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长时间
梦曦本以为，遇见这位头顶花苞、身着女装的的非人族只是一场短暂的意外，毕竟她以前看见的各种花花草草成精也不少，哪知道还能再看到他，而且还是在宫里。
六月过去，便迎来一年中最炎热的七月，梦曦虽然才三岁，但皇后娘娘已经着手开始为她启蒙，这段时间如珩与梦曦一起学认字。
当然，梦曦在学，如珩一旁在玩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按着皇后娘娘的要求背完，梦曦疑惑地坐到一旁：“娘亲，你说，这千百年前的古诗到底是如何传下来的？古人也与我们如今一样，着长袍，背诗书吗？”
“这些古诗著作，有些是人们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有些则是由人整理著书，而后传下来的，有些是前人写的。便是你如今用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老祖宗们留下的？”
皇后一手拿着书，一手温柔地抚着梦曦额发，耐心地解答孩子的疑问。
“那，难道一代代一年年，几十年几百年都不变一下的吗？”
“自然也是变过的。”
她见梦曦对此很感兴趣，遂将手中流传几千年的《经》放下，从软榻旁边的书柜里取出一本比成年男子的手掌还要厚的书册，抱过梦曦，翻开书页给她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凡间曾出现历时数千年的大灾难，百草树木，只生叶，不开花，凡间一片绿意，却不见半点别的色彩。普通树木不开花结果也就罢了，但是人们与许多其他动物赖以生存的谷物蔬果也不开花结果。一开始也没什么，只是随着食物的消耗，树木谷物又没有结出新的种子，几年过去，越来越多的生灵陷入饥饿。”
“一开始，人消耗储存的粮食，后来开始捕猎，渐渐的能吃的动物也没有了，便开始吃树叶树根和草茎。”皇后目光悲悯地看着书页上绘制的场景。
“但，这世上这么多树木杂草，人应该吃不完吧？”梦曦有些犹豫道，她还没投胎成人的时候，在世间游荡，看到过这山河有多广袤，也看到过那些深山密林里，有多少花草树木。
“是，人是吃不完这些树木草叶的。然而，寒冷的冬天到了，花草树木都要凋零，那个时候，就真的什么吃的也没有了。”
“一些人提前做了准备，收集了许多树根存着吃，但有一些人总是不信老天爷会对他们这么残忍，所以准备不够充足。”皇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翻页，后面那一页的内容，实在过于残忍。
只是，梦曦见她迟迟不上手翻书，就自己翻开了。书上的笔墨显得昏黄陈旧，是以本来画着的内容仿佛隔了一层纱，不再显得可怖。
但，即便梦曦觉得自己本质不是个人，等看清了画中内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极度饥饿的人，都成了饕餮。
这段历史，即便只是传说，也实在让人忍不住心颤，皇后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语调轻松了些：“所以呀！平时叫你不要挑食，要珍惜粮食！”
“我知道了！”梦曦低头乖乖答应，但她还是很好奇，也期待地看着皇后，“那，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有人活下来了，是吗？”
“是。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皇后看了眼天色，见时间不早，便要合上书。
“娘亲，你继续说吧！好不好？”梦曦拉住她的衣袖不放，撒娇一样地摇来摇去，她好奇着自己没出生时发生的一切。
一旁温如珩不知什么时候挪过来的，似乎也是听得很入神，此时也学着梦曦，眨巴着大眼睛渴望地看着皇后。皇后无意间看见他这模样，心里惊讶这孩子这般聪慧，看着仿佛听懂了她说的故事一般，心中留了意。
皇后见梦曦实在很想听，也只能开口说起另一个故事。
“传说，这世上是有神灵的。”皇后翻开后面一页，看着书本也带了些虔诚和信奉，“当许多人死去后，神灵似乎听见了人们的祈愿，总算给人留了一线生机。”
“或许是因为，这河海湖泊里的鱼虾并不受地面上的花草树木影响，水里的食物有许多，即便是冬日，也依旧有，且年年不见少。很多生活在湖边海边的人依靠捕鱼捉虾活了下来。”
“这些人也没有只顾着自己，还带着食物前往其他地方，救下了许多人，所以人活下来了。”
“不过，因为这场持续了很久很久的灾难，许多古籍书画也在无人在意的时候丢失了，有许多东西都是人们后来又想方设法，凭着活下来的那些人的叙述，重新制造的。”
“你看，这个灾难的影响就很大，改变了许多人。不提别的，只说我们家。据说很久以前，云家人并不姓云，只是因为云家祖上依靠传说里的云梦泽活了下来，是以改姓了云。”
“那，这不是人依靠自己活下来的吗？和神仙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就是神让河湖里的鱼虾越来越多的呀！”皇后只拿梦曦当小孩哄，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带着玩笑意味的。
“有哪些神帮了人呀？我到时候遇见了他们的庙宇，会好好谢谢他们的！”梦曦自己不是平常人，还看见过那么多不是人的生灵，自然相信皇后的话。
这世上，的确是有神仙的，不仅有神仙，还有各种妖魔鬼怪！
“那可就多了！长宁山里的山神就帮过许多人，还有碧阳湖、太泽湖里的神仙，东海里的神明，都是帮助了人的神灵。你若要谢，只怕走遍天涯也谢不完呢！”
“好了，今天的故事听完了，你还是和珩儿一起，去用午膳了！”
她话音刚落，珍玉姑姑就安静地走了进来，温柔道：“娘娘，午膳备好了。”
“走吧，我们去用膳！”皇后抱起温如珩，又牵着梦曦，三人慢慢离开书房，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株小如拇指的花木居然扎根在地砖缝隙中，无风摇曳。
这书房空了下来，再没有出现的时候，这棵拇指大小的“杂草”才化作人形，这精怪生得极美，皮肤雪白丝滑，乌发纤长柔顺，白衣之外罩着一层浅红银边的纱衣，仿若仙人。尤其那双眼睛，尤为美丽无双，乌墨瞳眸里似乎藏着点点银月浅白。
他伸手拿起皇后放在一旁的书籍来，开始翻阅。
妖界众妖一直分散在魔界与人间，许多事情凡人不知道，妖们却是隐约耳闻的。凡人所谓几十万年，于仙妖神魔而言，不过千年，而千年时光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又何其渺小。
那所谓很久很久以前持续几千年的异象灾难，是因为花界众芳主要为先花神守孝十年，之后凡间又一次遭受百花凋零的灾难，是因为花神之女身死道消，百花宫众芳主抽取百花万木为她开启秘术——此女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复生了。
这事对妖界也是影响甚大，毕竟妖比不得神仙和魔族，妖本就修炼艰难，妖界许多小妖根本到达不了一直不吃不喝的境界，那些年里，在凡间谋生存的妖同样处境艰难。
不过，看着这书上后面记载的内容，他也不由感叹，也是因为这两次对人族而言的特大灾难，不少对人族伸出援手的精怪受益。他们本非仙神，但得到了人族的感激与供奉，便得到了功德与信仰，实力再不济的小妖也获益颇深。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那长宁山的山神，本身就是天生地养、纯洁无垢的精灵，帮助凡人寻到传说中的云梦泽之后，救了许多人，挣得许多功德，修炼不久便一跃成神。
人呀！果然得天地钟爱，得道法偏爱。
不想了，还是完成妖王吩咐要紧。
他看了眼书上的图画，一转身便没了踪迹。
虽然国事为重，皇帝依旧抽出时间与皇后梦曦一起用膳，一家三口加一个如珩，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规矩，倒显得像是平凡人家的一家子。
“今日认识什么字了？”云泽给梦曦搛了一些她往日最不爱吃的莼叶，本是想逗逗她，却不想她这一次乖乖地全吃了。
“她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最讨厌莼叶吗？今天居然吃掉了！”皇帝惊讶地看着梦曦，询问着皇后。
“今日臣妾给她说了个珍惜粮食的故事，她许是不想浪费吧！我们曦儿呀，最是心善！”
皇后这样一说，皇帝也就明白了，这个故事他们从小就听，便是平民百姓也会用这个故事来教育孩子。尤其是，家家户户都流传着这个故事，即便其中某些人家细节略有修改，什么神仙显灵，亦或者贵人出现，大体上都是一样的，也就越发显得这个故事真实。
“爹爹，珍惜粮食，你也要吃完哦！”梦曦吃掉了莼叶，然后报复性地给她爹舀了一大勺他不太喜欢的翠玉银松（也就是青椒皮蛋）。
皇帝脸上的欣慰表情骤然一僵，一旁皇后见此掩唇一笑，还故意提醒道：“陛下，您是曦儿的父亲，是长辈也是天下之主，当以身作则！”
为了自己高大威严的父亲形象，为了妻子眼中的自己，他忍着不喜吃下去了。
午膳后，皇帝去御书房处理国事，梦曦带着弟弟回到她的昭和宫小憩。
梦里，她仿佛又化成了无形无色的风，在广袤山河之间自由自在地飞翔、遨游。
正当她玩儿得高兴，忽然想到母亲说的那些据说拥有神灵的山河湖海，心念一动，随着风去了长宁山。
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自己到了长宁山。
山中有一个面容慈祥的小老头，正和一群动物聊天唠嗑，偶尔抬手间将山下迷路的行人送出去。
她本想跑去那老头面前逗他一逗，却不想忽然觉得自己胸口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原本轻飘飘的身子重若泰山，咻的一下就往下坠，吓得她想惊声尖叫。
然而，风是没有嘴巴的。
她一绝望，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做梦，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张放大的软绵绵的脸。
是如珩……
“来人！”梦曦声音喑哑地喊人，顺手轻轻把弟弟推到旁边软绵绵的被子上。
一个侍女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梦曦注意到了也没太在意，低头去拿离得略有些远的水杯，见这侍女竟没有过来帮她一把，她蹙眉看过去。
霎时，她只觉得眼花了，但一直养成的习惯还在，她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动作只停顿了短短一瞬。
“还不快过来帮我！我渴了！”头顶那朵昙花花苞实在惹人注目，这个非人族都不知道收敛一下自己的花苞吗？
一眼看过去，先看见花，然后才看见了脸，梦曦顿时眉心蹙得更紧。
不过对面的人显然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因为他动作慢所以不满了，连忙把水杯拿过来递给小女孩。
他也有些惊讶，跟着妖王殿下给的仙灵花，竟然又碰到了这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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