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缘
小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天晚上过后转眼又是十多天，再没遇到傅青山，他也没再发信息。
徐迦南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有空闲想这些的时候，只能认命地以为傅青山大概误会什么，总之已经把他划出朋友范畴。
然而事实上，傅青山最近也有自己的“不可说”。
学校期末备考进行得如火如荼，有段时间没联系的前妻突然发来信息商量带娃的事。
傅青山喜欢孩子不假，不过前妻当初主动要求离婚，却是因为孩子真正的爸爸终于同意接受他，还信誓旦旦要保他们母子喜乐无忧。
“我知道，这人守不住心，在外面有人了。”前妻在电话里痛诉，“已经摔过一次，我不能再在同一地方摔倒第二次。孩子交给你，我就不信找不出那个野女人。”
傅青山擅长做数学题，却一时理不清该怎么做，他劝不住前妻，又舍不得孩子，但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哪怕跟自己没半点血缘。
时隔不知道多少天再相遇，徐迦南赫然看到傅青山一手拎着小书包，一手牵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男孩，身侧还挂着个卡通小水壶，俨然那些路边遛娃的好爸爸。
“傅老师。”徐迦南不可谓不惊讶，只是收敛得很好，“好久不见。”
“啊？哦对对，是好久不见。”傅青山脸上由意外到微赧也不过分秒之间，“你今天休息？”
徐迦南点点头，对上孩子好奇的目光，还是没忍住问：“这是傅老师的孩子吗？好可爱。”
“是是，谢谢。”傅青山窘迫地拉拉小孩儿的手，蔼声哄道，“天天，快叫叔叔，不对，应该叫哥哥。”
傅青山的语结让徐迦南发笑，有小孩儿而已，又不是什么错。
他蹲下身正对着小孩儿，嘻嘻逗他：“你叫天天吗？这名字听着就乖，不过不要听你爸爸的，哪有我这么老的哥哥，就叫我叔叔好不好？”
“嗯！叔叔好呀！”天天郑重点头，奶声奶气，又仰头看傅青山，“爸爸，叔叔真好看。”
傅青山不知怎么越发拘谨，弯腰把孩子抱上手，徐迦南跟着起身，却不料脚下突然失力，差点踉跄摔倒，是傅青山眼明手快才一把扶住。
“没事吧？”傅青山当然没忘当初超市那一摔，关切道，“你的脚……”
徐迦南退开一些站稳，玩笑说自己是被天天的可爱萌倒了，一边往身上东摸西摸。
他平时除了手机烟盒很少带别的什么，想找个小礼物都没有，最后还是从衣服领子里摘出一条红绳吊着的吊坠，是只小小的褐色的兔子，样子栩栩如生。
“以前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就送给小天天吧。”徐迦南解释，又笑，“傅老师，我跟这小孩儿投缘，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徐迦南这般坚持，傅青山推不过，还是为难：“可是他还小，哪用得着这些……”
“又不是用的，他喜欢就带着，不然随他怎么摆弄都行。”
徐迦南低头看趴在傅青山肩膀上对他笑弯眼的小孩，这么灵动可爱，真的很难不喜欢，于是又笑道：“你可真像你爸爸。”
说是这么说，跟傅青山父子道别后，目送他俩上楼，徐迦南心里还是隐隐生出一丝异样情绪，很难说清是什么，但应该不是真的那么开心。
傅老师看着挺年轻的，原来已经结婚，连小孩儿都已经这么大……
所以，所以之前那些似有若无朦朦胧胧的情愫只是一场误会吧。
但转念又一想，傅老师这样的老好人，值得有这样稳妥的幸福。
之后几天，徐迦南在傅青山的朋友圈又看到几次天天。
他带小家伙去公园放风筝，带他坐游乐场的海盗船，带他到海边堆城堡，天天腻在他怀里吃冰激凌……
冬天吃冰激凌，没来由的，徐迦南也想吃。
趁着某天不用加班，徐迦南特意绕远去了某个街口买冰激凌。原来许久不来，店里添了不少新口味。
徐迦南放纵地各点一杯，然后坐在角落里对着满桌冰激凌走神。
徐安西那人有多不可信呢，或者说有多矛盾呢，每次大张旗鼓地把人领过来吃冰淇淋，但最后拦着只给尝几口的也是他
总不能尽兴，一两次或许可以说是乐趣，久而久之竟成了徐迦南心里的执念。
徐迦南后来抗议，徐安西却伸手在他头上一顿乱搓，半是哄诱半是威胁，说：“臭小子，乖乖听医生的，少吃苦头。”
“什么医生？行行行，知道了，兽医也是医嘛。”
徐迦南在徐安西的“暴力执法”下笑着翻白眼，趁人不注意，赌气似的一口吞下半杯，冻得腮帮子作痛还自以为取得胜利。
这些新出的口味很不对味，不是太香就是太甜，早知道是这样，却还是抱着一丝妄想，企图回味当初的味道。
徐迦南一口口吃完，从嘴里冻到心里，靠在椅子上半天暖不过来。
就是这样，徐安西最混蛋的地方就在于，他说的话总不算数。
或许是出于嫉妒，又或者别的原因，徐迦南不想细究，只是把傅青山并不频繁更新的朋友圈屏蔽了。
虽然还住在同一小区，但只要徐迦南愿意，他总有办法精准避开不必要的缘分。
就像他之前就认清的那样，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年底忙，却没想到能忙成这样，徐迦南已经连续加一个多礼拜班，刚又接到通知晚上可能要通宵。
身边做着同样工作的同事早已怨声载道，吵吵着公司再不调休怕有人要猝死。
徐迦南身在其中却不表态，被同事们一致视为异类，明里暗里给他加了不少活。
年轻人就是好，有力气有干劲，现在多表现一点，过完年加工资才有底气嘛。
同事一个个这样玩笑，说得好像给徐迦南发工资的是他们。
徐迦南不争论不推辞，其实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无所谓，工资多一点少一点改变不了什么，但在工作上消耗的时间久一点，却能让他免于陷于虚无的境地。
没有空闲就不会乱想，不是谁都懂。
某天又忙得水都喝不上，某个同事突然过来喊徐迦南，说有达官贵人找。
能找到这里来的，徐迦南想不到别人，因为就算是死了，只有徐家人有这个毅力将他从地底下挖出来鞭尸。
不想被同事围观，即便不情愿，徐迦南还是灰头土脸地出去见人。
徐晋东是被公司某个高层陪同来的，全然莅临指导的排场，可偏偏他只是过来亲眼见证徐迦南如何拖着脚步一步步走出“坟墓”。
在徐大少爷看来，让徐迦南这样不见天日又不见人形的公司无异于人间炼狱，恨徐迦南倔强之余，也恨自己费劲吧啦却这么久才找到这里。
旁边高层杵着不走，徐晋东反客为主把那人赶开，回转身真恨不得把徐迦南拖过来打一顿屁股。
徐晋东克制着明知不合时宜的举动，不想却被徐迦南嘲笑。
“原来是大少爷，怎么这么有空来视察民情？”
徐迦南看徐家人多人一面，徐晋东再怎么和颜悦色，也跟另外几个没什么不同，除了各自有各自的的面具而已。
“我在上班，很忙的，大少爷要游玩大可不用找我……”
“这就是你说的新工作？”
徐晋东咬牙，不知道是恨铁不成钢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徐迦南也没有好脸色，嘲讽一笑：“这是我的工作！我很喜欢！大少爷是看不上吗？不过本来也用不着你看得上。”
“能不能好好说话？”徐晋东忍耐道，“我问过，这份工强度太大，不适合你。”
“适合？笑话！我只是谋生而已，能挣钱就行，管他合不合适？再说我的工作轮不到你来评价！”
徐迦南一句话也不想再跟徐晋东啰嗦，转头就走，因为没听到跟上来脚步声，不免又好笑，徐大少爷果然是闲的。
但徐大少爷竟也让人意外一回。
没多久只见他一身衬衣西裤地出现在仓库，不顾十几双眼睛看稀奇，走到徐迦南身边，抢过推车开干。
这是什么人？还有做苦力还穿成这样的？这是来做事还是来作秀？他跟小徐是什么关系？哦哦说是兄弟，怕是眼睛出问题吧……
身边议论纷纷，徐迦南抱手靠在一旁货架边，事不关己地看笑话。
徐迦南以前做过不少工种，讨巧卖乖的有，贩卖力气的也有，所以累与更累，并没有讨论的意义。
可徐晋东不一样，徐家大少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什么时候这样吭哧吭哧地做过活？
以为他撑不过十分钟，结果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都这样马不停蹄地撑下来，白衬衣成了黑衬衣，粉尘满面的，倒也让徐迦南有些刮目相看。
今天的班直到凌晨才完，这已经是最近比较好的情况，却还是惹得徐晋东大惊小怪。
“家里是缺你这点钱，还是缺你一份工作？再不然，你觉得你这样折磨自己就能报复谁……”
徐晋东语气生硬别扭，可徐迦南压根没听，歪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这也算是事到如今他对这个大哥的最大尊重和让步，当然他绝不会让他知道他说的某一部分并不差……
折磨自己，报复自己！
“……给你打电话不接，发信息十条就回一个滚字，要不是我让人一家家去问……”
徐大少喋喋不休，徐迦南终于忍无可忍地掀起眼皮问他：“能闭嘴吗？困死了。”
“你！”
还能怎么办，看到徐迦南满脸菜色一副随时猝死的样子，徐晋东这会儿再多想说的话也只能吞回去。
徐迦南直到下车都没再开口，直到徐晋东想跟进小区，他才义正词严地一口拒绝。
“我就上去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徐迦南恶声恶气，几乎上火，“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关心，没有你们骚扰，我不知道过得多舒服。”
不管徐晋东脸色多难看，徐迦南头也不回地走开，其实也在赌徐晋东至少还有一点良心，不会跟上来。
远离视线才敢卸掉一身力气，靠在楼梯间喘气，许久才慢腾腾挪上楼，却看到门口放着熟悉不过的保温盒。
傅青山照例在小纸条里解释，只是不小心煮多了，感谢他愿意帮忙分担。
到底是做老师的人，字都写得跟他那人一样，工整严谨到有些古板。
徐迦南把饭盒收进屋，没胃口也还是打开来各尝了一点，味道真算不上多么惊艳，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熨帖。
做傅老师的朋友尚且有这样细致的优待，做他的家人该何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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