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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一三一彦佑


润玉自此收了笔,收了画,收拾了衣冠,每日勤勉于政务,再不行出格之事,独留那扇大屏风立在他的寝殿里,抱着能入画的最后一丝念想。

        时间一晃而逝,消失已久的彦佑君突然回了天庭,可此时的天庭里早已万象更新,阪泉大战后天庭里的神仙死了一批、贬了一批,有大半的仙人是因为战功卓著加封的,小半的仙人是从下界仙山新提的,因战功晋封的看不起这个天界危在旦夕的时候影子都见不着的御弟,新近提上来的对这么个有些咋呼有些轻佻的散仙颇不以为然,是以彦佑在这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天庭里碰了许多壁绕了许多弯路才终于找着了几个老熟人……

        “什么!蟠桃宴的请柬已经发完了?”彦佑一下跳起来,差点撞翻了面前的矮几,将月老辛苦染的一堆红线全撞到了地上,月老惊呼一声急忙探手去捡,边捡边道:“那鸽子肥胖的很,想必是不认得路,还没有找着你罢了,你慌什么。”

        彦佑将脚边的一只红线团子拾起,递给月老,闷闷道:“我怎么能不慌,这可是九千年一次的六界盛宴,不论是人是仙是妖是魔都以能登宴而为荣,我是不在天界久矣,可锦觅的都到了,怎的我等了这许久还没见着?莫不是只有我的鸽子是路痴?还是说……”虽然彦佑十分不想承认,但那可是西王母手里训练出来的鸽子,西王母找不到的人它都能找到,怎么可能会是路痴,所以也许只有一种可能“……根本没我的帖子?”

        月老正梳理散乱红线的手一顿,恍然明白了什么又赶紧摇头,极力否认:“怎么可能,定是还没到,洛湘府里的与非都有,怎么可能没你的?你好歹担着天帝弟弟的头衔,平日里也没得罪过谁,再耐心等等……”

        “等?再有三月蟠桃宴就要开了,那鸽子就是乌龟爬也该爬到了!”彦佑琢磨着这帖子若是真没他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请神帖是谁写的?”

        月老被凌乱的红线缠满的双手终是停下了,他脑子里闪现了一张少年的脸,润玉与彦佑兄弟二人再是不亲,请神帖上除名这种事是绝对不屑于做的,但润玉不做却不见得其他的人没理由不做,比如:“太子熙宁。”

        彦佑闻言满是愤愤地站起来往外走“我找他去!”

        月老看彦佑的神情,心里一紧,赶忙追上去急问“你找谁去?”

        “润玉。”

        “找他作甚?”

        “说理。”

        “说什么理?这有什么好说的?”

        “儿子闯的祸,老子得赔!”

        “人家是西王母的亲传弟子,总理此次蟠桃宴,人家写不写你的名字自有道理!”

        彦佑突然停在原地,瞪向一直阻拦他的月老,有些不可置信,“月老,你糊涂了?我好歹是十二生肖神之一,于情于理都该有我的名字。说到这个孩子,我还想问问他,五千年前他也是有婚约的人,自己弄出个娃娃还有脸那般对付旭凤和锦觅,我就去讨一个说法,你怕什么?”

        月老仿佛被踩了尾巴,因为上一回在璇玑宫里被润玉的眼神刺激狠了,他现在对润玉有些敬而远之,但虚荣心作祟,梗着老脸急忙否认“老夫能怕什么,可你现在讨那么过时的说法有意思吗?”

        彦佑的蛇眼闪了闪,并不去看月老,有些事他并不准备向月老和盘托出,只是高昂起头,加重语气道:“什么叫过时,我的可以过时,锦觅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受了委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过时!”这般理直气壮的又冲月老白了眼道:“我看你呀是越老胆儿越小,你既然不愿意去,那我自己去好了。”说完起身就走,月老平生好热闹,虽怕但也架不住他的好奇心,拄着红线杖连忙跟上。

        当彦佑和月老被拦在璇玑宫门外时,润玉正在七政殿里处理政事,月老站在此处,倒是不敢再像以往一般喧哗造次,只等着天兵进去传话等到上元仙子走出来相请,他才被彦佑拉进去……

        跟着上元仙子一路走进七政殿,头一个跃入月老眼里的却是那架让他生了阴影的秋千,虽然空空荡荡的,但看见它总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人,心里正想着这天帝怎的还把此等玩物留在处理政事的大殿里有碍观瞻,错眼又看见那秋千下面正趴着打瞌睡的魇兽,魇兽听见有脚步声,耳朵抖了抖抬头看过来,一见是他,眼睛顿时亮了几分,脑袋向一旁稍倾,眼睛眯了眯,仿佛它的脖颈此时正被一只纤纤玉手亲柔抚摸,此时秋千上虽空无一物,只这魇兽与当日一般的神态便叫月老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几颤,那想看热闹的心思顿时歇了一半,他僵着脊背目不斜视地从秋千面前走过,而魇兽一直灼着他脊背的视线又叫他浑身紧绷汗毛竖立,如此,身心被一起煎熬着,退堂鼓已然在心里“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月老心思正千回百转时,始终专注于手上奏本的润玉已吝啬地吐了两个字:“何事?”

        这般态度这等语气,已近乎等同于“出去”了,月老明白,但彦佑并不能明白,或许明白也要装不明白,一脸正色正要开口,月老赶忙抢在他前面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彦佑今日上来主要是问他的蟠桃宴请帖怎的还没送到的事。”

        润玉手上未停,只邝露上前禀道:“彦佑仙君,非是你的请帖还未送到,而是根本就没有你的。”

        彦佑的猜测被确定,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月老怕他真的要找润玉算账,忙问道:“他好歹也是十二生肖神之一,太子写的时候你没告诉他吗?”

        邝露笑着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两百年前,妖魔联军突然进攻阪泉,天界里一时内忧外患,当时太子殿下奉命出山力挽狂澜,那一战天界损失惨重,不少神仙凋零,太子仁善,为抚恤嘉奖,特意将他们的名单提前写就,这一写……”邝露顿了顿,讪讪一笑,道:“您也知道,请神帖也就那么巴掌大,这些名字一写也没多少位子了……”

        “可是……”巴掌大的位子也是有位子的,区区两个字的人名怎的还会写不下?月老正欲反驳却被邝露直接打断:“还有,”邝露看向彦佑,话却是对着月老说的“天界危在旦夕之时,您好歹在九霄云殿里出现过,彦佑仙君嘛……”

        谅彦佑的蛇皮再厚,也听出来邝露话里话外的嘲讽意味,天界里内忧外患,润玉九死一生之时他人都不在,还有脸来要帖子。彦佑脸颊微热却死撑着不离开,蟠桃宴再难得,有那个已敢公然不给他脸的天界太子在,去还不如不去,但他今日还有同样重要的事,只是此事却不能直说,彦佑抬头看向润玉,他晓得润玉心中定是有账,想着找一个借口叫他心虚先开口,他好顺水推舟说下面的话,便假装不经意问道:“太子?哦,我想起来了!”语调瞬息转换成了恍然大悟“那条阪泉之上活捉太微的巨龙嘛,听说有五千多岁,如此年轻就能立下这等赫赫战功,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哎呀,瞧我这记性还没恭喜陛下五千年前就生出了这般神勇的儿子呢……”

        一直不曾说话的润玉手里的笔如彦佑所愿终于停了一下,可惜只是稍稍一顿,人便轻笑出声,抬起头往书桌上蘸墨,从头到尾不曾看他们一眼,只用蘸墨间隙里的一句话便害得彦佑差点跳脚:“怎么,魔界的事情,神通广大的彦佑君和心高气傲的花界众芳主们已经摆平不了了?”

        彦佑被润玉一句话扼住七寸,本是要用润玉私生子这事做把柄逼他开口帮忙的,没想到润玉丁点当不上,反而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反将了他一军,但魔界现在的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再这么放任下去,锦觅和旭凤的夫妻情分怕是要到头了!

        月老看着彦佑那副有口难言的表情晓得魔界里出了大事,顿时像被人夺去了百宝箱般满心满眼的着急担心,扯住彦佑的胳膊,急得抓耳挠腮地连连追问:“魔界又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干什么不告诉我呀?”

        彦佑被月老缠着,见润玉没事人一样的继续看他的文书,想着方才的威胁被润玉无视,还轻描淡写地点出了魔界里的一团乱麻,心中诸般愤懑宣泄不出,一时不免气结,这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他放了荼姚惹出来的,他居然还能置身事外,简直是没天理,月老还在不住地问他,彦佑被逼急了,干脆道:“阪泉大战妖冥大败,冥界被收,妖界被一分为二,荼姚大失民心,那半个妖界现在是三天一小乱,五天一大乱,起义的、逃难的、内讧的,民不聊生,荼姚将整个妖王宫搬进了魔界,某些人在妖界煽风点火,调拨妖魔两界的矛盾,荼姚为了自己的地位竟然给旭凤……”

        月老性急,见彦佑话没说完突然断掉十分不解,也不理会那话里的前因后果,拽着彦佑就是焦急的盘问:“她给旭凤什么了?”彦佑瞪了眼脑子已成摆设的月老,暗自诽谤他常读的话本情节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咳”,一声毫无前后呼应的干咳从润玉那传来,□□裸的鄙视借着他的咳声直挺挺地砸到了彦佑头上,彦佑被润玉的反应气得想骂娘,有的人心若明镜偏无动于衷,有的人满脑子浆糊却是个无头苍蝇,他自己倒晓得厉害但毫无章法,这般坐困愁城的处境压抑得他差点将那些事情和盘托出,然那般丢人现眼的事他又实在说不出口,此时对月老也不免生出许多怨怼来,一旁的邝露却并无好心为彦佑或者魔界里的什么人留什么颜面的,直截了当道:“是给魔尊后宫送妖界权贵家的美人吧。”

        月老一听顿时一脸不可置信,尖叫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邝露看向月老“妖界虽然并入魔界,但以妖王个性定不会放权,妖王立足未稳,阪泉之战大败,妖界内乱严重,妖王急需拉拢妖界里的世家大族,联姻是最好的方法。”

        月老听着,联系到荼姚的为人,心里凉飕飕的,她八成不只是要塞美人那么简单,小锦觅的后位怕是坐不稳了,月老慌忙下扯住彦佑的胳膊,满是希冀地问道:“凤娃,凤娃他没收,对吧?”

        如今这要说的可不是收不收的问题!他今日也不是为了那收与不收来的。偏听风就是雨的月老抓住这点不放,死缠着他要他说清楚,彦佑一时半会儿哪里解释得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偏一旁嫌月老闹腾得不够尽兴的邝露插嘴道:“魔尊可是大孝子,当年在玉枢五雷刑台上,荼姚的罪行昭彰,他不还是愿意一命抵一命去为她母亲恕罪吗?”

        “那不一样!那是人命,这只是几个美人!”

        “有区别吗?命都愿意给了,区区几位美人,有何不可?”

        “旭凤若是都纳了,你叫锦觅怎么办?”

        “美人又不会动摇她魔后的位子。”

        “以荼姚的习性她怎么会放过……”

        “魔后身后还有花界呢!”

        “够了!”彦佑瞪了眼要将话题带歪了的邝露,邝露直接转开眼珠子无视,被吵得脑仁疼的彦佑按着太阳穴看向月老,有些无力道:“能别说那几个美人了吗?”

        “我……”月老愤然正欲说话,空旷的殿宇里却突然有人“哼”一声笑了出来,彦佑寻声望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那正眼也未给过的天帝一时气得语无伦次:“你还好意思笑,这件事……”

        润玉收了笔,抬头看向彦佑,脸上全无笑意,只冷冷道:“这事和我有关系吗?于公,妖界已经并入了魔界,魔界再有什么事都是自己的内政;于私,荼姚和旭凤是血亲,锦觅嫁给旭凤是夫妻,他们本就是一家人,实属内帏之事。我一个外人,有何立场去干涉别人的家事?”

        “别人?”月老气得手脚发抖“他可是你的亲兄弟!”

        月老的话在大殿里来回荡漾,邝露有些麻木地垂下眼帘,润玉如无关之人一般看向自己手中的笔,好整以暇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拔出笔中一根分叉的毛,就到嘴边轻轻一吹,无怒无喜的眼神望向月老又扫了眼彦佑,展颜一笑,意味深长地念叨:“兄……弟。”

        润玉的兄弟二字吐得十分轻,却扯得彦佑胸口一阵微不可察的刺疼,他赶紧撇开眼睛再不敢看润玉,然月老的心始终是偏的,他并不在意润玉已经表达出来的意思,着急的心依旧,又不敢再随随便便触润玉逆鳞,只焦急道:“天帝陛下,旭凤他……”

        润玉收起并未进眼的笑,看向月老:“叔父是魔尊的亲叔叔,荼姚定会给您面子,作为长辈去看看,于情于理都是最好不过。”

        月老赶紧点头“对对对,老夫这就动身,老夫告退。”说着要拉彦佑,可彦佑处在当地就是不动,他狠狠地瞪着润玉:“这一切怎么和你没有关系,荼姚虽利欲熏心,但到底做过掌权者,明白御下的道理,怎么妖界一分,那个阿仆利兹就像疯了一样的扩充势力,敢公然跟荼姚叫板,谁给他的胆子和钱粮!还有那些疯传的谣言……”

        “什么谣言?”邝露问。

        “说荼姚不是真妖王,四虺节根本就不认主,它真正的主人早把它的牙拔光了。”

        “所以现在的四虺节是戴假牙吗?”邝露貌似很好奇,彦佑却知道她在插科打诨,看着那被逗笑的润玉,气不打一处来,直指润玉,高声道:“你敢说阿仆利兹的身后人不是你吗?”

        几乎是在他伸手的同时,两个孔武有力的仙侍突然出现挡在了他面前,横眉冷目地瞪着他,彦佑先被吓退了一步,邝露一改方才的嬉笑,面无表情地盯着彦佑伸出的那根指头,冷冷道:“若是太子殿下在此,彦佑仙君,你觉得你这根指头还在吗?”

        彦佑想着那传说中的飞天巨龙,手指如烈火灼烧,迅疾收回,也一下子失了气势,然仍不甘心地看向润玉,润玉已翻开了新的奏本,只丢了三个字给他们“退下吧。”

        润玉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们,两名仙侍上前强势地摁上他的肩膀伸手做请,加上邝露冰冷的眼神,无不提示着彦佑蟠桃宴被故意写漏名字的尴尬处境,他忽然苦笑一下,被月老拽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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