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无间道高人乃归乡庸人
“我这人，对敌不择手段，做事讲究原则，说话喜欢直言不讳。”
伊森表明了态度，然后道：“我可以不隐瞒的告诉你，跟恶魔做生意，我确实有兴趣，也不介意跟你家合作。不过这事我不觉得有必要跟现在商讨的事混为一谈。”
“你家想双赢，这个想法没问题。有问题的只在于对赢的概念。就事论事的说，你家这次能保持不败，体面退场，这就已经是赢。”
“你这凌晨三点赶过来是因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若不是兵将不堪战，相信就算是诚心想谈，也是要做过一场之后再谈。‘万一要赢呢？’我相信你家当初西进的时候，就是这心思。”
“敲锣打鼓能闹多大响动就闹多大，上演一出谈笑之间强虏灰飞烟灭，能这样最好，面子里子都有了。不能，那么就保面子。你家虽然名声不好，却是靠脸吃饭的，不保不行。”
“现在的情况是，你家完全无力争这个面子，只能花钱买面子。于是打发你来问我能不能卖，作价几何。”
“然后我们直接见面了，期间我没有丝毫刁难，我觉得这就是我的诚意。我相信你也应该感觉到了。愿意谈的诚意。”
“但我觉得你没有展现自己的诚意。愿意把事谈成的诚意。”
“我不想费太多的唇舌跟你讨价还价。我知道你有你的难。你家连个正经产业都没有，全靠当掮客赚钱建立这么个嗷嗷待哺的半魔养殖体系，大宴宾朋、喷头这么大，拖家带口，人吃马嚼每天所耗不菲。这都是难，万一我漫天要价，你家给了，日子以后还要不要过？”
华云苦笑，伊森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心坎儿里，他是无话可说，想反驳都找不到词儿。
“所以。”伊森总结道：“我们痛快点儿，你把底线给我摆一摆，行，那么咱们就双赢。不行，那就战。或者你们就此落户常连市，跟我做邻居，我没问题的。”
华云叹口气，事情还是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战妃策略组分析伊森这个人，觉得谈估计是能谈的，甚至自家出血也是必然的，关键就在于假如对方能先开口，不需说要多少，只需说出想要什么，事情都会好办一点。
怕就怕现在这样，得自己家主动抖了有什么，愿意付出多少，然后由着人家选。这个最被动，最糟糕。
可现实情况是，她没法不被动，伊森已经把她家的情况摊的这么开、挑的这么名，矢口否认那就是侮辱对方的智商。
心中苦闷，无处疏泄，最后心一狠、牙一咬，华云道：“好吧，您都这样说了，那么我就说说我家能给出的条件……”
必须说，华云这价码单子一报，伊森真就有点小惊艳。
连战妃都能出让，战妃，可不是能跳舞会唱歌、还能搞三陪的妃子。
“大爷的，这张墨轩为了这张脸，还真下血本儿啊！”伊森心中感叹。
按华云的说法，这些战妃保证都是原装货，专业能力强，不论是床上、还是场上，都是好手。甚至有把柄可以随人一起转让，保证忠诚。
可他还是沾都不敢沾，有些能力，没有就是没有，得认。玩女人，他是真的不专业，夏甜那都是隐性炸弹，一旦爱意诅咒解除，还不知道是不是形同陌路，又或刀剑相向呢。收战妃，是怕日子过的太顺畅吗？
华云提供的价码单子上，还有各种年龄段、已培训好的女人，各种类型、各种能力都有。最让他感到奇葩的，连她自己都在价码单子上。
伊森一直觉得他是一挺聪明的人，可这一次，他的脑子是真觉得不够用了。他无论如何也脑补不出，这张墨轩跟他的那些战妃究竟是怎么个关系，这真是既不科学、也不玄学，他很怀疑，如果靠调教女人能成神，那么张墨轩一定是神，神术就一招：操练各种女人。
“长见识了！”伊森有擦汗的冲动。
华云却是一本正经。
伊森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月。有张墨轩这样的男人能让女人这么着卖命帮忙，其他男人在这些女人眼里还不跟一坨坨屎一样？收张墨轩的战妃，那是纯粹嫌自己的翔度不够高。”
行了，这一类别，过！
其实张墨轩这边，也就是调教的女人真的是上档次，不管是怎么调教出来的吧，反正是真的行，专业程度比当年岛国的该类产业之大成都不遑多让，甚至只高不低，毕竟人家这个除了在床上能当杨玉环，下床还可以是穆桂英。
除了这个，其他的张墨轩以及其妃子们就不是很有信心了。这也是分对象是谁，像伊森这种硬是不拿人类一针一线就自建体系的，他们真不知道有什么是能被对方看在眼里的。
真相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张墨轩的那个方尖碑魔器，以及黑魔甲具兵器体系、乃至生物技术，魔仆系统，伊森都是能看的上的。却又都不是极度渴望的。
这些技术他拿过来，主要并非为了‘偷电’，又或拾人牙慧的也搞什么半魔体系，而是为了充当参照技术，更好、更快的明确这个世界、乃至次元宇宙的法则。
这是个正经事，最当紧的事。
恶魔技术流出来的十分少，高级恶魔手里有，他却不够实力去搞，艾彩霞卖技术算是帮了一些忙。可艾彩霞也不是笨蛋，又或者说，恶魔卖酒掺水那是习惯，售卖的技术都有一定的缺失或错谬，这大大延缓了他达到目的的时间。
反倒是魔器、黑魔甲具兵器这类，虽然实物居多，可对他来说却不难推算出技术原理和参数，远比研究那些售卖技术更效率。
至于生物技术，魔仆系统。
魔仆是个东西，优秀的黑暗产业工人。把这个搞到手，结合生物技术，他有信心开发出更优秀、更适合他的体系的黑暗产业者。
张墨轩只得到建筑、制器、制甲、转化四种类别的魔仆，他有信心将其他类别都补全，农、牧、工、商，甚至参与复杂的战争机器制造都没问题。
这种技术的本质就是通过遗传基因将专业技术本能化，这个比他研究的三活宝体系可见简单多了。
要知道光是老鼠，就有一些非同寻常的记忆特点，比如集体记忆。
一个错误，只要一只老鼠犯了，把这信息传递给其他老鼠了，又或生育了下一代，那么其他老鼠和它的下一代都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也就是说，通过集体记忆，只要鼠群没有严重受创，就可以保有远超其单体智商的经验，使得整个鼠群都非常聪明。甚至可以跟人类斗智斗勇。
他连这种层次的复杂信息承载研究都有涉猎，魔仆那种单体信息继承也就不算什么了。
说起来，他在广贸基地泡图书馆时使用的记忆封存术，就是脱胎于遗传基因传承信息的研究。只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学习到的新知识让他更好的认识了微观世界，一些过去只知使用却不知道针对对象的技术，如今有了更具体的概念，变得直观清晰起来。
所以说，张墨轩掌握的生物技术还是很有价值的。
当然，他最想要的该类技术，其实是仁慈会的神子后裔技术，不过看情况玛乌娜大约是不会来了。
想想倒也不是特别意外，或许玛乌娜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更换躯体。若是如此，倒确实没必要来了，因为从圣教那里就能获得。以她跟圣教的暗中合作，单纯拿到一个机会应该问题不大。
他分析，很多人都会这么选吧，毕竟更换神子后裔躯体的事谋划了多年，而且也一直见证了该项技术从萌芽到发展到成熟的整个过程。放着这个长期准备不用，而因为别人的几句忽悠，就仓促的决定换条近乎截然相反的路，这可不是一般的冒险，光是废弃多年精心准备这一点，所需的决断力就不一般。
玛乌娜不来，那么张墨轩这比仁慈会的技术要差两个档次的蚂蚱腿，那也死肉。尤其是里边的基础部分。所涉及的基因、DNA、染色体等微观领域，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崭新的，他要积这个跬步，全靠自己所需时间长的难以想象，即使有现成的理论和方向指引，光是做实验收集正确的数据都够他玩个大几十年，他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时间。
“又或者，如果20年内不能解决关键问题，那倒是真有时间和精力了。肉已经烂在锅里，跟这个世界牵扯太深，走不掉了，想不烂在锅里都不行了。”
这是属于伊森的烦恼，他其实是可以耐着性子，仿佛真人闭关般埋头一干几年、十几年，然后出去放个风，埋头再干的，因为这类研究本身就是他的爱好，他最向往的生活，就是探险，收集够了材料和研究课题，然后就研究，各种资源不足了，再探险，够了再研究……不过梦想就是梦想，有时候真的实现了，也未必是好事。这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是一个道理。
华云将张墨轩的那点家当都摆了出来，伊森翻看了半天，最后也就点中一些技术，并道：“光这些不够啊，这样吧，不管之后你们要不要在常连市久住，黑塞留足够的人手，让恶魔统领帮我收集些特定的低级材料，辛苦些，五百个个体大约一年就能集齐的总量，这就可以了。”
华云怔了足足有两秒，才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她真是没想到，没想到伊森要这么少！
他也知道技术知识是宝贵的。可作为管理者，是无法完全理解研究者的那种搞研究时熬明点灯的煎熬的，管理者只看哪里有果子，以及怎么摘果子。张墨轩的恶魔主子那里就硕果累累，真不愁没的果子摘，而是愁如何得到摘果子的资格。
况且，她家的发展思路跟伊森不同，在她看来，伊森那是开拓型的位面商人、移动货郎，确实有武装房车兼售货车的必要，她家却是扎根于这片土地，所以，想要吃苹果就得自己学种树、并且真的去种苹果树吗？赚钱去买就好。
既然这苹果是买来的，还能再买到，那么抵成钱给了别人也是可以的。有些人还就爱干这种事，钱没有，东西有，以物抵账，10块钱的账，最多8块钱的货抵，不行？那过几天或许货都没有了。不厚道？我这里也是多角债务，大不了下次打交道我不赚钱，包个本给你干，就当赔你这次的钱。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不懂通融还能行？
更何况伊森并不要她家的苹果，就是看看，研究一下，红富士、还是小国光，如此而已。
至于让恶魔统领召集恶魔收罗材料，那是个事儿吗？支付些开销，让雇员动起来就能解决问题，这可真不算什么事儿，大笔的赔钱还担心资金链断掉呢，这个不用。
“您真是位大气、慷慨的好人。”
伊森连忙摆手，“你这样发好人卡，有失水准。如果同意，我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商谈具体执行和契约保障。”……
这还有什么好谈的？毫无压力啊，很快双方就把具体事务敲定了。华云带着十二分的满意离去。
华云走后，夏甜从旁屋绕了出来，给伊森端上新的热饮和小吃，道：“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你之前回来不是说了么，他们的半魔战团计划，应该很能忽悠一些冤大头的，这次他们借秀肌肉把名声炒热，肯定很赚。虽然我们不能阻止那些利欲熏心的人跳张墨轩摆下的这个坑，但我们至少可以让人们看到这个坑没那么美妙。又或狠狠的把他们从那些凯子那里获得的利润抢过来。”
伊森拉夏甜坐下，一起边吃边谈，“各大势力没那么傻，他们自己的恶魔改造计划从未停止过，一定的鉴别能力还是有的。而且这个坑迟早会跳，不是张墨轩、也会有李墨轩、王墨轩，这是研究的代价，更是心态的代价。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天明后的大战中将恶魔战团的弊端直白的揭露出来。有多少人能把它当回事，认识到该计划不美好的一面，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伊森微叹一口气，道：“我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但更关键的是人类自己要自强。现在这个世界被黑暗铁幕笼罩，人类看不到重夺荣耀的希望，所以才有麻木的民众、贪婪的高层，都有错，很复杂的问题。想要拯救，不是救火补漏就可以的。就算我一心帮人类，几次过来，屁股在哪边，也就被看的清清楚楚了，到时候情况会更遭，人类未必领情，恶魔却一定会穷追猛打，只要它们不傻。”
“我现在的思路，主要还是把铁幕捅破。我没法当那个救世主，但我可以请来爱装救世主的装逼犯。你得承认，伪君子哪怕有诸多不好，可为了伪装君子，他就得干点君子的事，只要做了，别人就能得实利，就比嘴炮强一百倍。恶魔是真小人，就是睚眦必报、抢你夺你还让你捧着，哪位觉得它们很可爱？”
“我不是小人，也当不了伪君子。我看起来是个总被发好人卡的SB，可我能给这个世界的人类带来变化和活力、以及希望，我能给恶魔们找点事儿干干，而不是不错眼珠的盯着它们的人类麦田。看着吧，将来我还要让恶魔倒戈，在这个世界建立魔鬼阵营，到时候，光明阵营、恶魔阵营、和魔鬼阵营并立，甚至会有中立阵营的介入，这潭水才能搅浑。人类才有夹缝可活。”
“张墨轩他们以为自己干的那点事很精明。实则他的恶魔主子心里有数。他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恶魔。”
“为什么恶魔看不起他？他最有价值的部分都不属于他了，让恶魔如何看得起？”
“深渊恶魔们就好像天生下来就要为奴的大力士，它们再强大也无法摆脱为奴的待遇，它们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有着属于自己灵魂的存在。”
“灵魂不属于自己是个什么结果呢？以张墨轩为例，他的任何一点隐私，其恶魔主子都一清二楚，只要愿意，他的恶魔主子可以替代他享受任何他认为享受或不享受的事，他自己却毫不知情。”
“所有的正常交流都是虚假，都是为了让他做事的手段。”
“你可以想象，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恶魔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一个念头而已。”
“这就是神级能力，这就是信仰的代价，当然，张墨轩并没有信仰他的恶魔主子，但把灵魂卖了，效果是一样的。”
伊森接着道：“也就是说，这次让张墨轩来打我，真实原因远要比看起来的复杂。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看我怎么反应。我的反应决定了恶魔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抽了张墨轩的脸，将他的半魔打的溃不成军，坏了半魔计划盈利的好事，那就暴露了真实立场，因为今晚的这场谈判，恶魔一定是知道的，甚至有这场谈判，很可能都是有其在暗中做手脚。”
“张墨轩的一些决定，是他的恶魔主子代他做的，他本人却浑然不知。”
“然后在我们享受短暂的胜利欢愉的时候，生存环境就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没有空子可钻，恶魔不再会给我那个机会。”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看起来像是野生的恶魔，在对上我们时，竟然全部成了军队，抱团、敢战、狡猾、决不妥协……”
“真魔轻轻拨弄一下，深渊恶魔们脑子里的某根弦震动，就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真魔在创造恶魔时就埋下的伏笔，这也是神级力量的体现。”
“所以说，想要跟神斗，那么或许从人的角度理解，也许就得干些SB呵呵的事。让利、有大钱不赚、有便宜不沾……”
“不但SB，还得能装逼，逛恶魔夜市，对各种人类的惨状视而不见、明知大势力跳坑就意味着人类精华的损失，却不提醒或帮忙，甚至还添把火……”
“这跟间谍潜伏其实很类似。只不过我这样的永远不可能反正，永远也不会站在阳光下，接受人们的欢呼和感谢。”
夏甜握住伊森的手。动情道：“这工作真苦。”
“苦？何苦之有？”伊森笑道：“从精神角度看这是发自本心的自愿选择，真正心甘情愿。从物质角度看，我们吃的好、睡的好，有人使唤，大人物见了都要给个笑脸。我们自力更生，我们接受帮助，但没有帮助也照样做事，且能做成事。这样的我们不受某个人和某个组织的羁绊牵累，自然也无法享受该组织所能给与的荣耀。至于荣耀那种东西，说昂贵确实万金难换，说廉价也非常廉价，就跟看电影同情其中人物而掉的眼泪一样。”
夏甜苦笑，“让你说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想了，求正确打开方式。”
“就是个度的问题。不是有那么句话，别太当回事，也别不当回事。”
“你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辛勤了、付出了，一定要有怎样的收获，这个思路就问题，同样是熬夜，熬夜玩游戏，熬夜工作，往往心态差异很大。什么时候你能在熬夜工作时，有熬夜玩游戏的心态，那么你就是人生赢家，说明你顺从了本心，心甘情愿，何苦之有？乐在其中才对吧？”
“不强求结果，结果没得到，也不觉得多遗憾，结果得到了，就像吃完饭发现饭店今天酬宾，免费用餐，是不是有点小开心？”
“当然，知易行难，人性的复杂的，复杂的人性创造了复杂的人生。诞生了复杂的问题。它包含了生存、欲望、自我价值实现等诸多因素。”
“像我，我在做间谍做到真正默默无闻，永没机会正名也无所谓，看起来很高人，那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没有过多的诉求，而你却以诉求强烈的视角看待这事的结果。我有诉求的方面，也不高人，而是很庸俗，比如回乡的心愿，如果我真回不去了，就没法这般风轻云淡了，到时候你会看到另一种模式的我。”
夏甜哭笑不得，“我真心希望你能回去。我有预感，如果你不能回去，这里会出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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