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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八十一撬(2)


旭凤低头看向手中茶盏,笑不进眼,只问月老:“叔父以为舌尖之苦便是至苦了吗?”

        “至苦?”月老后知后觉瞟了眼身旁快要入定的上神,瞬间了然,心有戚戚焉地落寞叹息:“味觉之苦怎及身心苦厄之万一……”说到此处居然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将那苦硬咽下,手里打着拍子有腔有调地唱了起来“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不染恍若未闻低头盯着茶杯中墨绿色茶汤,整个人陷入沉寂,仿佛那两个以苦为开头,裹挟着控诉她棒打鸳鸯的人不存在一般。月老唱了半响也不见有人拍手叫好,有些落寞地偃旗息鼓。看着独自喝茶的旭凤,哀叹他夫妻分离相思入骨;再看那一点表情也欠奉的上神,怨念她心性凉薄寡情,看不到人家夫妻情比金坚。垂首看向手里又被续好的茶汤,他瞪了眼那伺候殷勤的仙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大着胆子问不染“上神以为呢?”

        不染轻啜了口茶,面无表情问:“苦?”

        “不错。”

        “众生皆苦,你为苦中苦;世间劫难,你为难上难。问问你的佛,他既普度众生,何不渡你?”她轻蔑地看了眼面前的两个强说苦的人,低头轻轻地吹了吹茶水,水波荡了几荡,她却又无心去品了,放了杯子,兀自闭目养神。

        旭凤到底是知道这上神是在嘲笑他儿女情长的,但锦觅与他是比命都重要的,他如何也不愿意同她分开,只能硬着头皮求道:“上神,我知你是恼了锦觅,可念在她只是一心为我,当时形势危急,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不染斜眼瞧来,一字一字慢慢吐着,每一个字都含着有待商榷的意思。

        月老见那上神双眼微微眯起,危险的压迫感瞬间侵袭全身,忙“亡羊补牢”道:“锦觅年幼无知,且天性纯良,在花界里与世隔绝地呆了几千年,又吃过一回陨丹,难免不会说话,不通情理,不晓世事,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岂可当真……”

        不染就这么歪着头打量着月老,直到将他的声音被打量到地底下去才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忽然开口道:“佛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漏皆苦、涅槃寂静……”

        旭凤被不染嘴里吐出的“涅槃”二字震了一震,命令自己看向不染的黑瞳,压抑心中不安道:“我不信佛……”

        不染嗤笑一声,反问:“难道我信?”她随意地履了履广袖,将今日之话头直接拉回她要说的内容上来“佛讲因果报应;道讲尊道贵德,天人合一。你母亲做的那些事,暗其天君,乱其天官,弃其天养,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凶……”

        “这这事不已经翻篇了吗?”月老吵嚷一句,不染犹若未闻话也不断:“若在佛界,你母亲非入八寒地狱中的摩诃钵特摩地狱受尽严寒逼切、身变折裂之苦不能削其罪之万一……”

        “她可是魔尊的生母,天帝的嫡母,曾经的天后,现今的妖王,她怎能进佛界地狱!”月老自顾自在不染说话的同时开口,跳起来插嘴的声音愈发聒噪,旭凤正被不染一套一套的说辞逼在炽火上炙烤,听得月老不分场合的乱打岔想要阻止,却听不染依旧目不斜视地说着“若是在十几万年前,天地间还只分三界,你母亲得被剥了仙籍入那冥界的阎罗殿,将那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挨个轮番受一遍,再被踢进畜生道永世不得翻身……”

        “怎能如此残忍!”月老将不染的无视无视掉。

        不染的语调依旧没把月老的叽喳放在眼里,波澜不惊不疾不徐“可惜了了,现如今三界变六界,冥界管不着神仙的赏善罚恶了,所以她有幸在眦婆牢狱里不痛不痒地呆了五千年……”

        “这事已经结束了!”月老的再次插嘴,不染却突然抬起高贵的眼眸直直地戳向月老,问道:“我何时说结束的?”

        “您已经准了旭凤代母受过了,这怎么不算?”

        “他受了?”

        “天帝受了!”

        “天帝承认他是代荼姚受的?”

        “可是……”旭凤想要解释什么,不染懒得给他喘息的机会“可是什么,天帝为何中途要跳出来护你我不知,也懒得知道,横竖不过是你们兄弟间的事情,只不过他护的是你却绝对不是荼姚,现如今荼姚大违天道,天帝为你又受重伤,你不去担心他反到跟我说什么结束,你以为这天帝重伤、荼姚违逆天道之事只算寻常的过家家么?”不染突然停住,眼风扫到旭凤身上,激得他想躲又不敢闭眼,只见着不染从舌头尖上吐出一句“是你脑子有坑,还是觉得我蠢?”

        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不容抗拒的压缩,一直压到迟钝的月老终于感觉喘不过气来了,才恍然般急道:“上神方才还在说锦觅,怎么突然就扯到荼姚这来了,这件事情左不过……”

        “叭啵”一个响指被突兀打响,月老的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噗”一声,月老原地消失,旭凤尚未反应过来,不染手往月老消失的座位上一伸,从桌下抓着什么红色东西的尾巴看也不看随意往外一甩,一条完美的红色弧线当空划过,然后“咚”一声,重物落水,溅得鱼池里水花腾空四起,直等到那水花窸窸窣窣落回水里了,月老的声音才从鱼池里断断续续传出来:“救……命!救命……我……我不会水!咳……”

        “叔父!”被这眨眼间发生的事弄得愣怔的旭凤终于回过神来,正要站起来去施救,不染阴鸷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幽幽地问了句“我叫你起来了?”

        旭凤知道这上神已经被叔父惹着了,她能力万千,硬碰吃亏的只有自己,旭凤半起的身子僵在当空,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比方才还要紧迫窄逼些,他起也不是坐也不是,然听着他叔父在水里的扑腾声越来越弱,还是开口道:“上神,我叔父他……”

        不染端起茶盏饮了口,抽空瞥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警告:“这一池水淹不死神仙,我这里有随叫随到的仙侍仙娥,魔尊出手之前可得想清楚了。”

        旭凤僵在原地,上神的话他似懂非懂,只知道他现下是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不染吩咐一旁淡定上前与她斟茶的与非“把他捞上来,送回他的姻缘府去……”

        “是。”与非点头领命,先将茶都续好,才起身走到池边,拿起一旁的一把鱼网兜,将水里扑腾许久的月老像捞鱼一样的捞了上来,此时早已化出真身的月老抖抖嗖嗖地蜷在网兜里,身边还蹦跶着一起捞起来的数条锦鲫,月老自知自己此时万万年的脸也丢干净了,再懒得顾念其他,就这么伴着那几条鱼一起窝在网子里被与非转交给一旁的仙侍,由着仙侍将他送离这个是非之地……

        月老离开,旭凤感知周身的压迫感小了不少,还未收回视线那上神凉凉的声音就飘到了耳边“可明白我叫你来此的意义了……”不染低头吹拂杯子里浮起的茶叶末问了一句。

        旭凤回头看着面前明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时却悠然自得喝茶的上神,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万千思绪梳理清晰,努力压抑了自己对生的渴望对爱人的不舍,直起身跽坐起正视面前的上神,道:“旭凤自知母亲罪孽深重,也知天帝与我有救命恩德,但我母与我有生养之恩,我不能坐视不理,上神,旭凤当日立下的遗嘱还算数,旭凤愿以命相抵,为母亲赎罪还天帝救命之恩……”

        不染闻言,淡淡地抬头看他一眼,这一眼仿佛蓄了万年寒冰,冻得旭凤打了个寒噤,终想到从方才说的话里找寻自己该思量的地方时,不染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旭凤顿住,此话叫他听来十分耳熟,他听人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说这话的人眼底隐着无边的悲戚,他因为别的而完全无法感同身受,那人也如上神一般面无表情,只是突然高声吼他“你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迅速转向别处,再回转回来时却收了方才的怒火,十分平静略带着几分庆幸地说了句“你不知道的好……”可此时旭凤看向对面的上神,她面朝着他,勾了个十分明显的嘲讽笑容给他,显见并没打算像那人一样收了自己的情绪来让他好过,他被那上神的笑笑的心里发慌,心在心口处上下翻飞时听到那上神又缓缓地开了口“你母亲的命……”旭凤的心被一下提到了半空中,“……不值钱。”然后心可听的“咚”一声落回心窝子里……

        旭凤刚要谢不染的不杀之恩就听不染突然续了句“我的意思是,没你的值钱……”

        旭凤满眼里正闪着的星火一下子定住了,在光芒渐渐消散的空当里他想到了从他踏上天界后所有人与他重复的那个字:

        “走!”

        一片水雾突然在旭凤和不染之间的空隙里弥漫开来,与非将新烧开的水注入茶壶中,新茶的香气在旭凤鼻尖缭绕开时,他心间的白雾却缓缓地散了,他看清了些东西,触着了些边界,他再抬头时,眼底有些了然有些释然,“原来上神从始至终要的只是我的命……”

        新茶被重新斟满,与非将茶水递到不染跟前时,不染把嘲讽的表情收了,啜了口茶水,然后舌头根儿就瞬间被一种叫苦的味觉包埋,不染皱了眉咽下苦水,有些失望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她方才已经把话点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没开窍,不染吐了口闷气,收回视线,端着茶杯的手指了指刚刚才被她甩进了月老的鱼塘,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那只老狐狸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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