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抓周
皇后娘娘平时十分忙碌，得皇帝吩咐后，也担心自己一时疏忽，教下面的人待定安王长子不好，索性就让小婴儿与自己女儿同吃同住。
宫中如今除了梦曦，并没有其他的孩子，正好也能有个孩子与梦曦作伴。
虽然，这孩子才满月，天天除了吃只能睡。
梦曦十分喜欢这个弟弟，每天睡醒了看一遍弟弟，睡之前又要看一遍弟弟，吃饭的时候，弟弟也要在旁边，若不是她个头还小，恐怕还想上手抱弟弟。
温如珩平时也极乖巧，就算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连身边的奶娘都换了人，也依旧不哭不闹。待他眼睛能看清东西之后，最喜欢的便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人看，若是饿了渴了，也不哭，只咿咿呀呀地发声引人注意。
因着梦曦整日在他面前晃悠，他最早记住的便是梦曦的脸，又因为他实在又香又软，梦曦便总想上手抱他，与他挨在一处，两个孩子早早熟悉了彼此的气息。
宫中的日子平静如水，宫规森严，也没人会朝着小孩子说些闲话八卦，于是等到一年后，温如珩满周岁这天，他一早便被定安王接回府。梦曦后脚跟着他去了定安王府，才知道温衡叔叔纳妾了，正与定安王妃冷战。
原来，自一年前，定安王就与王妃分房了。这等闲话传出来时，大家一开始都以为是因为定安王擅作主张将孩子送进宫陪伴公主，定安王妃生气了，不少人还劝定安王去道歉。直到两个月前，定安王忽然一反常态地收了下面人送的美貌侍妾，而向来强势的定安王妃一声也不吭，众人才隐约有了别的猜想。
只是事实如何，只有定安王和王妃自己知道。
一个在把儿子送进宫后，趁机因着苏鲤的莫名死亡朝妻子发难，一个则是因为这件事心中发虚，不敢多言。
有这件事横在中间，自然而然，这对曾经还算美满的夫妻，离了心。
众人都以为，王爷夫妻离心也会影响早早被送进宫的小公子，却没想到这场周岁宴举办得一如一年前的满月宴一般热闹，还是定安王亲自操办的。
铺着柔软绸布的黄花梨木圆桌上摆了许多孩子可以抓起来的小物件儿，珍贵古籍书页、精致小巧的匕首、缩小的纸墨笔砚、贵重的元宝如意应有尽有，甚至连定安王狮虎模样、象征权力的私印也在上面。
众人见此，心中明白王爷王妃吵架并未影响小公子的地位，本就热闹的宴会气氛不由更加热烈起来，不少人都注视着定安王怀里抱着的孩子。
梦曦就坐在圆桌另一边，被宴会的气氛影响，情绪高昂，很期待地等着弟弟抓周。
站在定安王身侧的王妃虽然妆饰华丽，但只是很安静地看着，睫羽微垂，目光并未落在身边的父子身上，几乎没有存在感。
一岁的小宝宝被放在桌上坐着，虽然身子骨还很软，姿势却挺标准，远远看去仿佛一个小团团。
他有些茫然地坐在桌子上，不太明白情况地看着周围。
一大早就被定安王抱离皇宫，小娃娃心中也是有些害怕的，只是天性使然，他甚少哭闹，即便略有些不适应忽然改变的环境，此刻也依旧安安静静的。
见他半天没动弹，比寿星更激动的梦曦连忙摆手喊他，意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弟弟！弟弟！”
听见熟悉的声音，温如珩慢慢抬头看过去，瞧见熟悉的梦曦后，总算有了些动作。
他朝着梦曦张开了软软的手。
抱抱……
“弟弟，不抱。抓东西！”梦曦有些急，虽然她自己也抓过周了，可是或许是受身体影响，看着温如珩抓周，她和一般小孩儿一样超兴奋，特别想知道弟弟会想要什么。
白嫩嫩的小娃娃见从来对他很热情的姐姐不过去抱他，心中难得一股委屈的情绪上涌，禁不住瘪瘪嘴，眼里慢慢湿润起来。
泪珠子滚落时，他依旧是安静的，与旁的小娃娃全然不一样，仿佛雪白一团的花苞上挂着晶莹的雨珠。
生得极好看的娃娃忽然哭了，周围无数女子看着他心生怜爱，若不是皇帝和王爷都还在场，只怕一个个都忍不住要伸手将他抱起来哄了！
自觉自己是姐姐的梦曦更是如此，和弟弟相处一年，她就没见他哭过，此时也顾不得这是弟弟的周岁宴了，直接从桌子的这一边跑到他身旁，和以往一样抱住他，两只胖藕似的胳膊还用力拖了他一下，想把他拖进自己怀里。
“抱抱！抱抱！”她努力地把自己贴在弟弟身上，安抚他的情绪。
两只团团挨在一处，抱在一起，又可爱又可怜，周围不少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
把人安抚好了，在旁人眼里也才两三岁的梦曦开始十分严肃正经地教弟弟抓周，她天天对着温如珩说话，自然知道他非常聪慧：“弟弟，不怕。今天是你的周岁宴，你要抓两件自己喜欢的东西！抓到了就都是你的啦！”
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懵懵懂懂的温如珩听懂了，顺着梦曦指着那堆小玩意儿的手看过去，将所有的看了一遍，目光最后慢悠悠地停住。
小小的手抓紧姐姐的衣服，他看着那最吸引他的书页，小身子一歪，贴着姐姐，目光落在古籍上面不挪动，声音软软糯糯，仿佛在撒娇：“姐姐！”
比起两岁才开尊口的梦曦，如珩就比她显得聪慧许多，很早就在梦曦整日的催促洗脑下学会了喊姐姐，这段时间已经可以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他很安静，需求也少，很少说话，除了梦曦，就连他的奶娘都不知道他现在能说小句子。
梦曦是个爱护弟弟的姐姐，顺着他的意思去拿书，一只手被弟弟抓着，一只手去够，旁边的人连忙把东西捧过来。
书页被放在如珩身边，他伸手抓住看了看，眼里现出许多欢欣，因为另一只手抓着梦曦，因被许多陌生人围着而产生的少许不安消散，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其他东西扫视一圈，最后被定安王的私印吸引目光。
定安王的私印离他很近，不需要旁人帮助，他稍稍伸手就能拿到，是以他伸手了。
见他动作，此处陷入安静一瞬，随后也不知是哪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先开口，一个两个一边看着年幼不知事的孩子，一边朝着定安王和王妃开口夸赞，什么“天资聪慧”，什么“子承父业”，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刚满周岁的娃娃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温衡看着小小的儿子，愣了片刻便笑了，眼角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去注意身旁一直很安静的王妃，果然那一刻没有错过她眼里瞬间划过的暴躁。
这一年来，定安王妃的脾气看着比以往要安静不少，虽不至于吃斋念佛，但原本从不信鬼神的她破天荒地在自己院子里设了一个小佛堂，日日敬香供奉，很是仔细。
许多人都以为，定安王妃此举只是为了祈福积善，只有她身边的几个心腹和定安王知道，小佛堂佛像下面，放着一套小娃娃穿的小衣裳。
温衡没有揭穿她，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自己早夭的另一个儿子，两个孩子是同一天生辰，他此时为这个儿子举办盛大的周岁宴，忽然想起那一个儿子来，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宴会很快结束，诸人散去，两个孩子留在王府，宫中有事，云泽将孩子托给温衡照料，留下好些侍女护卫，这才匆匆回宫。
满周岁了，温如珩总该在自己家中住些时日，梦曦喜欢和弟弟一起玩儿，便撒娇耍赖地留下来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一丛丛一簇簇开得正盛的月季花丛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枝慵懒地垂着花苞的昙花，雪白花瓣层层叠叠包裹花蕊，即使今夜无月，她依旧在花丛里白得有些显眼。
或许是知道自己太惹人注目，这朵昙花花苞压低，藏在五颜六色的月季丛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身影后，才舒展枝叶，随着一声轻响慢悠悠地开放。
屋内灯火未熄，本是盛装的定安王妃脱去钗环，换下华服，穿了一身素色衣衫，在小佛堂前焚香祭拜。
“姑娘。”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在王妃祭拜完之后响起，其中的劝解之意十分明显。
“……”
姚茵无奈的含着悲伤的声音在沉默许久之后才响起：“嬷嬷，我知道……”
我知道我今日不该摆出那副神色，我知道我该显得高兴些，可是今日是我儿生辰，也是我儿祭日，要我如何笑得出来？
所有未尽之语，嬷嬷如何不知晓？可是为了自己看大的小主子，她也只能尽己所能，照顾她劝解她。
“姑娘，孩子日后还会有的，老奴曾听过一个说法，早夭的娃娃有灵，日后未必不能再投胎到您身边。”
神鬼之说虚无缥缈，但到底慰藉人心。
定安王妃悲伤情绪稍好，理智回来，也明白自己这样的打扮不妥，转身进屋换了件常服。
老嬷嬷在旁边看着她神色振作，情绪比刚刚稳定许多，这才在她身边低声道：“老奴吩咐了厨房，明儿一早，姑娘和小公主，还有那个孩子一道用膳吧！”
“嗯。”
老嬷嬷接过侍女琉璃手中的梳子，亲自给王妃梳发，乌发柔顺垂落，如丝绸一般柔滑，浅浅的芬芳扑鼻，可见平时保养得十分细致。
镜子里的王妃依旧美貌，她知道嬷嬷一心为她，是以开口安抚：“嬷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温如珩就是我的孩子。”
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她开口说出这句话。
大约夫妻总是能想到一处去，这边定安王妃祭拜儿子，那边定安王也在密室里祭拜。只是比起定安王妃，他需要祭拜的人就多了。
他的好友，他的儿子，还有他亏欠的苏鲤。
一一祭拜过去，竟不知时间流逝几何，等他从密室里出来，定安王府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第二日天还暗着，或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本来最爱赖床的梦曦竟是最先起床的，她睁眼了，其余侍女仆从自然跟着动。
侍女沁兰拿着小衣裳跟在梦曦后面，追着她想给她穿上，见她往隔间跑，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殿下，就算想去找小公子，也该穿好衣裳呀！”
“你小声一点，别吵醒弟弟！”梦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还压低声音提醒侍女。
以往都是弟弟比她起得早，今儿好不容易她更早起床，她可要去看看弟弟！然后吓他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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