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去岁高中状元的文殊一马当先，第一个跑来找梦曦，正好解决梦曦不知该如何与他们交谈的问题，是以梦曦待他态度很是和善。
两人相互自我介绍后，不约而同地往花木林走去，离宴客之处远了一些，周围人也渐渐稀少后，梦曦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对面状元郎就先说话了。
“殿下，对于陛下的打算，殿下心里可有应对之法？”
文殊相貌俊美，身姿挺拔，甚是符合梦曦的喜好，只可惜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过于恭敬，全无半点其他意思，显然对于嫁与梦曦之事并不热衷。
“能有什么应对之法？不过是顺着父皇的话，挑个合心意的就好，实在没有，选一个顺眼的也不错。倒是状元郎，几位人选中，你第一个来找我，想必心里对这件事有些想法，不妨直说。”
眼见着对面这少年郎要客气婉转一番，梦曦直接了当补充道：“我素来不愿意去过多揣测尚且不在意之人的心思。”
言下之意，就是要文殊不要绕来绕去，直接说他的目的。
文殊微微一愣，顿时心里有些惊奇，他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出身寒门却得陛下赏识，自然不是什么只会读书的纯良之辈，他之前从未见过梦曦，所以没想到这位深受皇上宠爱的太女说起话，竟是直来直去的，他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办。
直接说是万万不能的，那未免太得罪人了吧？
嘴角笑容有些许僵硬，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沉默很久，最终选择不去忤逆梦曦的意思，直接道：“殿下，臣，不愿意困居后宫，哪怕日后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个凤君的称呼而已，偏要绕着说，看来这位状元郎很看不起后宫之主的位置啊，倒是志向高远。
“文修撰既入了陛下的眼，也该对陛下的性格了解一二。”
梦曦朝着桃花林走去，偶尔看一眼旁边的文殊，见他眉头稍稍蹙起，她一面在心中把此人的名字从候选名单里划去，一面不再吊他胃口。
“我父皇十分疼爱我，整个雍和都知晓，是以，我很自信，父皇送到我手上的未婚夫候选名单里，必然是他认为最好的。但正因为想给我最好的，这份名单上的人，父皇必定仔细查访，并且一一征询他们的意见，必不会让本就不愿意的人，出现在名单上，免得结亲不成反成仇。”
“日前，你应该被召去询问过，为何那时不拒绝？”
文修撰有些惊讶地看着梦曦，随后却是沉下眉眼，一面在心里觉得这位太女恃宠生娇，天真得可笑，必定走不长远，一面低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人微言轻，岂敢违逆陛下？”
“所以你就敢违逆孤！”
声音轻轻淡淡，竟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言。
梦曦听出来了，听出这位状元郎话语间隐藏的细微轻蔑，知道他觉得自己刚刚那些话没有说服力，但也没多生气，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少为了不在乎的人生气。
文殊听着那句话，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但也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温文尔雅的表象下，其实相当自傲且自信。在他眼里，这位太女回京不久，在朝中毫无根基，便是人人都说陛下对她十分爱重，她自己也这样自信，他却是不那样觉得。
他不觉得一位相当于被流放在外七年的公主，才回京就被陛下推到风口浪尖的太女位，而后又被陛下风风火火地想赐婚，会真的很得陛下疼爱。
他同样也不觉得，在皇后娘娘育有一位皇子、陛下子嗣充盈的情况下，身为男子的陛下会想着将皇位传给女儿。他认为，这位公主如今是太女，大约就是陛下为还未长大的小皇子立起的挡箭牌，只是一颗棋子。
这也不怪他这样想，雍和史上的确有几个太女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封立的，此后几乎都被自己的兄弟取代。那几位女帝中，也只有一位是从自己的母皇那里平稳接手帝位，其他的女皇都是自己将其他兄弟姐妹处理完了，才成功登帝。
那高堂上的黄金龙椅，漂亮得抓人眼球，纵使需要血流成河才能坐上去，也依旧无数人前赴后继。
梦曦懒得与这位状元郎多言，眼见着她选好的地方到了，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文殊：“文修撰，既然你心怀高远之志，我的后院自然留不住你，我也不愿勉强。日后，便只有君臣之别。”
说完她走向那桃花树下的秋千，再没理会这位年轻的状元。
文殊再行一礼，安静地离开了。
三月桃花，灼灼其华，本就是极为美丽的景致，更别提这一片桃花堆成的粉雾下，还有不少美人儿。
梦曦倚靠在秋千缠绕花藤的绳索上，足尖轻轻点地，秋千便带着她一起慢悠悠地摇起来。
她目光懒洋洋地落在那些娇嫩漂亮的花儿上，边欣赏边等待下一位和她相亲的公子过来，眼睛稍稍眯起。
这位姑娘真白……哦，是梨花妖。
眼前迷雾迅速涌现又散去，随着她年岁渐长，已经不需要刻意盯着一个人看一会儿才能分辨其本质。
那边那位虎背熊腰又一身黑皮，真是京城郎君？哦，原来是外地来的黑熊妖。
那姑娘真漂亮，脚边毛茸茸的尾巴看着很好揉……尾巴……尾巴！狐狸精！
……
环视一圈，目之所及妖魔鬼怪无数，掺杂在凡人中。
可惜了，我今生是人，要找夫郎肯定要找人。
梦曦这样想着便点点头，一边摇着秋千，欣赏着这桃林灼灼美色，一边等着后面几位相亲对象主动来找她。
……
修莱亚小心翼翼地给润玉倒了一杯梨花醉，眼睁睁看着自小便优雅从容的好友又是一口闷了，再看一眼旁边已经空了的两个酒瓶，忍不住有些感叹。
刚刚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了一会儿，多年相交的情谊还是让他们平静地坐下来，随着几杯酒下去，润玉还是对他吐露自己这段时间心中的烦恼。
修莱亚还是很理解温如珩的，若是他有这样一个姐姐，哪怕只有云梦曦待温如珩的三分好，他也万分舍不得她成婚。
虽然，在旁人眼里，温如珩与云梦曦，就算自小一起长大，中间也分离六七年，感情再浓，也该淡了。修莱亚作为温如珩为数不多的朋友，与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知道得清楚，这两姐弟感情就从未淡过。尤其，或许是因为温如珩从小听话懂事，云梦曦对他不仅仅是疼爱或宠爱，因为不用担心他的性子会被宠坏，云梦曦对温如珩说得上宠溺。
要星星便绝不给月亮，只要温如珩要，云梦曦便能找来给。
修莱亚虽然从来不曾表露出来，但其实很羡慕好友，也因此，西渊国那边要求他嫁给梦曦时，他心里其实很有几分跃跃欲试。若是嫁给她，哪怕只得三分好，他也觉得很值。
“如珩，就算殿下真的与旁人成婚，以她的性格，最宠爱的弟弟，依旧只有你。”修莱亚劝道，又忍不住补充，“再者，你们总要各自成婚，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要，你素来清醒聪慧，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总要习惯这件事。”
“我知道，可是……”润玉恹恹低声道，他从未喝过那么多酒，此时俨然已经醉了，醉得白嫩的脸上现出两缕薄红，醉眼眼尾那抹红晕和先前激动时如出一辙，只是现下眼里一片细碎迷离的光，显得他有些可怜可爱，令人心疼。
可是，我不想她对别人好，想让她只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
他下意识地没有将话全说出口，因为心底知道这是不对的，不是他该说的话，无论是弟弟对姐姐，还是臣子对君主，都不该说这样的话。
复杂的情绪挥之不去，不该有的独占欲厚重粘稠地附着在他心上，他知道这些都是不对的，可竟怎么也没办法将之舍弃。
他在定安王府这几日，时不时地会忍不住去想，若是姐姐成婚，以她的性格，会对夫君很好很好吧，或许会比对他这个弟弟更好，婚后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同进同出，晨起一道用膳，夜晚抵足相眠，比他这个弟弟更亲密，是他这个弟弟没办法得到的亲密。
他很嫉妒，第一次这样嫉妒。
“少喝点吧！”修莱亚没注意到好友没说完的话，深深叹气后也只能劝说，但他也不敢直接去抢温如珩手里的酒杯，反而因为他的劝说，手里拿着的酒壶被抢走了。
润玉又喝了一大口酒，梨花醉入喉绵柔，但后劲儿大，他醉得不行，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那些事。
若是姐姐知道，我不想她对别人好，她会怎么样？
他在心里模拟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大抵她会觉得我在撒娇，觉得我在争宠，会对我更加好……她只当我是弟弟，大概不会想到别处去，就像修莱亚一样……可，这样的结果没法满足啊，我想让她……想让她如何呢？
他醉得迷迷糊糊，心里的念头也是模糊的，什么想法都是从直觉里冒出来，恐怕他自己都没搞清楚。
修莱亚看着即便醉了，依旧维持着世家子该有的温雅端庄模样的温如珩，深深叹一口气，他自己也没有姐姐，不知该怎么劝他。他看一眼时辰，伸手去拉他：“罢了，你现在醉了，我带你去就近的客舍休息一会儿。”
然而，润玉纹丝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一手抱着酒壶，时不时喝一口，一手按在石桌上，修莱亚使力拉，没拉动他。
“修莱亚，不是有句话叫，一醉解千愁？为何我现在还是很愁？”
“那不是还有句诗道，举杯消愁愁更愁？你喝了不少，少喝些吧！”
修莱亚念完，不信那个邪，深吸一口气，半蹲下来，一手将温如珩一只胳膊放在肩上，另一只手去揽温如珩的腰，随即使劲儿向上起。
一下！没起来。两下！还是没起来。
“不去，等一会儿我要去桃林，找姐姐。”还没等修莱亚再使力，润玉一把抽回手，抱着酒壶又喝一口，脸颊一片薄红，眼尾红晕颜色更深更艳，耳朵到脖子都是粉色的，显然更醉了。
“去桃林？就你现在这个样子，醉得一塌糊涂，我怕你走到半道儿上，就被人给拐走了！”
然而润玉铁了心不走，固执地坐在那儿，手上还使暗劲儿，抓着石桌。
修莱亚是真不行了，他今日还和别人约好，要去游湖听曲儿的，却也知道温如珩倔得很，他又不可能就把醉成这样的温如珩一个人留在这儿，遂叹气道：“行！行！谁让你年纪小！谁让你有殿下疼！我这就送你去桃林，等把你安全送达到殿下手上，我还要赴约，去游湖听曲儿呢！”
这一回，他再去扶温如珩，果然十分容易就把人扶起来了，他有些无奈，认命地扶着这位大爷，老老实实地往桃林去——他不想老实也不行，润玉虽然醉了，但居然还认路，他稍微走错一点儿，润玉就梗着不迈步。
桃林里，秋千下，少年郎，站一旁。
梦曦坐在秋千上，一摇一摇地，她已经见过后面几个人选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气质不俗。她审美从来单一，偏爱进退有度、温润有礼的佳公子，皇帝挑选的也都是这样的。
除了那位状元郎，其他人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甚至，这最后一位，年纪只比润玉大一岁的丞相公子周虞，对梦曦很热情，他一来就红着脸自我介绍，丞相府祖宗八辈都被他介绍清楚了，聊完梦曦想知道的事后也没走，就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梦曦。
梦曦见他年纪最小，而且有些地方和弟弟有些像，再者他对自己这样热情，她对他态度也自然比前面几位都要软和。
“殿下，宜园的花木林是近几年京中一绝，除了这漫天灼灼的桃林，宜园的数梅苑、雪梨园也特别好看，殿下应该还没见过吧，不如臣陪你去看看？”
梦曦笑容歉意地摇头拒绝：“不了，我刚刚说了许多话，现在有些疲惫，不想挪位置。”
再者，她答应弟弟，他若有事便来桃林找她，现在若是离开，润玉若正好来了，岂不是错过？他要生气的。
只是，这些话就不必说给这位少年听了。
几个未婚夫候选人交谈过去，她也谈不上心动或满意，决定回去后仔细调查一下这几个人，再从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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