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444号幸福公寓（14）
谈枝浑身一凉。
黑夜里, 数也数不清的，庞大的，丑陋的怪物从黑暗里钻出来, 它们互相簇拥着, 一点一点靠近这个小小的广场, 而参加祭祀典礼的人们还没搞清楚此时发生了什么，几声尖叫此起彼伏，血液的腥味由于狂风扩散，使得周围的怪物更加兴奋，它们的喉咙里发出低吼, 朝广场靠近的速度更快了。
无尽的黑暗将人类的恐惧放大，终于有人支撑不住从地上跌跌撞撞站起来, 头上戴着的白色麻布像黑夜里的幽灵, 他惊恐地推开混乱的人群想往外跑，还不等靠近广场边缘，一只巨大的, 皮肉上布满鳞片的爪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然后将他一把抓住，只听几声哀嚎响起又消失，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诡异且沉重的咀嚼声。
在那之后，广场上的尖叫突然安静了几秒, 连谈枝都不与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不只是他，应该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刚才可以堪称惊悚的一幕。
于是四周狂风大作, 在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所有人都挣扎着开始往外跑，哭声和尖叫混杂，他们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沦为这场盛宴的猎物。
这时，地面又再次开始摇晃，不知是这些怪物造成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广场上的人由于恐惧而被迫摔倒，谈枝连忙抓住旁边的护栏，半睁着眼睛往广场中间看去。
只见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太太越过人群，朝神像的位置缓缓靠近，她低头虔诚地在神像面前鞠了一躬，随后回过神，看着身后慌乱的人群，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接着，她将自己的手腕割破，暗红色的血液随即从挑破的血管中涌出来，一股脑儿浇在了神像的头上，一瞬间将上面深深浅浅的褐色印记覆盖，加重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
几秒过后，地面摇晃的更加厉害，谈枝即使是紧紧拉着护栏也没办法站稳的程度，其余的人也跟着摔倒，只有神像的那个神婆稳稳地站在那里。
不对劲。
地面上突然裂出一个裂缝，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谈枝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在召唤什么？！！！
神婆的皮肤一下子变得苍白，面前的神像几乎被血液洗涤过一般，四周包裹着一层诡异的黑雾，突然，这座神像上面开始不断衍生出几条裂痕，随着地面的剧烈晃动，神像的石灰一大块一大块地往地面上掉落。
谈枝咽了口唾沫。
必须阻止她！！！
他刚一松手，整个人便随即摔倒在地上，谈枝挣扎着站起来，拼命往神像的方向冲过去，狂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可紧接着，神像彻底崩塌，神婆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两只眼睛死死瞪大，直到两颗眼球直接从眼眶里爆了出来，像玻璃球一样滚落在地上。
她看起来是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了，脸上的两个血窟窿不断地涌出鲜血，可血液并没有流淌下来，而是被什么吸食一般，她全身的血液都被迫进入了地上的裂缝里，只是短短半分钟的时间，神婆整个人都变得干瘪，两侧脸颊往里凹陷，“碰”一声落在了地上。
谈枝的脚步一顿。
周围的怪物也相继到达了广场，肆意逃窜的人们哪里比得上这些灵活而又庞大的怪，一瞬间，整个幸福广场似乎都变成了人间炼狱，地上尸横遍野，到处散落着不知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的肢体器|官。
“啊————！！！！！！”
一个女孩的尖叫在不远处响起，谈枝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摔在地上，而她的面前就有一只怪物在朝她靠近。
那是一滩由数不清的肉瘤堆积而成的东西，移动速度不快，但体型巨大，满身的黏液，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黑色的痕迹，甚至还冒出缕缕白烟。
女孩摇着脑袋后退，肩膀一抖一抖不断地抽泣着，怪物发成一声低吼，扬起自己全是肉瘤的手臂就要朝女孩挥过来，女孩眼睛一闭，扯着嗓子大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应该感受到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怪物的一声哀嚎，她试探着悄悄睁开眼睛，自己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他背对着自己，手里拿着一把不大的水果刀，刀尖上甚至还残留着绿色的奇怪液体，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而那只本该朝自己袭来的怪物，此时抱着自己被截断的一只手臂在地上嚎叫。
女孩睁大眼睛，大脑一下子宕机。
谈枝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手心里已经溢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刚才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此时系统的警报还在耳边炸响，心脏跳动的频率极速飙升，他原本对自己能砍掉怪物的一只手没抱任何希望，却不料那只怪物浑身软绵绵的，被刀轻轻一划就能被斩成两段。
“哥哥？”身后的声音格外熟悉。
谈枝回头一看，居然是钟蕊。
他紧蹙起眉，拉起钟蕊的手腕逃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谈枝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这四周没有怪物之后才蹲下来，盯着还惊魂未定的小姑娘。
“怎么就你一个人？”谈枝问道，“霍严呢？”
他明明看见这两个人待在一起。
“霍严”钟蕊浑身颤抖的厉害，一张小脸煞白，看起来吓得不轻，一提起霍严这个名字她就开始掉眼泪，抽抽搭搭地回答，“霍严霍严死掉了，为、为了保护我，他被怪物杀死了”
她一身狼狈，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擦掉的血迹，通红着一双眼睛抓住谈枝的双手，连手指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动：“哥哥你一定要救救阳夏！”
听到这个名字，谈枝眼神一变，问道：“他怎么了？”
“他”钟蕊哽咽了一下，“他变成了怪物！霍严就是被他杀死的！”
阳夏变成了怪物？！
“他、他向许愿神许愿了！”钟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紧缩，拉着谈枝的手更加用力，“他不该许愿的，阳夏为什么要向许愿神许愿！”
她崩溃了一般哭起来，谈枝想起在第三中学时阳夏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女孩，于是只能保持沉默，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阳夏现在在哪里？”谈枝轻声开口。
钟蕊摇摇头，呜咽着抬头：“在杀了霍严之后，他就不见了。”
她的这句话刚说完，忽然，外面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谈枝立马转头看去，可此时外面空荡荡一片，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嘘。”他警惕地盯着外面。
钟蕊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把哭声咽了回去，眼泪婆娑地看着谈枝。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谈枝抿紧了嘴巴，目光死死地顶在外面，几秒过后，那道黑影再次从外面闪过，紧接着下一秒，出现在谈枝和钟蕊的面前。
钟蕊没忍住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喊了一句：“阳夏”
阳夏？？！！
谈枝有些诧异，看了钟蕊一眼后抬眼看向站在离他们只有几米远的东西身上。
它半边脑袋就像被啃掉了一般，露出一团粉红色的脑仁，各种各样奇怪的黏液从它剩下的半边脑袋里流出来，整个面部已经变得畸形，左边的眼眶往下塌了一块，它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样。
这完全和谈枝记忆里的阳夏联系不到一块，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只怪物。
阳夏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裂开的嘴角里流出一条透明的唾液，然后开始抬起他破烂不堪的腿，缓缓朝他们移了过来。
钟蕊几乎是从地上爬起来的，躲在了谈枝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他们一点一点往后退，可这里偏偏是条死胡同。
阳夏的动作一顿，歪着他那颗可怖的脑袋，浑浊的眼睛直勾勾落在谈枝身上，他扯动自己的嘴角，艰难地发出了几个声音：“哥、哥哥”
他的声音听起来宛如破烂的鼓风机，嘶哑难听。
突然，阳夏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他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一变，猛地朝谈枝冲了过来！！
谈枝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将旁边的钟蕊推开，而自己也一下子被阳夏压住，后脑勺重重地撞击在墙壁上，他一瞬间觉得眼冒金星，对方身上的臭味也钻进鼻腔，熏得谈枝胃里一阵翻涌。
“哥哥！！”钟蕊大喊一声。
谈枝下意识两只手抵住阳夏的胸口，不让他向自己靠近，冲钟蕊喊道：“你快跑！”
“可是！！”钟蕊还想说什么，在对上谈枝的眼睛后又咽了回去，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我去找人救你！”
说完，连忙跑了出去。
等钟蕊离开，谈枝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阳夏身上，此时的阳夏已经没了理智，咧着牙喉咙里发出属于怪物的吼叫。
咕噜咕噜的声音听到谈枝有些不耐烦，他“啧”了一声，拿起匕首，用刀尖抵住了阳夏的侧腰。
“你恶心到我了。”谈枝抬起眼睛，密长的睫毛跟蝴蝶翅膀一般，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用力，将刀尖扎进了阳夏的皮肉里。
那感觉就像割破布料一样奇怪，甚至没有血液涌出来，谈枝这才注意到，阳夏浑身也看起来十分干瘪，和之前的那个神婆一样。
阳夏发出一声哀嚎，挣扎着想要从谈枝手里挣脱，他抬起自己畸形的手臂——就连手指都断掉了两根，握住了谈枝的手腕，他没有用力，就这么虚虚的握着，一双眼睛看向谈枝，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眼前这双眼睛，眼底藏着说不清的悲伤，谈枝不由得一愣，这不该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能表现出来的情绪。
接着，谈枝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握住，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脆弱的骨头，完全没有之前看见的十几岁少年的样子，谈枝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感觉到他的手心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又将这把刀的刀尖往自己的身体里送了几寸。
谈枝睁大了双眼。
“你干什么？！”他的嘴唇抖了抖，难以置信地盯着阳夏。
他没办法回应自己，只一个劲地将水果刀的刀尖扎进身体里，他开始发抖，肿胀的眼睛紧紧看着谈枝，眼眶里竟硬生生挤出两行血色的眼泪。
“不想”阳夏根本没办法说话，他握住谈枝的手一松，顺势摔在了地上。
他浑身颤抖的厉害，皮肤下有一团东西在他的身体里乱窜，阳夏瞪着眼睛，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随后只听“砰”一声沉闷的炸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阳夏僵硬地倒在地上，看向谈枝，动了动自己干裂的嘴唇。
“恶心你。”
这是他听见阳夏说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他的嘴张开，一团黑色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逃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而阳夏，也没了任何动静。
四周再一次安静下来。
谈枝眨了下眼睛，走到阳夏的尸体前蹲下，此时的阳夏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双眼通红，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谈枝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将他的双眼合上。
“抱歉。”他说。接着起身离开了这里。
外面已经一片混乱了。
地面上的裂缝变得更大，剧烈的风卷起沙石眯眼，谈枝是顶着风往前走的，广场上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到处都能看见残破不堪的尸体。
漆黑的天空上，一只巨大的眼睛屹立在半空中，眼瞳左右乱晃着，似乎是在搜寻残存的猎物。
而其余的怪物看起来是在畏惧这只眼睛，只要这只眼睛看过的地方，怪物们都会避而不及。
它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场人间炼狱，接着眼瞳又一转，落在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谈枝只被这只眼睛扫了一眼，变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这只眼睛似乎有种莫名的威慑力，让他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无法移动。
眼睛移了过来，停在谈枝面前。
“我亲爱的信徒——”
“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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