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山雨欲来2
百川洞庭，回廊九曲，一座青石垒砌的八角亭内，姜晗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听不出情绪的开口。
姜晗拿过一盏清香更盛的茶，并不急着品鉴，只揭起茶盖稍稍碰过杯沿，递给元熙：“听闻灼光道君不饮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尊上煮的茶，贫道可得用心品品”元熙看着姜晗继续烹水煮茶，神色专注。
据他这几日所查阅，这位扶风尊不喜修士且对宗族修士更没什么好感，此次若非是机缘巧合，怕是难得这位烹的一盏茶。
思及那绚丽夺目的火灵之气，元熙暗中感叹：怎么就偏偏是他呢？
“那些魂灯若借天问之能可重凝三魂，只是此法由我一人无法施展，还需尊上待那些魂火与我前往修善斋内院，唯有天河冢内借助天问之力。”
八角亭外瀑声轰然，万千流水如天河直落，砸出一派浩浩荡荡的气势。姜晗仍是不动如山地看着火候，半晌，才轻声回答：“本尊应下了。”
他抬头，对上元熙似有些感慨的目光。
“尊上好魄力。”
姜晗抬手在煮茶的小炉上一抚，炉中正沸的茶水忽地凝定不动，定个在某个沸腾的瞬间。随即，他起身来到元熙面前：“但既然自道君口中说出，自然不会假。何况……道君想来查阅了本尊不少资料，便应该知道无人能在本尊面前撒谎。”
确实，他此前翻阅了许多卷宗，如今看来……这位扶风尊貌似恣意不羁，实则胸怀沟壑，藏锋芒于风流间，怀沟壑在笑言下。
若他今日当真是信口开河，只怕下场会和羲和台上那些苏氏族人差不多。元熙笑道：“尊上的阴阳卷威名远播，贫道自然是不敢在尊上面前班门弄斧的。”
……邬风生气的分割线
枫林小院内邬风咆哮：“什么！？这样你也敢答应！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还去带那些碎魂去修善斋？你怎么不把脖子伸到李更那个老不死的九鼎下。”
“我有阴阳卷，已经与元熙定下了契约，他在这方面无法欺骗我。”姜晗靠在树枝上道
“你真以为你那个什么破阴阳卷是鬼器，那是怎么来的没人比你刚清楚。万一那道士有什么其它的法门，在天问下你想魂飞烟灭都难。”邬风脸色乌黑，依旧不同意。
“邬风，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那些族内孩子的魂灯若在这样下去，到不了就得熄灭了。”
姜晗正色道：“何况扶风内与他修为相当的就不下五个，且不论其它，即使他有什么其它心思，不是还有你们吗？”
“我替你去！”
邬风突然站起来：“若论与姜族的因果我不下于你，受你岐山祭祀多年，总得做些什么。”
“邬风，你的妖丹之前为了救我出羲和台早就裂开了，这次我是不会让你再去冒险的”
“你一定要去是吧”
“一定要去”
姜晗不敢对上邬风此刻的目光。
“好，那你带着破妄长明去，若是那个修士敢耍诈，我就灭了修善斋，把他连人带魂烧成灰烬，”
“彭”的一声，邬风气冲冲的摔门而走。
扶风几个大小势力的首领第一次集聚一堂。邬风居于姜晗下首，位置高于其他首领。姜晗与血煞本是分庭抗礼，人数相当，如今血煞已魂飞魄散，其余首领只得赶来。特别是黑蟒，铸吾，红衣这几个原中立的势力竟是直接落座于姜晗那边以明立场。
黑蟒光在彭壶身上一扫即过，将那点讽刺之意溢于言表，“上一次与你相见还是你随时在九婴身边的时候，不曾想你我再次同坐一堂，竟然已是血煞覆灭之日，时移势迁，真是令人唏嘘啊。”
此言一出，红衣她们不觉面露一丝冷笑；姜晗一脉间，邬风，宋衾，解渊，显然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铸梧位于首座，眉头略微一皱，却碍于此事的敏感，不曾轻易开口。
姜晗一抚袖上花纹，道：“既然血煞已灭，那么余者只要愿上阴阳卷立誓，自然既往不咎。”
“如今羲和台的阵法破了，不免有些东西跑出来，这章宪基本都在我扶风管辖之下。各位首领有什么想法吗？”
“这……外边的事儿与我们无关，何必去管。”红衣仗着早投靠了姜晗第一个发言。
“本尊知道你们大多都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跑出的鬼怪桀骜不逊，若是不按规矩办事，长此以往本尊岂不头疼？”
姜晗淡淡一笑，环视左右，替他们下了一剂狠药：“现在扶风内无主之地不少，若谁能理顺此事，本尊定当记它一功。”
当下立时有三人首领站出，一拱手，也顾不得更多礼数，抢着道“我等愿往。”
姜晗粗略一看，这几个原先便是东来峰上的小族群，在他和血煞之间保持中立，如今此番一是投诚，二也是想争一争那些宝地。
用这几个首领，大约还够分量。姜晗端坐于榻上，“好，你等便去桂城，将那愿意归降的一一大回，若是不愿……”
“我等自当为尊上分忧”寻金鼠壮着胆子道。
“倒也有些胆色。”姜晗略赞了一声，“我听闻碧翠峰上有一片翠竹林，最适合鼠族幼儿，若你能成事，那里就划给你了。”
“多谢尊上”寻金鼠嗡声道。
“还有你们，碧翠峰上出了无边之隙，其余地方可挑选一处无主之地”
那树妖首领和花妖感恩戴德的与寻金鼠去了，首领当中登时又有几个站了出来：“尊上宽宏，我等愿往”
姜晗一一看去，除了他一脉的基本都站了出来，包括彭壶在内，他倒也毫无介怀：“那么全翼，彭壶你们去秦关；穴束，青冥你们去边城，岐城……本尊与长生去吧”
“余下驻守扶风，不要让那些修士有可乘之机。”
……
“师父怎让全翼，彭壶他们前去？”姜安事后不觉低声询问，全翼是仓羽那一族投降者中选出的首领，而澎壶，则是九婴的副将，青冥更是罕魅之前的手下。
“既然已经归降，自然是要需他们一些好处的。他们大多已经没了领地，但是集聚了一群势力，即使我不许他们之后也会去其它地方强抢，不若我许给他们”姜晗望着姜安，解释道：“何况外边那些邪祟既然能被镇压与羲和台就说明不是什么好肯的骨头，又岂是如此容易拿下的？且由得他们去吃些苦头，消散部分势力。也免得以后说我处事不公，偏袒自己一脉。”他说得轻巧，笑意间却有些凉薄锋芒。
“那去桂城的寻金鼠他们？”若是全翼，彭壶都要吃到苦头，那那三个小族长修为不过与他相当，能处理得了桂城吗？姜安不解。
“你别小看那三个族群，能在东来峰经久不衰的手段都不会少，何况你忘了那原来是谁的地盘了？若是明知出于弱势，它们会回来求宋衾的。”
宋衾听出其中深意，也是笑了：“自然，我们兄弟自是愿意帮助同僚的。”
岐城
春日迟迟，满城萋萋。琉璃瓦上滚动着昨日降下的雨滴，红墙上勾画着深色水渍。岐城本是章宪富庶之地，如今倒是荒凉了许多。姜晗走到济明台，眉毛一扬，不客气道：“元熙，还不出来”
门内传来一声笑，懒洋洋的像晒谷场的麦粒，有阳光的味道。“尊上可是来了。”
姜晗斜靠在一颗树上，抱着胳膊：“你可真行，章宪所有的修士通通撤出，就等着我帮你们收拾烂摊子。”天知道当时姜晗得到手下这个消息时是什么表情，饶是冷静如他都差点捏碎了茶杯。
元熙叹息道：“修士修行除祟也不易，若在被尊上的手下撞到误伤岂不可惜。”
“你倒是会使唤鬼。”
“尊上，岐城现有三处邪祟闹事”
“师父”
姜安上前一步，却被小风车拦住，稚嫩的脸上满藏不住的好奇。姜安瞪了他一眼，小风车缩了一下脖子，躲回姜晗袖中。
元熙笑莞尔一笑道：“阿生不必担心，贫道可打不过尊上，自是不敢欺瞒。”
姜安冷淡道：“你我相识不多，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一竿拂尘挑开门帘，元熙从济明台走出。“是贫道失礼了”半新不旧的道袍随风而动，顺滑的长发由一根桃木道簪松垮系着，看起这地方他住的十分惬意。
他测过脸，朝姜晗微微一笑“贫道见过尊上”
“不必如此，你直接带我去你们解决不了的地方，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姜晗毫不客气道。
元熙依旧微笑，倒是显得有几分皮赖：“贫道以提早发出传讯，让此地的同道都出去避难了，如今唯有请尊上多担待了。”
姜晗歪着头看他，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嘲讽：“要不是亲耳听到，我还真不信这是一个人族修士说出来的。”
“因为我知道尊上一言九鼎。”
……
小风车抄着手，左瞅瞅一本正经，脸色不愉的姜安，右望望斜倚着车壁的元熙。
元熙似乎对这种注目十分敏感，在他望去的一刻，立即捉住了他的视线，露出懒散又轻快的笑容：“小风车觉得哥哥好看吗？要不要和哥哥走呀”
“你一个修行多年的道士，在这骗小孩就不觉得羞愧吗？”姜晗无语的抱着小风车。
元熙摇了摇头，头上的发髻更松了：“贫道确实很好奇这孩子的本像。”
“何况”元熙笑道“贫道很好奇尊上带孩子时是什么感触。”
“你们玄盟新任的两位道君，当真与众不同”姜晗感叹道。这几日除祟，他倒是见识了这位灼光道君的秉性，当真是有几分皮赖。
“说起贫道有一事不解，不知尊上能否解惑？”
姜安撇了撇嘴：“不能”
“贫道自认不是什么神厌鬼憎之辈，为何尊上待与鹤道君与贫道如此不同？”这话问得突兀，他一个捉鬼的道士还在乎厉鬼是否给好脸色吗？何况白彦心怀善念，待人赤诚，即使知道他是厉鬼也未曾偏私苏氏，更是没计较此前得欺骗。说起来，倒是他对不住白彦多些。
而这一个……姜晗暗自冷笑，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便不喜这个道士，这道士如今特意跟着他只怕如他当时接尽白彦一般，别有所图。“道君一来就把扶风使得团团转，还怪本尊不给你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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