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救下一个女装少年

鹿长流不说话了。胸口又憋闷起来，比在酒宴时更加难受。他现在很后悔答应美如画的邀请，早知道应该赶路尽早到达苔原，只要到那里，就又是只有自己和吾王，没有其他人可以插入的世界。

        “勿要什么？”鹿长流将话说一半不继续下去是极罕见的，明忆乐下意识地便问出了。

        鹿长流像是在劝服自己一样慢慢低下头，轻声道：“吾王聪慧，识人极准，想来长流无需担心。”

        看鹿长流那低沉头，眉头微皱的样子，明忆乐竟心疼起来，不自觉间便伸手抚上男人的脸，纤细的指缓缓没入乌黑长发间，环绕耳廓缓缓轻抚。

        女人的叹息声音沉沉地落在鹿长流心底。那一刻他极想抓住近在耳畔的手，牢牢地抓住贴在自己胸膛，不让它溜走。鹿长流花费极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动，没有抬眼去看，他怕看到了手就会再一次失去控制，自己动起来。他从不是如此没有分寸之人。

        然在这一刻，鹿长流想，若吾王收他做俊侍，哪怕没有名分只是一个没有生育权的玩物，他也是愿意的。

        烛火摇曳，明忆乐深知某些气氛该及时结束的道理。她偏转身，双手就如之前鹿长流做的那样握住茶杯似在取暖，实则茶已转凉，难有温度。

        “今后美日斋的情报还要劳烦你操持，与美少也如从前交往即可。此人我心中有数，你确实无需担心。舟车劳顿时久，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要采买相应物资储备。”

        鹿长流还想说什么，可他说不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束。他明知道，总还是有两秒的不甘沉默在那里。两秒之后他抬手行礼，起身走出房间。

        关门声刚停明忆乐就扭头去看，男人的身影映在窗子上，头偏转过来望了一会，然后才慢慢离去。

        明忆乐一手插入头发胡乱抓挠，她想鹿长流情商低，难道自己就高了？明明是两个傻瓜！

        入睡前因为脑袋里都是鹿长流那低沉透着哀戚的脸，明忆乐把头发又抓乱一次，然后熊抱棉被滚过几番，最终在床铺的极高舒适度助推下入睡。然而夜半子时万籁俱寂之际，明忆乐突然睁眼并一瞬起身，抽出放置在枕下的龙王，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自小院一跃而出，站立在空无一人的小巷当中。

        她仰头看天，嘴里喃喃：“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说完她用力吸气，用味道辨别出方位后扭身就跑。

        距离美府几百米远的小巷之中，一红衣少女正急急奔跑，细小的马尾辫与染血的衣裙不断翻起摇摆，一如少女慌乱的心声。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身子大半已是湿透，连视线也逐渐模糊。然而穿过自己的喘息声，后方疾行的脚步声音愈加清晰。

        已经跑不掉了。少女攥紧腰间短剑，插在浓密黑发中的枫叶发梳于月光照耀下映现出如血的鲜艳。

        看出少女再难支撑，追逐者内劲一催两步靠近举剑便攻，少女感应剑势欲躲却牵动伤口，身子一滞剑刃直逼面门，手再抽剑欲挡已是不及。危急关头一人突自后方奔来，如一道风吹黑影，剑尾一甩便将那袭来之剑格挡开来，一声重音的下一瞬男人马上回剑斜劈，而那甩来的剑鞘并未收势，直接倾斜硬是接下那沉重劈来的剑势。

        乌云已散，少女借月光看清来人面容，是一张白净秀气，却于阴冷中隐藏邪霸气息的脸。

        见招式速度失效，男人催力进逼，明忆乐的嘴角兴奋上挑，她一向喜欢纯拼力气，因为这样对方总会更快放弃。

        男人一再加力，可格挡的龙王如铜墙铁壁一般牢牢堵住剑锋去路，任那剑刃再锋利也无丝毫作用。

        不敢太过消耗内力，男人后退一步，打量这位连剑都未出，仅用剑鞘就能阻他去路的女人。

        明忆乐一早认出那一身衣服，追杀者是修罗无误，可她装作不知，夸张斥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夜半行凶杀人！”

        面罩下的眼眯起，男人沉声喝道：“别多管闲事，小心自己的小命！”

        明忆乐很久没听到这种话十分怀念，她眉尾高抬嘴角乐开，真正兴奋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来拿我的命啊，就怕你不但拿不成，反倒把自己那条小命丢了。”

        “你说什么！？”修罗行事从无人敢阻，如今却不知从哪冒出个女人口出狂言，身为修罗的尊严不允许这般羞辱，本退后的步伐再度上前，剑尖上移男人决心再攻。

        明忆乐开心且期待地用舌尖舔下嘴唇，她身体略低，眼睛直直地盯看那面罩之外唯一暴露的眼睛，杀气隐藏在专注的视线之中。

        就在少女想这女人好似一头凶猛野兽时，女人的手将她推在身后，将瘦小的身体完全护在后方，并阻止少女想适时出剑的想法。

        就在男人的剑缓缓举起就要攻来之时，一声急促哨音突然自远方传来，男人身体霎时僵硬停止动作，眼里有明显的茫然不解。很快口哨声再度传来，且是有节奏的连续哨声。

        男人马上转身奔跑，一个跳跃飞上屋顶消失在黑暗之中。

        “嘁，可惜。”龙王从未出鞘，明忆乐难免感觉手痒，她将龙王别回腰间，扭身就见少女举剑冷视，剑尖离自己的脸不到一寸。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明忆乐觉得可笑，但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女孩脸色惨白，明明连维持站立都属艰难，却还在硬撑装出气势。还有那副不信任任何人，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的样子，莫名熟悉。

        明忆乐也不答话，判断过女孩的出血量后她在心内默数，一，二，三，四，倒。

        同一时间，少女再撑持不住，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明忆乐伸手接住，将人揽在怀里。

        先把女孩的短剑收好放回原位，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明忆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跑回美府。

        跑动中她细看女孩的脸，想她年龄虽小却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细皮嫩肉柳眉红唇，睫毛浓密细长，若再长大些就能见出那份俏丽，现在还只是青涩的可爱纯美。

        只是脸上已无血色，为何嘴唇还如此红艳？明忆乐用指尖轻轻抹了下女孩的唇，发现那唇上竟是擦了红。明忆乐低头嗅闻，除血腥气外隐隐的有一股青芽般的味道。明忆乐有种异样感，她搂抱的手按了按女孩胸口，一片平坦。但这个年龄也属正常。她又摸女孩腿间。

        有东西。

        若非已隐有感觉明忆乐差点要停住脚步，将这假少女真少年好好瞧上一番。只是时间不等人，不管性别如何要先保住性命。明忆乐使上内力加速奔跑，很快就重回美府外的小巷。她一跃进入，便见鹿长流伫立院中，正等待自己归来。

        “你怎么？”明忆乐确定她出来的时候没发出丁点声响。

        鹿长流快步走过去并言：“我还做不到如你一样敏锐，但我担心你，所以能感觉到。这孩子是谁？”

        明忆乐回答：“修罗要杀的人，救不救？”

        “你已经救了。”鹿长流看那孩子的脸竟有熟悉之感，越看越觉似曾相识，他猛然抬头看向星空，口中低喃：“不会，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明忆乐见鹿长流那表情疑惑道：“长流你认识这孩子？”

        鹿长流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并拿起孩子一手把脉：“啊不，只是模糊的感觉。这孩子的伤必须马上处理，既然是从修罗手中救下的那不好让美家人知道，我们去医馆，我知道近处就有一家。”

        明忆乐笑道：“我就知道你比在线地图还厉害。”

        医馆之内，老先生为治伤脱下衣裙，鹿长流才知少女实为少男，他抬头看明忆乐，对方耸肩示意她早已知情。

        治疗结束后老先生摸着他的山羊胡须慢慢言道：“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脏器，命是保住了。只是伤又多又重，流血过多，身体太过虚弱，至少要连续治疗一段时日，然后精心调养数月方能痊愈。如果几个时辰后他能醒来，那就无需担心了。”

        明忆乐与鹿长流同时开口言谢，鹿长流将老先生请到远处，自衣袖拿出一锭小金元宝塞入老先生手里，并对深夜打扰致歉。

        老先生急要把元宝塞回去，诚恳道：“这万万不可，实在超出太多，医馆本就没有早晚之分，先生如此我良心不安啊！”

        鹿长流按住老先生的手，声音更放轻些：“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请您务必收下。如若可以，请您不要和任何人提说今夜之事，拜托您。”

        听到这话老先生心里明白，收下元宝与鹿长流互相行礼过后一步一步下楼走了。

        鹿长流见明忆乐坐在床边不时摸少年额头，看热度是否减退些。那种关切，那般眼神不该是对一个陌生人的。鹿长流慢慢走回去，坐在病床的另一边，轻声问：“为何如此在乎他，好像他于你而言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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