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拿我当狗使呢
方渺渺凑到天枢面前:“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他吓了一跳，慌道:“什么？”
她蹙着眉:“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问你那个隐形屋里面的凶蛊是怎么回事。”
“唔，屋里面的人是枕月云宅的少主沈炎。”
她一怔:“沈炎？不是说他是仙人转世，无师自通仙术剑术，怎么变凶蛊了？”
“这得抓住鬼树才能把事情弄清楚。”
“什么鬼树？”
天枢道:“你还记得不久前沈炎失踪的事么？那时他家找不到孩子，病急乱投医，四处拜神求佛，也去碧落祠求告过，我便让白影帮着找一下。白影在后园老槐树的树洞里找到沈炎，他在里面卡了几天，差点冻死。当时猜着是这孩子是玩耍时卡住的，但事后回想起来总有些古怪，我便与白影一起再来看看。
我们来时，被沈家人拒之门外，家主沈昆说他儿子已经好了，一切正常，无需再劳他人费心。我与白影假意离开，夜间再来，果然发现不寻常。枕月云宅高度警戒，周围遍布禁制，不过那些禁制都是沈昆的手笔，水平低下，自是拦不住我们。”
当夜天枢和白影潜伏在暗处，亥时（晚九点）之后，这宅院中就出现一棵“鬼树”，不论室内室外，地上会突然破土生芽，以汹汹之势抽枝散叶，弹指间暴长成大树，顶破地面和房屋；又会瞬息间缩入土中，此长彼消。破土之声、屋顶被顶穿之声令人心惊胆颤，沈家下人们吓得鬼哭狼嚎，到处躲藏，直到天亮时鬼树才不再冒出来，余下宅中一片狼籍。
天枢使出障眼法，混进下人仆妇们中间，听他们议论说，沈炎被从老槐树的树洞里找到之后，沈昆为防再出意外，让人把老槐树砍了。自那之后，沈炎身上出现异状，关在屋里再不出来。
然后夜夜闹鬼树，大家都猜着是槐树精的鬼魂报复作祟。几天下来，宅中下人仆妇差不多跑光了，只余下沈家三口和几个无处可去的家仆。
天枢道:“沈昆也是半个仙家人，自己儿子变成这付怪样子，他隐瞒不报，亦不肯接受帮助，只知道把儿子藏起来躲避，如此消极胆怯，必有隐情。自幽明谷之后，百年间不见魔修踪迹。近日却接连露出端倪，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
方渺渺看着天枢，面露质疑之色:“你来了两三天了吧？怎么还没抓住鬼树呢？”
天枢赶忙道: “它这几日只是闹腾，却不曾害命，我看着不似凶蛊，更似妖类。枕月云宅处处透着诡异，我也想看清沈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出手干涉。我若下重手当然能抓住鬼树，但难免弄伤它。所以……”
方渺渺打断他的话:“知道了知道了，您不是抓不住，只是不想抓。它真的不是凶蛊吗？”
天枢犹豫一下:“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我一直在想，若渺渺在，就能嗅出它是不是凶蛊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时间已近戌时（晚七点），天已经黑透，他在含笑看着她，黑暗中眼里仍攒着碎星似的。
方渺渺却觉得哪里不对:“你拿我当狗使呢？”
他忽然作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
两人从太湖石的缝隙里观望。一名瘦瘦的少年蹑手蹑脚沿游廊走向那片“空地”。
少年在空气上小心地敲了敲，唤道:“少主，我是小申。”
于是方渺渺知道了，藏起屋子的障目术只对妖有效，对人无效。看来，里面的那个“凶蛊”是在躲避妖类。
空虚中传来略带慌乱的声音:“小申，别进来！我……我生病了，会传给你的。”
小申道:“我不进去。就是好多天没见你，怪想你的。你怎么样了？”
“还好……”里面的声音说。
游廊一头走来一个锦袍男子，严厉喝道:“小申！谁让你来这里的？”
小申惊慌回头，嗫嚅道:“老爷，我放心不下少主，来看看他。”
这人就是枕月云宅家主沈昆了。他身材魁梧，颇有大家之主的威严，沈昆走近几步，脸上神情缓和了些:“小申，你是阿炎的书童，两人打小形影不离，挂念也是难免，难得你这孩子重情重义。我说怎么刚刚去你住处找你，你却不在，害我担心一场。我跟你说过了，阿炎的病是会传人的，你小孩家身体弱，这才不让你们见面的。鬼树快该出来了，你怎么还敢出门？”
小申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纸:“我有老爷给的驱邪符，才不怕呢！家里那些人不信老爷的本事，全吓跑了。其实只要随身带着驱邪符，鬼树就是闹腾一番，根本伤不了人，他们都太胆小了！”他仰脸看着沈昆，小脸上满是信任。
沈昆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道:“乖孩子，还是你懂事。鬼树之事只是小妖做乱，我今晚必能将它灭了。”
小申惊叹道:“老爷真厉害。”
沈昆微微一笑:“对了，我找你是为了给你送新符咒。”他手中亮出一张黄纸，“这张符是我以灵力绘制，驱邪之力更强，你千万带好。”
小申伸手来接:“多谢老爷！”
沈昆贴心地替他把符揣进衣襟:“一定要随身带好，千万不能掉了。”
小申拍拍胸口，乖巧道:“老爷和夫人待我最好了！”
一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碎响。之前说去炖鸡汤的中年妇人去而复返，手中端的砂锅打碎在地上，鸡汤鸡肉泼了一地。
小申惊道:“夫人，有没有烫到？您别管了，我来收拾。”他勤快地弯腰拾砂锅碎片。
这妇人便是沈夫人。她站着没动，低头看看忙碌的小申，又抬头看向沈昆，目光中隐隐含着惊恐。
隔着小申的头顶，沈昆的目光与沈夫人对视着，脸色有些阴沉，他道:“夫人必是照料阿炎累着了。”一把将小申拉起来，又恢复了温和，“小申，只要戴着符，鬼树不能奈何你。天不早了，快回你屋去藏好，你住处那边偏僻，鬼树多半不会过去。”
小申答应着:“ 哎，老爷和夫人也多加小心。”又对着隐形屋稍稍提高声音:“少主，你好好歇息，我走了。”抱着手里的砂锅碎片跑走。
太湖石那边，天枢带着方渺渺无声地翻到花墙另一侧去，远远跟在小申后头。方渺渺看着小申背影，忽然揉了揉眼睛，道:“我怎么感觉小申的模样跟刚才不一样了？”
似乎高了一点，瘦了一点，衣服跟刚才也不一样了，但看上去又隐隐眼熟。
天枢道:“你觉得他现在像谁？”
她想了一想，犹豫道:“好像沈炎？”此时的小申，远远看去好像与沈炎那清瘦病弱的背影十分相似！
天枢说了一声:“渺渺看我的。”
小申埋头匆匆往自己住处走去，只觉有一缕风掠过身边，也未多想。
但就在天枢如风一般去而复返之后，方渺渺看到小申的背影又恢复原样，不再像沈炎。
避在一丛翠竹后的天枢两指夹着一张黄纸符晃了晃，得意道:“渺渺，我手快不快？”
“快，快得很，实乃街头扒窃之良材！这是什么符，竟能让人变身？给我看看！”
伸爪来抢，天枢就由着她抢去。方渺渺拿着符颠来倒去看了一番:“这符不似有驱邪之能啊，是个什么符？”忽然拿到鼻前嗅了嗅，神色一紧，“有腥气。不仅有血腥之气，还有凶蛊腥气。”
天枢道:“这必是用沈炎的血画的符。这不是驱邪符，是个替身符。小申佩戴它之后，在一般妖类眼里，就会变成沈炎的模样。”
方渺渺原不是一般的妖，现在却是一般的妖了。先是被隐形屋糊弄，又被替身符糊弄。心情顿时颇为不爽。
天枢猛然意识到失言，补充道，“我没有说渺渺是一般妖类的意思。”
方渺渺心想，您这不是越抹越黑么。道:“我猜沈昆让小申变成他儿子的模样，必不是什么好心。”
天枢为了弥补过失，极尽溢美之辞:“渺渺果然冰雪聪明。”
方渺渺感觉他的评价还算中肯，顿时受用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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