冲身上：“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到底不是……”

        “你不是要回清河，你是想回西南吧？”大爷冷雁飞突然开口，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蓝玖也很意外，脸上现出几分不自在，冷雁飞又接着说：“自打你受了伤，就成日魂不守舍，前几日还偷偷问长史太原往西南的商队之事，果然被我猜中了。”

        蓝玖一时无言以对，冷雁飞又道：“你想说你不是什么？不是冷家人？”他一语点破了蓝玖的心事，屋内众人心中也是一叹，冷雁飞又道：“当年你刚被柔欢抓回来的时候，我是想一刀了结了你，后来老三说你也是可怜人，罪不至死，又有隐曜那个什么万全之策，我才同意你留在山寨，前面几年我也的确不待见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这些年来你为回雁峰，为山上众兄弟，为北武林所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莫说江湖上早就将你当成了回雁峰的四爷，就是我们兄弟也早就把你当成了四弟，国儿他们仨偷着叫你四叔四舅，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这么说着，气哼哼掏出一本小册子，摊在蓝玖面前，众人凑过去一看，只见正是回雁峰冷家的家谱，冷雁飞他们这一辈三兄弟后面，冷四娘名字前面，被人拿小楷笔加了细小的两个字，上面是个“冷”，下面是个“玖”中间却空着了——且一看就不是新墨痕。

        “早七八年，你豁出去半条命帮老三解决了关中魔刀那次，我就把这个添上了，可你小子从来不喊我大哥，难不成要我上赶着喊你四弟！”冷雁飞叹了口气：“我一直想着，你若是提出来了，我就问问你，想叫‘冷雁玖’还是‘冷蓝玖’，谁知道你小子是真的能憋，现在居然还要回西南，你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无情无义，还是觉得小辈们没有良心，不能给你这个四叔养老送终！”

        冷雁飞一番肺腑，说得在座众人皆湿了眼眶，冷四娘和萧沅更是落下泪来，冷四娘看着同样忍不住抬手拭泪的蓝玖，哽咽开口：“四哥，跟我们去京城吧，你不但是云儿的四舅，还是他半个师父，他总是说，若非四舅教他的那些本事，哪有现在的他，我想他一定想看看你，亲眼确认你已经没事了。”

        蓝玖重重地点了点头：“诶！我不走了，我跟你们去京城。”

        “以后也不许再提一个‘走’字！”冷雁冲也吼了一声，吓了大家一跳，反而冲淡了伤感的气氛，冷四娘笑着走到旁边书案那里拿了支小楷笔递给蓝玖：“四哥你自己把名字添上吧。”

        蓝玖擦干了泪水，笑着提笔，在空着的地方端端正正写了个“雁”字。

        翌日清晨，誉王安顿好了一众事务，带着全家踏上了往京城的官道，虽然远在西南的二爷雁行无法赶来，但众人知道他也安妥，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原草芽新绿，到了京城已是烟柳拂堤。

        越王带着两位郡王在城郊亲迎了自家大哥，誉王与兄弟数十年未见，再见面也是感慨唏嘘非常，誉王看到安安静静站在平曲郡王身后的自家儿子，心中一阵感慨，又怕冷四娘会伤心难过，可回头看时，她却十分平静，看不出半点波澜。

        一行人再蹬车往城内走，萧诣总是放心不下，登上自家娘子的车驾，拉住她的手，才惊觉冷四娘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抠进了手心里，萧诣顿时心疼不已，慢慢捋开她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五弟一家是知道内情的，你不必这么忍着……”

        冷四娘却是看着他一脸担忧：“我刚刚没有露相吧，这么天大的事情，我怕我忍不住，害了云儿……”她说着说着就垂下泪来：“我刚刚，真的想上去搂着他，你看云儿他怎么那么瘦……”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就连哽咽都拼命地往回吞，伏在萧诣怀里拼命平复着：“没事……没事，云儿好好的，他可是和亲叔叔在一起，大理也是个好地方……”萧诣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一会儿冷四娘才好了些，擦干了眼泪对萧诣笑道：“没事了，你快出去吧，不好在京城内失礼。”

        誉王虽然心疼，也没有办法，只能先下了车驾上马，请自家大嫂去冷四娘的车上陪着她，自己打马跟上了越王。

        越王一直关注着后面的事情，心中亦是感慨，忍不住庆幸自己的决定，虽然三年相处的情谊也让他很是舍不得萧泓，可毕竟无法跟生养他数十年的誉王夫妇相比。

        不过在大街上，他也没法出言宽他的心，更何况这个人情他还想留给自家皇帝侄子，一进城，就看到两个身着官服之人正在道旁迎接，见到他们车驾进来便上前行礼，誉王看到冷氏姊妹站在他们身后，就知道来人是裴家兄弟了。

        誉王和越王下马，几人寒暄几句，越王就安排裴氏兄弟护送誉王家眷们往十王府安顿，自己等人陪着誉王夫妇一路进了皇城。

        因翌日三月初一也是大朝日，还要对所有有功将士正式颁旨赏赐，故而这次誉王夫妇就直接被请到了蓬莱殿，以家礼接受召见。

        虽然是家礼，却是皇帝步下御阶亲迎之礼，誉王见了赶快疾走几步，上前就要施大礼，元德帝却伸手结结实实地把他扶了起来：“伯父何必如此大礼，虽然君臣有定，但您毕竟是长辈。”

        誉王抬头看着皇帝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二十年前麟台太子或是自家皇帝二弟的影子，却在一瞬间又明白了，元德帝就是他自己，不是武宗的影子，甚至不是那个少年太子的影子，是真正扛起国祚的一代明君。

        誉王垂眸言道：“臣身负欺君大罪，不敢以陛下的长辈自居，陛下恕臣死罪，臣已经是……”

        “伯父。”元德帝笑着摇了摇头：“过往种种，是朕年幼无力保你安妥，伯父将计就计自保又有什么错，朕只知道您当年在麟台救了我一命，此番更是力挽狂澜，救了大周社稷，从今往后，伯父不可再提什么‘罪’字，咱们只提‘亲’字，可好？”

        誉王闻言眼眶发麻，明白皇帝是实实在在的好意，赶快俯首口称愧领恩旨，越王亦是感慨，君臣几人坐定，皇帝笑道：

        “一别数年，伯父还是我记忆里的模样，风采不减当年，想来是伯母照顾的好。”

        冷四娘听皇帝提起自己，赶快起身按誉王之前教过的规规矩矩行礼，口称“民妇”，皇帝见她英姿飒爽，又端庄不逾矩，心中感慨果然是这等人中龙凤，才能生出萧泓那样的孩子来，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却见自家小王弟盯着前面的娘亲，眼圈都红了，还在强忍。

        元德帝心中感慨，赶快抬手让冷四娘平身落座，又对誉王道：“王伯和王叔的军功封赏，明日大朝朕会放在封赏旨意之中，也是为天下文臣武将做一表率，然而朕这里还有两个单独的旨意，该算是……哈哈”他看了看越王，叔侄心照不宣地一笑，才接着道：“该算是家事吧。”皇帝这么说着，示意大内总管高峤宣旨。

        第一道恩旨对于誉王来说还算是预料之中，赶快带着自家爱妻谢了皇帝诰封其为誉王正妃的旨意，可第二道恩旨对他们来说，与其说是锦上添花，更像是雪中送炭了……

        冷四娘听圣旨上说将越王第三子改封平阳郡王，过继给誉王承嗣，一时还没想明白是谁，当她意识到皇帝说的是萧泓时，顿时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虽然在场众人都是知道内情的，皇帝也不便挑破，只说是越王顾着长兄夫妇膝下空虚，又说萧泓在京师负责神机营事务，过继到太原誉王府也好常享天伦种种。

        萧泓则跪在自家爹娘面前，一个大礼俯下去，拼命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随后，几人又随皇帝往仙居殿给太后请了安，忆起二十年前的往事，自是更多几分唏嘘，好在越王豁达，妙语连珠之下，也将伤感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辞别太后离开皇宫，越王便问誉王有什么打算，誉王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是有事想跟自己说，便提出与他同回十王府，让誉王妃跟着萧泓回撼北候府与侯夫人商谈婚嫁诸事。

        誉王听自家五弟说了永王之事，自是十分震惊，当下便应了与他一同往永王府邸去。

        这一边冷四娘随着萧泓回了侯府，一路上看府中众人熟络地跟自家儿子打招呼，回雁峰主是何等聪明，当下就明白了萧泓此番回京，定然又是住在了侯府里，行至无人的回廊，便半欣喜，半揶揄道：“当了郡王还本性不改，是不是又天天缠着人家梅郡主了？”

        谁知萧泓却回头看着自家娘亲，微微一笑：“现在十年风水轮流转，是她天天缠着我了。”

        冷四娘一脸骄傲地点点头：“对，你爹当初也那样，之前有多矜持，之后就有多粘人……”说完母子二人相视偷笑，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响，萧泓突然眉梢一动，对自家娘亲道：

        “娘，儿子还有一事尚未及禀告。”

        冷四娘看他神色觉得有些奇怪：“何事？”

        “那个……儿子虽然还没成亲，但提前给您添了个孙女儿。”

        “啥？！”


　　https://www.dldwx.cc/xs/55696550/1447828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