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奇洛李维斯先生：
今天信的主题是，神奇人类在哪里！
铛铛铛铛~那就让各位朋友们随我一起，来到外界眼中神秘的精神卫生中心，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精神病院来一探究竟吧！
哈哈哈哈，好啦，今天是我去医院拿药的日子，想到以前虽然你再三要求，我也从未答应过你与我一起去医院，其实原因你大概也能猜到，我不想你觉得我是个怪人，不想你见到各种各样与我一般奇怪的人，更不想你可怜我。但是现在既然分开了，我不需要再顾及你看我的眼光，那告诉你也无妨，事实上，我很想告诉你，想让你知道我过得是怎么样的生活，在各种各样你熟知的标签外，我属于的另一个群体到底是如何。
我会在每个月第一个星期三去医院拿药，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的时间，因为回到我的城市，看了新的医生，便有了新的时间。
这天我会起的很早去医院挂号，因为与普通的医院不一样，医生每看一个病人都要很久的时间，一天的号也很少，甚至有时我早上六点出门，到医院的时候号就已经被挂完了。那种情况便要在走廊等医生上班，求她给我加个号，然后拿着批条下去挂，再上来等，这样便是上午的最后一个了。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要坐在医院的长廊里花上几个小时等待屏幕上出现我的名字，那间诊室在医院的十三楼，长长的走廊上总是洒满了日光，大部分时候，这里总是寂静的，一排长椅上挤满了堆满心事的人，年轻的，年老的，大家彼此默契的保持着间隔，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沉默地等候。这里不同于别的医院，没有人会交流病情，讨论哪种药更好，或是哪里的医院更专业权威，我倒是见过几次，正在读书的少年少女穿着校服来此，旁边挤满了亲人，他们将十几岁的青春围在正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他/她有多么的不正常，要如何跟医生交流，而原本风华正茂的年岁，则变成了瘦瘦窄窄耸立的肩头，和低垂的脸。
也有年纪大的老人，用一个字都难听懂的方言跟同行的人一直絮叨着什么，有些是老伴，有些是子女，他们总是耐心地聆听，时不时用方言回上一句，直到他们被喊进诊室。
甚至年纪再小一些的孩子都有，不过不在我们这层，他们有专门的儿童心理诊室，总是能在等电梯时看到，父母牵着孩子的手，脸上写满了忧愁，仿佛来看病的是他们，而不是他们的孩子。
所以这是个多么神奇的地方，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哀愁，无论是阅尽千帆之后，还是初尝人事之前，所有的忧愁烦恼在这里都有归宿。这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但它埋葬的不是烦恼，而是拥有烦恼的人。因为这里是世界上最难治愈病人的医院，倒不是因为医生多无能，而是人类的大脑和情绪实在是太过奇妙。我一直认为，抑郁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它是唯一一件能以意识改变物质的事情，我们的忧愁和烦恼神奇地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了具化的能力，映射到了我们大脑的每一条突触上。很神奇不是吗？
是不是很难想象，人类唯一能具象化的意识，竟然是忧愁呢？我们读不懂大脑的神秘，我们也读不懂他人的情绪，我们对大脑是如此的无知无力，以至于如果它病了，我们只能像一群手足无措的孩子，毫无办法。绝大多数的人，都只是重复着定时来医院拿药的日常，然后像一日三餐一样吃下这些药，得过且过地继续过下去，没有病人觉得自己会被真正治愈，希望出现在那些本来就会让它出现的人脸上，而不是我们。
但其实没有人真的想死，没有人真的想过得不快乐，现实世界不是网易云和微博，真正抑郁的人总是对自己的痛苦避而不及，没人想提起，也没人愿意拥有，更不会有人把它当做炫耀和博取同情的资本。大家只是沉默地，沉默着来到医院，将全部对快乐的渴求寄托在那些小小的，麻醉神经的药片上，那些药片换来了多少安稳的入睡，换来了多少对痛苦的麻痹。我们只是沉默地到来，然后沉默地离去，没有人会大声呼喊，真正的痛苦不会。
但奇洛李维斯先生，你曾经治愈过我，你的爱你的笑你的拥抱是我这一生中遇见的最有效的灵药。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因为我的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我对爱的渴望，我从小到大，被亏欠了这么多年的爱的渴望。而你的爱让我曾经那么地满足，我无数次幻想着身披纯白站在你身边，一辈子拥有你，对你的爱和我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我的求生欲无法剥离地混合在一起，所以我是那么爱你，所以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你。你给我灰白色的世界涂抹上了色彩，你让我快乐，这便是我爱你，全部的原因。
我自私吗？
其实每封信都是，都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写着写着，都会越来越累，现在也是，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讲，想告诉你，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离开你以后，我吃药的剂量越来越多，我的头总是昏昏沉沉，有太多想法在心里，等它们涌到脑袋里的时候，我又记不起来什么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的信，都没有条理，都是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请原谅我吧，原谅我这个脑子不好的人。
其实啦，也不是所有痛苦都是无声的，跟你讲我在医院遇到过的一个病人吧。
那时候我在做脑电图，刚从检查室出来，就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冲了进来，她抱着检查医生的腿，后面走廊上，跟着好多家属，护士，和保安。
她大声地说，撕心裂肺地说：
“医生，你告诉他们啊，告诉他们我不是神经病啊，告诉他们啊！”
以上。
头昏昏小姐
今天是哪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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