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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窘迫


室外秋风萧瑟,雨声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上,掩盖了不远处的调笑嬉闹声。

        白袍墨发的年轻人坐在窗前,看着雨滴顺着竹叶落进泥土里,内心的烦闷终于消减下去。既然答应了师父离开乾云观,成为萧珩的幕僚,这些人情往来再怎么厌恶也得去接受。

        他如果再拒绝幕僚间的宴饮,只会伤了和气让萧珩左右为难,何况是新收复一城众将士欢欣鼓舞的时刻。

        只是没想到是这里。

        “廷尉大人,我等可是将这楼里最美的美人留给你了,可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片心意。”

        被同僚一杯又一杯灌酒,最后推搡着进入这间房间、关上门的时刻,他好像看到了他们揶揄的神色。

        室内暖意融融、暗香浮动,江玄月靠在窗边吹了吹冷风醒酒,听到身后窸窸窣窣衣料滑动的声音,陡然一惊,想起来屏风后还有一个人,伸手把木窗关上,端坐在桌边。

        “姑娘可先休息,在下明早便离开。”

        他想推门离开,终是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下山,就要遵守山下的规则,否则只会掣肘更多,既然同僚们需要用这种方式让他向他们证明他们共同为萧珩效力,那就这样吧。

        何况,他看了一眼山水屏风,何况他若是此时离开,她接下来的境遇只会更糟糕。

        令月只觉全身无力,眼睛被白绢缚住,费力抬起手去解却怎么也解不开,反而因为用力,咬紧的唇没忍住松开喘气,随即变成一声羞耻的呜咽。

        她不知道那碗被灌下去的汤药是什么,体内的变化让她十分惊惧,刚才抬手试图解开白绢的动作更是消耗了最后的体力,体内的灼烧更甚,她只能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她该怎么办……

        药力汹涌,她必须、必须保持清醒。

        江玄月发觉情况不对劲,走到屏风后面,见衣衫单薄的女孩眼缚白绢蜷缩在一角,泪水浸湿白绢。

        他一时无措,令月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从床上滚下来。咚地一声,江玄月连忙扶起她,怀里的女孩却突然抱住他。

        体内的灼烧终于得到意思缓解,令月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心中一阵凄怆,她做了十四年恣意明媚、众星捧月的少年,一夕之间被家国抛弃,只能隐姓埋名一路逃亡,看着朋友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她想去抢回来,却落入青楼之中。她隐隐知道他们给她喝了什么,青楼取悦男子的惯常手法,如果要彻底缓解,必须和眼前这个人……

        她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只觉十分愤怒,她强迫自己松开手,却摸到了他腰间一个坚硬的物什,突然眼前一片明亮,白绢被他解开了。

        江玄月在胸中推演过时局的各种变化,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怀里的人哭得眼睛红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别哭,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锦被上,想去倒杯茶给她喝,变故陡然发生,腰间的短刀突然被抽走,床上的女子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握着短刀朝心口刺去。

        “不要!”江玄月下意识握住短刀,血迹从指缝中渗出,顺着银白的刀身丝丝缕缕地滴落在令月衣裙上。

        令月呆呆地盯着离胸口只余一寸的刀尖,屋内寂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江玄月将短刀抽走,坐在床边,看着眼神呆愣的令月,心中叹气:还是个小女孩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伤害你,”江玄月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女孩来,该不会是……

        “是不是和家中人走散了?是哪户人家?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家。”

        令月轻轻摇了摇头,体内的药力降了一些,她神台清明了一些,意识到刚才在快要淹没神智的药力下,想要赴死。

        心中一片茫然,如果就这样死了,母亲和徐十七会不会失望?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自戕!该死的不是她!

        “我没有家。”令月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血迹落在地板上,“你的手?”

        “无碍。”江玄月用白绢随手缠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孩,她没有家……是这座城中家破的某户人家吗?而他似乎就是罪魁祸首。

        南楚北渊交战多年,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人家?

        两人静默无言,江玄月倒了一杯茶。

        “别喝!”令月想起身抢过那盏茶,却难抵体内的药力伏在床上,“有……毒。”

        江玄月放下茶盏,后知后觉握住令月的手腕,脸色越来越红,“我、我不知道你被下了药……我、我找人来……”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令月不知是自己被下药更气还是这个要去找人的傻子更气,她费力拉住他的衣袖,“别、别去……他们会打我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江玄月只觉从未遇过这么棘手的情况,“那、那怎么办?”

        “你让我抱一下。”

        江玄月下意识后退一步,马上意识到不对,有些迷茫:“为什么?”

        令月满脸通红盯着被子,“你身上有股、有股药香……我闻着会好点,而且、而且你……凉凉的。”

        “这、这样。”江玄月羞愧难当,耳朵红得更厉害了,坐到床边,两人都没有动作。

        看着令月的手因为不堪药力微微发抖,江玄月脑子空白,抬手抱住令月,轻轻拍她的背,今夜的经历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两人默默听了会雨,静默中好像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左掏右掏掏出一个白玉瓶子,“这个、这个是清心丸,应该有点用,是我自己做的,你要试试吗?”

        令月看着眼前的两粒黑色药丸,想了想便低头吞下,江玄月只觉手被烫到,看向别处。

        “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忘了。”

        令月嚼了嚼药丸,有点甜……?

        “还要吗?这个多吃一些也无碍。”

        令月点点头。江玄月接着倒药丸,令月揽着他的腰低头。

        江玄月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喂她?

        令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还要抱着他?

        “谢谢。”令月绞着衣角,低着头,她该感谢今晚遇到的是个端方君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这是她最窘迫的一刻,被药力控制,丧失理智。她不敢看这个见证她最窘迫一面的人。

        江玄月看了眼小姑娘毛绒绒的发顶,忍住揉一揉的冲动,熄灭蜡烛,室内归于幽暗,他掖了掖被角,“睡吧。”

        可令月如何睡得着,被药力折磨得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江玄月坐在床边捞了好几回才没让她掉下去。

        几粒清心丸递到嘴边,令月吞下,暂缓一会,如此往复,体内的灼烧终于渐渐消减下去,两人已是满头大汗。

        令月心中奇怪:这药竟然还有这种解法。

        江玄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一些了。”

        “那试着闭眼休息会。”江玄月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盯着窗外隐隐透进来的光亮,脑海里却浮现了这个小姑娘刚才孤注一掷赴死的神情,心中叹气,要不要……替她谋个新出处?

        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也不是慈悲之人,这天下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人不计其数,他能一个一个都管过来吗?南楚北渊之间战事不停,天下再不归于一统,他这点恻隐只是自欺欺人的伪善。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终究要用上他不齿的手段吗?

        “快睡吧,”江玄月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发顶,“你若是不喜欢这里,我带你离开这里如何?”

        总归……总归是要负责的,她这么厌恶这里,要是再寻死怎么办?不知道她愿意去乾云山吗?那里应该是这乱世中最安全的地方了,或许应该与师父修书一封?

        乾云山是他最喜欢地方了。江玄月想起乾云山晨间暮时的蒸腾雾气,有些恍惚。

        被中还在翻来覆去压制药力的令月猛地停下,惊慌爬上心头。

        她绝不要过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她绝不要有再一次成为弃子的可能。

        江玄月坐直了身子等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小姑娘,是不是误会了要娶她但她并不愿意?他、他没有这个意思……这个小姑娘一身傲骨,又不愿同他说话,要不要等明日再问问?

        江玄月不知如何开口,还好已经熄了蜡烛看不到他窘迫的神色,黑暗中他揉了揉鼻子,咳了咳,“清心丸已经吃完了……我给你念道德经静心吧。”

        青年略带疲惫的低沉嗓音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令月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想从梦中惊醒,窗户被吹开一丝缝隙,冷风丝丝缕缕地涌进来,青年伏在床头,呼吸平稳。

        令月看着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缕天光,天快要亮了。

        她略一思索,轻手轻脚地绕过青年,在衣柜中找出一套备用男装,捡起地上的短刀别在腰间,回头看了看那个青年,走过去轻轻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目光落在他手边那块玉佩上,她从小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一眼便能看出这块玉佩做工精良绝非凡品,能解她一段时间的燃眉之急,还有……徐十七的佩剑。

        令月握紧了拳,终是伸手拿起那块玉佩。

        如今她已没有什么可以抛下的了。

        东方的天空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令月推开当铺的门,把黑布裹着的刚忍剑背在背上,她长发束成马尾,牵着一匹黑瘦的马朝着破败的城门走去,秋风萧瑟,空中飘荡着几片败叶。

        路上寂静无声,百姓的尸体还未清理干净,奄奄一息的妇孺盯着这个奇怪的人,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尽头。

        走出城门几里,她听到号角声自城内响起,她驻足回望,那个悬挂过徐十七头颅的城墙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缕缕黑烟缓缓升入天空,天光大盛之下,有些刺目。

        她踩上马镫,翻身上马,“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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