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杀生
杨慕风见她难受就让她在一旁的树蹲上坐着等，他自己跟乐叔乐婶喂猪去了。
乐叔用木头车拉来了二大桶刚收到的溲水和烂菜叶还有冷饭残羹等混合物。杨慕风用大木勺，一勺勺的漂起来倒到猪槽里去了，饿了的猪群疯了似的冲过来抢食好不热闹。
别说在远处观看着杨慕风把这个动作做得如此纯熟自如的思尧佩服得不得了，就连久住农村的乐叔乐婶也由衷赞赏。
乐婶边卖力地给她干儿子煽着扇子，边夸道：“我儿子都嫌这个活又脏又累不肯干？真没想到你一个城里人居然能干得了这个。”
“我儿子还整天嚷嚷着要我们把猪都卖了，我们是舍不得这些从小养大的猪子，这不都养到第四代了，怎么能杀了呢？趁我们还有力气能养一代算一代，等我们都不在了，这些猪只能送人了。卖我们不舍得也不能指望我那儿子去养它们，现在的农村人都只想挤到城市去发展，我们这个地方都被他们抛弃了，唉！”乐婶说得甚是婉惜。
“可你又让我们知道原来城市人也有能吃苦耐劳的，你是好样的。”乐婶坚决地竖起了手指头，乐叔也是笑容灿烂。
杨慕风回过头去冲乐婶笑了笑，脏兮兮的脸上满布诚恳。
二桶猪食喂完，杨慕风身上都沾满了那股猪圈味。他想擦擦额上的汗，手上沾满溲水残渣不方便，思尧及时过来用手帮他抹了。
“不怕脏！”杨慕风憨笑着，背光中却见牙齿洁白笑容璀璨，那一霎格外的动人。
思尧的心被打动得呯呯直跳，虽然他满身臭汗与肮脏，但她更加认定他就是她一生要找的那个人，是她值得托付终生的那个人。
“猪吃的就是这个？”
“嗯。”
这一天尹思尧才知道原来猪是吃这样的东西长的肉，而人是吃猪长的身体，这是多么怪异的生物进化链。
“不然怎么叫‘吃的是草产的是奶’。”杨慕风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在远处回过头来喊话。
“那是奶牛吧。”
“一样！都是舍已为人的动物。”杨慕风充满阳光气息的脸又转了过来，“伟大的永远是动物，不像人利用完了就杀，残忍的永远是人类，因为我们掌握着生杀大权且永远对低于自己的生物予取予求。”
回家时日已黄昏把人影拖得颀长，四处人家已经炊烟丛生。
为了回报杨慕风与尹思尧二个人今天的付出乐婶决定今天要剖鸡宰鸭来犒劳他们。
思尧觉得昨晚杨慕风大显身手后自己不干点家务总有点不太好意思，于是便自动请缨上阵。
“乐婶，我来帮你。”
“好啊，你来得正是时候，帮我抓着它。”乐婶高举刚多鸡场里带回来的一只大母鸡递给思尧。
啊！抓鸡！
思尧抓着鸡的翅膀，手中那只鸡还在不停地扑哧着。
乐婶一只手摸了摸鸡脖子找到了主动脉，把血管附近的毛拔了拔还用口吹了吹。另一只手抄起大菜刀放在磨刀石上来回刮着。
一声声尖锐的刮刀声刺激着神经，这回果真是磨刀霍霍向鸡鸭了。
那母鸡见到这架势已经意识到末日的来临，恐惧当中起了抵死顽抗的念头，在思尧的手中扑腾得尤为激烈。
“你有什么好挣扎的，为了贵客杀你也是看得起你。”说话时乐婶的手指已经捏住了鸡脖子最紧要的位置，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切下去一刀毙命。
利刃上霍霍的寒光闪烁而来，那母鸡吓得咕嘟嘟地冽嘴尖声叫了起来，眼珠突突而起就似要爆裂一样，张牙舞瓜地疯狂颤动，垂死挣扎的模样委实叫思尧不安。
吃肉时不知道，杀生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
早上才收了它的蛋，晚上就要取走它的命。
思尧想起杨慕风今天说的话不由得心一软手一松，鸡得着逃生的机会哪肯放过，发狂般飞跳出去。慌不择路中与思尧又撞到了一起，这次还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母鸡追着尹思尧乱扑一通，尖利的鸡嘴冲着她的面门狂轰滥啄。
尹思尧尖叫着连连后退闪躲，所到之处菜篮翻了，簸箕乱了，厨房用具、果蔬瓜菜飞了一个天一个地。
慌乱中踩到地上菜叶的她滑倒在地时又碰翻在桌上的鸡蛋盆，鸡蛋翻下来打了一身一脸，那只发狂的母鸡在半空中欢腾于墙壁之间，把厨房里破坏一圈后还不甘心地在尹思尧的头上盘桓。
乐婶手急眼快一捞抓回了鸡才把尹思尧从鸡的利爪下救了出来。
思尧坐起来忙不跌地道歉，看到自己搞出来的混乱状况相当的过意不去。
从小她就有道歉的习惯，还记得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偷进妈妈的房间，看到梳妆台上各种好看的香水瓶着了迷，尤其是有一瓶像水滴形状的深蓝色的玻璃瓶子特别漂亮，‘好像海水一样’思尧不自禁地说。
小小的人儿掂高了双脚，手伸到最直都够不到那瓶子，只好爬上旁边的椅子上去够它。手伸长一点，再伸上一点就够得到啦，思尧尽力拿脚瞪着椅背人就可以再向前移动一点点，够到啦！
手指尖碰到了瓶子，谁知脚下的椅子却往后掉了出去，‘啪’的一下响声，思尧整个脸摔了个正着。
呜呜呜，思尧想爬起来哭时，“你在干什么？”她妈妈带着厉色出现在房门口犹如天神降临。
小思尧顾不上身上的痛赶忙爬起，还蹲在地上的她抬起头看见自己的母亲叉开双脚像铁塔一样，面色威严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好可怕啊，她把自己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巴望着自己能像一粒尘埃一样避开她母亲的严肃与苛刻。
那种因为做错事被母亲打得混身是伤的痛觉好像一下子又退回到身上来，在皮肤底下窜动着，以至于她现在听到尹夫人声音都会全身发抖。
她不敢看母亲的表情，赶紧又低下头去，“没，没。”
从喉腔深处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轻细如蝇。
不巧这个时候那瓶海水般漂亮的香水瓶子顺着桌面缓缓滚出了桌子边缘，清脆地咂在思尧的脚背下，‘咝’思尧痛得咧嘴，却死死忍着不敢叫出声来。
现在她母亲满面的不耐与严厉正看着她呢？小小年纪也知道什么是危险想要去避开。
“对不起，对不起。”思尧急忙道歉，马上拿起滚落在脚边的瓶子，全尽力掂起脚尖又把瓶子放回到桌面上。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现在应该是你去学礼仪的时间吧。”尹夫人冷冽的声音在思尧听来牙齿都会打颤，她连连点着头飞跑出去，如获大赦般暗暗庆幸还好没有被打。
从此她就知道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先道歉，从某个角度说思尧的好脾气得益于尹夫人的急躁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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