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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洛阳宫,宣武观。

        宣武观紧临皇家园林华林园,旧朝时本已废弃,曹言登基后,此处被改作阅兵的校场。

        此时宣武观的周围围满了禁军,大赵的龙旗在高墙上飞猎,观前的高台上文武百官次序列坐。

        阳光只将宣武观的广场照暖了半边,宽大的擂台还笼罩在高殿的阴影之下。

        殿前的文武百官颇为热闹地讨论着今天的比武,热闹的像个集市。

        而在文武百官环簇下,一雄伟男子端坐中间,龙袍金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略微宽厚的眉毛,增添了几分勇武和霸气。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光禄大夫荀勖整了整衣冠,上前行礼道:“陛下,琅琊王氏、荥阳郑氏、临淮陈氏、颍川荀氏、河东裴氏各家荐举的人才已经到了,只缺齐王殿下了。”

        听着荀勖的报告,曹言心下微沉,自己这弟弟向来守礼法,今次怎会误了时辰?得找个理由拖住这群老家伙……

        “齐王到——”

        宫人的声讯从远处传来,将沸腾的文武百官沉寂,也让曹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呼,你干嘛就不能早点去叫我!我的蔷薇露要是没了,每个月你都得赔我!”

        “还不是你自己喝多了!要是赶不上,你昨夜偷喝的酒都原价赔我!少说也值千两白银!”

        “你抢钱啊!就你那破酒,难喝的要死,还值这么多钱?”

        宣武观前的校场外,江蓠拉着曹攸,一边飞奔一边吵闹着,累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了。

        不过好在轻功才是江蓠的成名绝技,哪怕拖着曹攸,也是勉勉强强赶上了。

        赶到观前的曹攸与江蓠不敢休息,急忙俯身下跪。

        “臣弟齐王攸,叩见皇上。”

        “民女江蓠,叩见皇上。”

        “平身”曹言眉头跳了跳,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两人,尤其是……江蓠。

        江蓠从起床便未曾梳妆,此刻依旧是一身的麻布青衣,一头秀发虽是乌黑靓丽,却随意披散开来,既未盘髻,也无簪饰,将脸都遮住了大半。要不是发丝乌亮、面容亮洁,都有些像路边的乞丐。

        “这便是齐王荐举的人?”曹言迅速恢复了冷静,淡淡的问道。

        曹攸站起身,作揖答道:“正是,此女名唤江蓠,臣弟多年来未逢敌手,却唯独败在她的剑下,故臣弟斗胆,举荐江蓠参加今日之试。”

        闻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一众大臣又纷纷议论起来。不信,坚决不信!曹攸是朝中第一高手,这是公认的事实。一个年纪轻轻的民间女子能打败朝廷第一高手,他们换谁也不信。但曹攸今日举荐江蓠究竟是作何用意?难道是往陛下身边安插女子,进入后宫?那也不该让她来比武啊。就算真是来比武的,女子为官,开什么玩笑?

        众人虽是惊奇,却无人敢上前质疑,曹攸贵为齐王,他们可不太想惹。

        别人不敢,荀勖却敢。

        荀勖上前道:“齐王可知今日是为皇上选贴身侍卫,齐王竟带一女子前来,女子如何能担此要职?何况此女出身贫贱,圣架面前又披头散发、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荀勖一向与曹攸不对付,曹攸也料到荀勖定会拿江蓠说事。但无奈的是,江蓠这身形象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让他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江蓠这样子是喝酒喝得睡过头了吧。

        思索一番后,曹攸正色道:“荀大人,侍卫是要护皇上周全,事关重大,自然是要武功最好的人来担任,大人觉得江蓠担不了,台上打趴她即可。若是因男女贵贱之分,让庸人保护皇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大人担当么?”

        既然对方针对他,他曹攸也不会给对方留什么面子。至于打趴江蓠,三年前没人能做到,现在更没有。

        “你!”荀勖见曹攸还将皇上的安慰怪罪到自己头上,一时语结,说不出话来。

        “好”

        四座沉默时,曹言朗声道:“好一个不论男女贵贱,我大赵正值用人之际,的确不应被世俗礼法限制了眼光,今日就让这位江姑娘,与诸位英杰比上一比。”

        荀勖无奈,皇上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多做阻拦,而且他也不认为江蓠今日能掀起什么水花,让齐王当众出点丑也没什么不好。

        荀勖退下后,王、郑、陈、荀、裴五家的参试之人纷纷上了擂台,对皇上行礼参拜。

        五人皆是衣冠华丽、仪表堂堂、身材健硕,与体态较弱、一身布衣,甚至看起来有点邋遢的江蓠形成鲜明对比。

        孰强孰弱已经很明显了。

        “你待会可得加把劲,今天多少关乎点我的脸面了”曹攸俯在江蓠耳边轻声呢喃,他虽对江蓠有信心,但还是得叮嘱一下。

        过了许久,不见江蓠回答,曹攸好奇地挪了挪身子,看向她的正脸。

        只见江蓠眉头紧锁,眼中烧着怒火。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刚刚荀勖那番话给她气得不轻,女子怎么了?平民怎么了?这些当官的果然一个个趾高气扬,惹人厌恶。

        片刻之后,江蓠檀口微张。

        “你告诉他们,让他们一起上。”

        “你说什么!”

        江蓠虽是心中气愤,但语气却极为平静,曹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一个打,费劲。让他们一起上。”

        “喂,我刚说让你照顾下我的面子,各大世家挑的人自然不会弱了,你能搞定吗?”曹攸略感委屈,江蓠是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就这几个,加起来也就两三个你的水平,我要是打不过,这辈子不喝酒了。”

        从刚刚几人上台的步法动作上,江蓠便看出了几人的高低。在正常人眼里他们的确是高手,但江蓠若是认真起来,他们还不够格。

        曹攸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掐了一下自己后,脑中有些紊乱。能让江蓠说出输了不喝酒这种话,看来是有一万分的把握了。那……江蓠的真实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吃惊归吃惊,但曹攸很受打击,弱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地创伤。什么叫两三个自己的水平!两三个自己很差劲吗!原来她一直在跟自己打着玩吗!

        曹攸一脸无奈地转向曹言,却不知如何开口,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若说出来,不就是当着皇上与满朝文武的面,告诉他们五家的优秀子弟是废物嘛!这么狂的话,曹攸实在是难以启齿。

        曹言看出了曹攸的不自在,问道:“齐王可是有什么事禀报?”

        “呃……臣弟……呃……江姑娘她……”

        曹攸看了看江蓠,又看了看曹言,支支吾吾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见曹攸如此墨迹,江蓠忍不住了。

        江蓠一挥长袖,单膝跪下,混入内力的声音传遍宣武观,“陛下,民女今日来迟有罪,耽误了陛下与诸位大人的时间。民女自愿请罚,以一敌五!”

        “哗”

        江蓠一番话似在马厩里引燃了爆竹,掀起轩然大波。以一敌五,江蓠莫不是疯了?满朝文武每一个人摸得清齐王这是演得哪一出,究竟是想赢想输。

        “陛下,此人实在狂妄,竟不将我们各大世家放在眼里!这……这……”

        “陛下,这简直是对微臣的侮辱!”

        “陛下,臣等建议将此人轰出校场,责以仗刑。”

        一时间,各大家族的人都炸了锅,听得曹言一阵头疼。

        曹言看向曹攸,只见曹攸也是一脸尴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唉”曹言揉揉太阳穴,暗叹弟弟这次是真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但,总归是得做个决定。

        “既然江姑娘主动请罚,朕便允了,不过若是败下阵来,可别怪朕主持不公。”曹攸既然没有反对,那便是代表曹攸相信江蓠。而他,相信弟弟。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皇上,答应了?

        众人皆以为皇上为了几大家族的面子,断不会同意江蓠的请求。但不知皇上为何处处向着江蓠。

        “唉!”五大世家的人纵使心中满是愤懑,但坐在皇位上的是曹言,他们势力再大,也不好公然抗旨。

        “谢陛下!”江蓠拜谢后,从一名将军手中取回秋兰,轻轻一跃,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之上。

        江蓠这轻轻一跃,便跃出近十丈的距离,动作之轻盈,体态之柔顺,有如黄鹤展翅、春燕腾飞。

        “好身法!”

        江蓠甫一登场,便让殿前一众武将发出惊叹。至于文官,都是来看热闹的。

        “当”

        一声锣响,宣告着比试正式开始。

        擂台上的荀采神情不屑,江蓠虽是身法不凡,他却并不在意。他是颍川荀家整个家族里挑出来的顶尖好手,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平民丫头。

        荀采拔出佩刀,眼神死死盯着江蓠,“先不用四位世兄出手,我先来会会这位姑娘,看看姑娘是否够格以一敌五。”

        说罢,荀采一个踏步,提刀直刺江蓠。

        江蓠不为所动,反而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她这是玩的哪一出?”

        曹攸搞不懂江蓠在干吗,脸上闪过浓重的担忧。

        荀采的刀离江蓠越来越近,江蓠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五丈,三丈,一丈,六尺,两尺……

        “锵”

        就在荀采的刀尖离江蓠只有两尺之时,江蓠手中秋兰半身出鞘,利刃出鞘的瞬间,江蓠的双眼也随之睁开,眸中散发出骇人剑意。她的衣袍,也在凌厉的剑意中烈烈飞舞。

        “叮!”

        荀采的刀抵在了半出鞘的秋兰上,本来势如破竹的长刀竟诡异的定在原地,而江蓠不仅没有被击退,反而似没受冲击般静立在原地

        一阵刀剑摩擦的声音传来,半面遮羞的秋兰赫然出鞘,空气中传来阵阵兰香。

        荀采手中长刀被出鞘的秋兰击得震颤,他未曾料想,江蓠只以半截剑身便挡下了他一招。

        一击不成,荀采正欲撤招。但,江蓠动了。

        秋兰顺着出鞘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拔剑,转身,下劈。

        江蓠没出什么剑招,只是拔出了剑,转了个圈,劈了一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与违和。

        江蓠虽是体态轻柔、举止温雅,但下劈的秋兰却是有如神降、势不可挡。

        “当”!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荀采手中长刀应声而断,断口处,粒粒铁屑飞出。

        一剑,胜负已分。

        “好强的内力!”

        殿前发出一阵唏嘘。

        孰强孰弱,所有人心中有了新的答案。

        前一秒不可一世的荀采,后一秒便模样狼狈。

        荀采瞪大了的瞳孔不停地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长刀的断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宝刀为何如此脆弱,说断就断。

        其实,江蓠能如此轻易断刀,多少沾点巧合与运气。秋兰是师父亲自打造,是剑中极品,秋兰之利,非凡刀可抵。再者则是对方此招太直,她接招前有足够的时间积攒剑势,出鞘便是最强一击,正常交手,一般不会有如此机会。

        可以说,这次断刀的主要原因不是她,而是对方的招数有大问题。

        只呆在家族里练武,没经历过命对命的实战,是这样的。

        江蓠并没有理会楞在原地的荀采,一个闪身绕至对方身后,快步向剩余四名对手冲去。

        耳边的风,带起了江蓠披散的长发,升起的日光,终于照亮了擂台,也照亮了江蓠的绝世容颜。

        曹言一时看得呆了。

        之前江蓠跪拜时,由于头发的遮挡曹言并没有看清江蓠的脸,他也没想到,民间怎会有如此丽质的女子,她仿佛并不是来自江湖,而是来自天上。

        不止是曹言,擂台上剩余的四家子弟也看呆了,他们怎么也不能想到面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是刚才那个披头散发得贱民,是那个一剑断刀的人。

        江蓠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她只想将他们轰趴!

        江蓠随便挑了一个,冲其胸口便是一拳。

        这一拳可不似打曹攸那一拳,这一拳夹带了江蓠浑厚无比的内力,若是硬挨,定要重伤吐血。

        “啊”

        见江蓠的拳攻来,这名郑家子弟从愣神中缓了过来,双臂急忙护住胸口。

        可惜,他动的太晚。

        江蓠一拳击出,郑家子弟如受巨石撞击,双臂仿佛寸裂。身形更是似断线风筝一般从擂台上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模样凄惨。

        他这一摔,虽是苦了他自己,却唤醒了其他人。

        现在擂台上一刀断一下台,五人只余其三。

        剩余三人面面相觑,江蓠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单对单毫无胜算,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只得三人合力,共同对敌。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亮出兵器,齐身向江蓠攻去。

        “聚散流云”

        江蓠不慌不忙,手中秋兰的动作竟然慢了下来,时虚时实,时真时假,有如天上流云,聚散无常。

        曹攸挑挑眉,见江蓠轻松解决两人,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下来一点点。但剩余三人合力围攻,江蓠要取胜也并不容易。

        擂台之上兵刃相交声不断,叮叮当当间,江蓠已于三人互拆了十几招。

        “不用雪云剑法,果然还是难以取胜。祖师高瞻远瞩,定下的规矩自有道理,看来得抓紧创造我自己的剑法了。”

        若是只以寻常剑招对敌,江蓠可以把握在三百招以后取胜,但今天关乎曹攸的脸面,她拖不得那么久。

        偷喝了他半窖的酒,总得还他不是?

        打定心思,江蓠屏息凝神,进入天地无我的状态。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江蓠,和她的秋兰。

        刀如云下雪,剑如雪上云。

        金秋的天,下雪了。

        江蓠似在雪中独舞的剑仙,身法似风灵动、似云无常。或者说,她就是那片下雪的云。

        霎时间,手中秋兰刺出点点剑光,苍白的剑光有如茫茫大雪,铺天盖地而来,看似轻柔,却冻彻心骨、杀机暗藏。

        连殿前观战的文武大臣,都感觉到几分寒意。

        雪云剑既出,天地间除了师父,无人能敌。

        三名世家子弟虽拼命抵挡,但漫天飞雪总会有落在身上的,而落在身上的每一片雪花,都是江蓠刺来的一剑。

        “呃”“啊”“噗”

        三人应声发出几声惨叫,那名王家子弟更是一口潜血喷出,在空中撒下一片鲜红。

        风停了,天上的云,也停了。

        曹言,曹攸,文武百官,宣武观的禁卫,哪怕是飞过的鸟儿,都呆呆地看着场上,看着那柄可怕的剑,看着那个使剑的人。

        整个宣武校场没了一丝一毫的声音,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

        震惊众人的不是江蓠击败了三人,而是……江蓠收手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收手。

        否则,雪云剑下,焉有命在?

        曹攸重重得喘着气,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江蓠手中的秋兰。他无法相信自己方才所见,世上怎会有如此精妙的剑法?它是如此美丽、优雅,且致命。试问,大雪之中,谁能片雪不沾衣?

        江蓠从未在他面前用过这套剑法,甚至整个江湖上也没几人见她用过雪云剑。曹攸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与我交手,根本就是打着玩的?

        雪云剑法自然不能随便用,江蓠现在其实并不好受。

        江蓠面色有些苍白,经脉隐隐作痛,体内气血翻涌不止。若一个不留神,定会斜斜倒在擂台上。

        雪云剑法她只是领悟了皮毛,雪云山庄的开山剑谱岂是她一个年方二十的姑娘能驾驭得了的,哪怕是她师父,也未必完全精通。只是师父的那一剑,更可怕。

        但就算只是一层皮毛,江蓠今天的表现,也足以让四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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