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敲骨吸髓

方渺渺拍拍阿换的肩:“别害怕，接着说。”

        陈枫荣再出现在植根地的时候，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小弟子，男的叫竹白，女的叫竹青。雄毕方一看到他，便俯冲过去欲将他撕碎。陈枫荣站着未动，一柄血纹木剑拔出剑鞘。木剑凶气四溢，在陈枫荣手中挥出流畅又凌厉的招式，犹如疾风暴雨迎向毕方。

        木妖们齐齐震骇。仍被禁锢在原处的祖树手臂化枝，及时缚住雄毕方的脚爪拖了回去。那是一柄无患木剑，对毕方这类妖禽有致命杀伤力。

        祖树颤着声问:“陈枫荣，那是，那是……”

        陈枫荣声音毫无波澜地答了:“这柄剑，叫做霓飞剑。”

        陈枫荣把霓飞剥皮、去肉、磨芯，炼成了木剑。祖树料想到霓飞落在陈枫荣手中会受苦，却没料到竟至如此惨痛的地步。

        祖树心如刀绞，眼前暗无天日:“陈枫荣，你……”他说不下去。世上没有语言能描述陈枫荣的恶毒。

        祖树更恨自己。霓飞涉世不多，被蒙骗情有可原。可是他祖树生命漫长阅历无数，竟也被陈枫荣骗了。是他没有保护好霓飞，还害得全族子孙身陷危困。

        木妖七枝与其他伙伴挤在祖树身边惊恐得瑟瑟发抖。七枝虽年纪小，也听说过同类被炼成木剑的恐怖传说。她清晰感受陈枫荣手中木剑散发的死亡气息。木剑材质无比坚硬，天生带的杀戮能力，又锁入深刻怨恨，凶煞之气令人透骨生寒。

        陈枫荣漠然的目光扫过或人形、或树形的木妖们，话却是对两名弟子说:“  竹白，竹青，无患木植根地是我发现的，归咱们问椿尘阁所有。你们在按我吩咐，给每一株木妖戴上脚环，若它们胆敢反抗，我会令祖树生不如死。”

        两名弟子躬身应着。

        祖树震怒:“你们谁敢！”

        陈枫荣立刻掐起指诀念咒，指间光芒引发祖树脚上铁环的咒法，锋利锯齿内切，祖树痛不可当，木妖们纷纷哭叫着求情。

        陈枫荣停了咒法，示意两名弟子上前。两个孩子显然早已吃足教训，在陈枫荣面前战战兢兢，对他不敢有半分违逆。二人捧着些铁环上前，给木妖们一个个扣上，不论是人形还是树形，无患木妖们都被固定在地面，不能走动，不能土遁。无论祖树如何痛骂喝斥，没有一个木妖敢反抗。就连雄毕方都被箍住一只脚爪，栓在了祖树的树干上。

        无患木一族彻底沦为陈枫荣的囚徒。

        陈枫荣原本有名无实的门派“问椿尘阁”落户在椿岭。之后数十年间凭借猎宝人的技艺追踪妖迹，用从无患木妖们的树身上砍下的枝叶做成法器捉妖除邪扬名立万，  一边努力抹去猎宝人身份，将问椿尘阁打造成名门正派，在修真界树立起名望，广收弟子。

        问椿尘阁从陈枫荣到弟子们，上百数十岁都看上去青春年少。外人以为他们内修心法高明，其实是因陈枫荣的猎宝人家传秘术，捕捉妖物之后，夺取妖类修为用于滋补。

        可是在武学方面就欠缺了，弟子们在人前总会露马脚，这是陈枫荣的心病。

        不过，自从陈枫荣被霓飞补过伤口之后，就有几个招式莫名其妙渡入他的脑中，出剑时会自然而然使出来。

        陈枫荣细细回忆霓飞和祖树出招，他们的招式行云流水十分精妙，若他们手部化出的枝条替换成剑，必是一套精妙剑法。

        无患木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特征，就算是猎宝人也知道得不全。陈枫荣凭着推测，再拎个木妖审问一番，知道了更多秘密。无患木以林成族，根系连理，互相之间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比如说木妖死后，记忆会汇集到祖树身上。

        与此同时，它们的打斗招式也通过这种方式代代相传，世世积累，成为一套高超绝伦的剑术。更奇妙的是，由于木妖们天生根系相通，这套剑术储存于它们的共有意识中，亦天生就会，不习自通，只要长到能化出人形，就能使出招式，个个都是打斗高手。

        陈枫荣要把这套剑术夺来。他让弟子们在植根地的木妖中挑选。被选中的木妖，每天由特定的人打开枷锁，押到问椿尘阁的习武场，传授弟子们剑术。木妖们顾虑同伴和祖树的安危，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晚间再押回植根地锁起来。

        就这样，问椿尘阁靠着对木妖一族榨骨吸髓发展壮大。只是，陈枫荣本性难移，弟子亦受阁主影响，问椿尘阁上下都有急功近利的风气，名声时好时坏，陈枫荣使尽浑身解数，在修真界还是常受他人冷眼。

        陈枫荣最恨的便是别人瞧不起他，他急于将问椿尘阁的势力和名望发扬光大，却找不到门路，终于，又把目光投向囚禁在植根地的无患木。

        如果他的弟子人手一把无患木剑，在修真界谁人能敌？他轻抚着霓飞剑，心思渐动。

        这个念头，或许早已压在陈枫荣心里，但他一直压着，不敢让它冒出来。把霓飞炼成木剑的过程，毕竟是他心头抹不去的阴影。尽管他伪极恶极，霓飞曾经灿烂的笑容、深情的双眸，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魔咒。

        他将无患木一族囚禁多年，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

        但他终于奈不住了。“出人投地”的愿望压过了仅存的愧疚之心。

        无患木剑虽是禁物，猎宝人却精于钻研技艺，总能想出办法将其伪装起来，让人看不出材质，弟子们拿着它行走江湖将所向无敌。

        他开始郑重考虑把更多无患木炼成木剑的可行性，算计着如何把无患木一株株带出植根地，带到能当作炼炉的水晶洞里去，炼成木剑给弟子们佩上。

        陈枫荣决定从大弟子竹白开始。竹白这些年间对陈枫荣言听计从，陈枫荣早已把他当作心腹。

        陈枫荣把竹白叫过来，领着他去了一趟水晶洞窟。

        在洞口，陈枫荣站了一阵，才带着竹白走进去。将其中机关、符术一一教给竹白。

        陈枫荣说:“这把木剑，从头至尾得你亲自来炼。你亲手炼成的木剑无需驯服，入手就能驾驭。负责传你剑法的那个木妖叫什么名字来着？”

        竹白答道:“……七枝。”

        陈枫荣点头:“用她来炼便好。”

        竹白没有应声，脸色发白。陈枫荣敏锐地盯他一眼:“你心软了么？”

        竹白缓缓抬头一笑:“在绝世利器面前，徒儿心软，却不会手软。”

        “是我的好徒弟。”陈枫荣心道:竹白跟他越来越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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