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墙缝里的眼睛

方渺渺揣着心事。她想方设法进入王宫，是有目的的。可是天枢阴魂不散跟在身边，她什么也做不成。在偌大宫中故意东逛逛西看看，直逛到天色擦黑，也没想出办法甩掉他。

        她一对眼睛不怀好意地瞅着他，盘算着如何把这人砸晕。

        天枢回过头来，发现她在悄悄看他，心中一喜，挺直了腰，站得更加玉树风流，攒起魅力微微一笑，自信小猫妖已被自己迷得找不着北。

        方渺渺只注意到他弯起的嘴角血气不足，想起来他这几日忙得不轻，该是累到了。啧，当年的金甲军统帅现在身体真是不行了，人真是不经混。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打不过，打晕更不可能，还是回头再想法办进宫吧。

        她鬼始神差道:“街市上有一家鱼火锅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吃？”

        天枢喜悦道:“好啊。”

        并肩往回走时，她记起在殿上议事时他没有提起来凶蛊的事，便绕着圈子问:“幽明谷那里……”

        “封印的确被动过。”他说，“动封印的人手法不甚高明，只打开一道缝隙，即使有凶蛊出逃，出来的也不会多。如今私放凶蛊的人和凶蛊都下落不明，我思来想去，还是先不当众提及，免得打草惊蛇……”

        方渺渺忽然脚步一滞。她嗅到有淡淡腥气夹在冷风里卷过鼻尖。这气息如此熟悉。转眼向风刮来的方向看去。那边便是宫墙。除了一丛枯草，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里一定有什么。天枢见她突然盯着一处不动，活似一只发现飞虫的猫儿，便凑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她蹙眉问:“你闻到腥味了吗？”

        天枢扬起脸嗅了嗅空气:“没有啊。你是不是太饿了，出现幻觉了？我们这就去……”

        她反手捂住了他嘴巴。嘴唇猝不及防触到她的手心，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化成人形手心也这么软，简直分不清猫爪的肉垫和人形的手心哪个更软。来回比较了几遍，脸莫名其妙涨红了。

        方渺渺可空想些有的没的，眼睛盯着那处空墙没有移开半瞬，缓步走近过去。就算化成人，她的脚底也如有肉垫般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站在宫墙近处，从地面到墙面，目光一寸寸移过。看到墙根下某处时，眼神突然一凝。

        那里的灰砖有些凸出变形，面墙被一段盘曲老根撑开裂缝。这情形原也常见，临近宫墙的古木年深日久，其庞大根系穿透墙壁并不稀奇。估算了一下位置，墙外正是那晚遭遇青腰的柳树林！

        她弯下腰，朝只有手指宽的的裂隙望进去，猛然看到墙缝里一对红炭似的眼珠！

        她倒吸一口冷气，天枢也发现异样，叫了一声“小心”，勾住她的腰往后一带。与此同时，一道浓稠黑烟从墙缝中探出，顶端成团，隐约现出一张扭曲面容，五官因烟团扭动而变形，一对红眼如黑烟中的余烬，一前一后排列得匪夷所思，黑烟在半空中拖长，蔓延出触须似的丝缕，如灵蛇般朝方渺渺的脸伸来，似要钻进她的七窍中！

        天枢反应极快，一手将方渺渺圈在身后，一手击出一股劲风！他掌风力道极大，宫墙被轰得砖渣四溅，生生凹陷进一块，但那黑烟也极顽固，只散了一下，又迅速凝聚成形，“嘶嘶”响着缩回墙缝消失不见。

        天枢回过头紧张地问方渺渺:“你没事吧？”

        她急得七窍生烟，忘记自己是人形，伸手在他胸口衣襟狠狠一挠，怒道:“快追啊！你若让它跑了，我挠死你！”

        天枢倒退一步，手捂胸口，面如火燎——真是的，她怎么能袭胸呢！

        回转身去，召出贪狼剑朝墙头一挥，剑风将禁制咒网斩开一个缺口。方渺渺同时机敏地化身成猫跳入他怀中，以免他带她钻出缺口时被咒网灼到。

        冬季的柳林树叶落尽，干枯长枝在风中碰撞着发出唰唰声。天枢一手抱猫儿，一手提在剑站在林间，身周不知何时散发出凛冽寒意，草木皆在神族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夜幕已合，黑暗中找一团黑烟何其困难，或者它已经随风逃散了？

        怀中一动，探出一个毛头。猫儿道:“它虽是烟形，方才看它移动的样子算不上轻盈，应该跑不远。”

        猫眼可不怕黑夜。碧眸锋锐眼神地扫过，粉色鼻尖细嗅微风捕捉那种异样腥气，忽低声道:“藏在左边第二棵树后！  ”

        天枢没有问她是怎么察觉的，也没有丝毫犹豫，脚步果断向左踏去，左手边第二棵柳树被拦腰斩断。

        树后果然露出一团黑雾，一经暴露，迅速变成化成扁扁一层，贴着地如一道黑水似地溜向另一棵树后。

        猫儿眼尖得很，前爪也探出衣襟指挥道:“前边那棵后面！”

        贪狼剑随声刺出，前方古柳应声倒伏。猫爪接着又指向其他树木，天枢身形如一阵青色疾风挪移穿行，斩杀粗壮老树如砍瓜切菜。

        在斜锋斩断一棵歪脖柳后，又一缕烟尾被斩断，但主体再次消失不见。这下子，方渺渺也找不见它了，明显感觉腥气渐淡，它溜了！

        从之前此物的表现来看，它不能飞散，也不能入地，移动的速度顶多像一道湍急黑水，怎么会突然消失？方渺渺跳到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断树下发现一个小洞，那是个鼠穴。她怒叫一声:“它从老鼠洞跑了！”对着鼠穴一顿乱刨。

        忽听见身后传来低低话声:“真的是凶蛊。”她回头，看到天枢提着剑直直站着，嘴唇绷得没有血色，下颌线条冷硬似是刀削，看得出在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爆出，眼底掠过血色红痕。

        这一刹那间他流露出的恨极之意，令方渺渺诧异，她自己当然也是恨的，但见天枢的反应，她忽然担心他会失控，自己的汹涌心情倒压下去了，回到他脚边，伸爪挠了他靴子一下。

        他回过神来，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情绪不知被压到何处去。收起贪狼剑，抱起她查看，见没伤到哪里，轻吁一口气:“渺渺是如何发现墙缝中藏着凶蛊的？好厉害啊。”

        方渺渺自己也有些困惑。那么大的腥气，他嗅不到吗？

        不过转瞬她就想明白了，这是她唯一剩余的一条妖尾——“通尾”的能力。

        踏月尊主曾是修到大乘境的顶级大妖，再加上她妖王的尊贵身份，论起来，比天枢都要高一个级别。真身亦修出九条猫尾，分别叫做通、灵、静、正、觉、光、精、气、神，每条猫尾意味着一份超乎寻常的能力。

        随着前次重伤，她的修为跌回精怪境，尾巴只剩下一条“通尾”。其他能力随着尾巴消失而失去，通尾的能力却还在，这份能力就是超常感知力。凶蛊极擅长隐藏气息，连天枢这种大能神族都察觉不到，她却能捕捉到。

        方才的伐树之战惊天动地，司鳞带着一众妖卫赶来，看到天枢站在一地倒卧的大树间，急急问道:“星君，出什么事了？”

        天枢扫他一眼:“此处有凶蛊。”

        司鳞一惊:“凶蛊？！”

        天枢眼神凶狠，从牙缝中挤出的话音似刀片冷硬:“有人放出了幽明谷一个烟形凶蛊，并驱使了它。百年前布下魔修火阵的魔主，此刻极有可能就在大夜弥城，立刻封城，给我查。”

        司鳞闻言色变:“幽明谷中的烟形凶蛊？难道踏月尊主回来了？！”

        方渺渺顿时浑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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